番外20
紀文韜因為就住在這家酒店,所以特意送祖孫兩人出來。
走出酒店,夜色已深。紀文韜與老爺子說了幾句,目光又落在霍靈舞身上。
霍靈舞感覺紀將軍整晚看著自己的目光都很特別,看起來似乎是長輩對後背的疼愛,又似乎夾雜著什麼複雜,彷彿早已經認識自己一般,又好像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此刻,臨別之前,更是如此,不禁主動開口:「紀伯伯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么?」
紀文韜沒料面前少女看出自己心思,一愣,差一點便有種衝動,想要告訴她,烈暘還活著,她今晚本來要見的紀家少爺紀暘,就是那個曾經同生共死的保鏢。
可最後,到底還是吞了下去。
「沒,沒什麼……只是伯伯很遺憾,我那兒子沒福氣,回了一趟國,幾次都沒見到你,好不容易靈舞小姐同意見面了,又錯過了……哎,可惜了。」
霍靈舞莞爾一笑,自己一直不愛安慰人,不知為什麼,此刻卻脫口而出:「沒事。以後有機會再見吧。」
紀文韜點點頭。
霍靈舞攙著爺爺上了霍家的車子,朝紀文韜揮揮手,也彎身進了車內。
引擎發動,車子背離酒店,漸漸行駛遠去。
路上,老爺子還在感嘆今晚霍靈舞的相親失敗,不停感嘆,更還打電話給老三、小莞吐槽了一通。
一旁,霍靈舞一邊聽著,一邊無聲微笑。
正在這時,車子減緩了速度,越開越慢,隨即,嘎吱一聲停了下來。
「怎麼了?」老爺子和霍靈舞雙雙抬起頭,朝司機看去。
「堵車了。」司機無奈地說。
這個時間的京城馬路上,堵得厲害,來的時候堵車,回去的路上還堵著。
祖孫兩等了會兒,還不見車子有往前的意思,霍靈舞說:「我下去看看,爺爺。」
打開車門,她下了車,朝前望去,長長一條車龍,一眼看不到盡頭,密密麻麻的,在夜色下宛如蜿蜒散布。
四周,都是車主們的按喇叭聲、埋怨聲。
「這得堵到什麼時候啊。」
「都已經堵了兩個多小時了。誰知道啊。」
霍靈吸口氣,堵了兩個小時?那就是她和爺爺去酒店的路上就堵上了。
正準備轉身回車子上跟爺爺說一聲,卻聽見喧嘩聲中傳來聲音:
「紀少,堵得太厲害了,這樣子恐怕是趕不上飛機了,不如您先抄小路去機場,落在酒店的東西我幫您去拿吧。」
這番話讓霍靈舞身子一滯,停在了當下。
紀少?
趕不上飛機?
難道是紀文韜的兒子,今晚她沒有見到的那個男人?
她支起身,循聲望去,果然,看見斜前方的反向車道上,一輛黑色的商旅車停泊在車隊中。
一個看起來估計是下屬的人,站在車子外,似乎剛查看完堵車的情況,正在對著車內的人彙報。
那位紀少坐在車子的後座,車窗只露出一條縫隙,看不見裡面的人,也聽不到裡面的回答聲音。
不過那下屬卻沒有多說什麼了,估計是裡面的人想要再等會兒。
她吁了口氣,看樣子,這位紀少應該去了機場,才發現有什麼掉在了酒店,返回來取,沒料到遇到大堵車,與自己一樣,被堵在了路上。這會兒,回機場也不是,去酒店也不是。
驀然有些好笑。
與這位紀家少爺兜兜轉轉,一直無緣見面,沒料到卻在這種場合這種地點見到了。
哦,不,準確地說,還沒正式看見對方。
他在車子里,她看不到他。
想到這裡,她未免有些好奇,情不自禁走近了中間的護欄,想要看清楚車內的人。
紀家的下屬非常有警覺性,似乎察覺到有人走近護欄,往這邊偷偷打量,立刻擋住車身,一束嚴厲目光射來,落在霍靈舞身上:「你幹什麼!」
「沒幹什麼啊。堵車嘛,到處走動一下。」霍靈舞聳肩。
短短一句話,卻讓車子內的身影微微一震。
就算沒有放下車窗親眼看,這聲音,也能讓他在茫茫人海中一下子辨別出對方是她。
紀家下屬很不滿,驅逐道:「走動也別靠近我們的車子,那邊的人行道很寬敞,去那邊走吧,丫頭!」
霍靈舞頓時對這個紀家少爺沒什麼好感了,身邊下屬都這麼猖狂,主人又能好到哪裡去?
肯定也很傲慢無禮吧。
算了,這種人,不見也罷。
想著,撇撇嘴:「這裡是公共地方,又不是你們的私家路。」說著,轉身,準備走回霍家的車子上。
卻聽背後飄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對不起,霍小姐,家裡的警衛安保工作一向很嚴格,要是怠慢了你,我代下屬替你賠罪。」
下屬一聽車內的少爺稱呼「霍小姐」,一訝,望向霍靈舞,她就是霍在山的孫女?
霍靈舞也是腳步一剎,停住。
不僅僅是因為原來這個紀少看出自己是霍靈舞,還有,是他的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他的聲音這麼像……
不可能。
不會的。
一定是幻覺吧,或者是周圍的喧嘩聲太嘈雜,與他隔著一定距離,讓她聽得有些偏差?
就算是很相似,天下聲音像的人太多了。
她鎮定住起伏的心情:「原來紀少認識我。」
「嗯。今天因為臨時有急事,沒能在酒店和霍小姐見上,抱歉。」車窗內飄出的聲音依舊淡然。
「沒事。既然是有急事,也不能怪你。」霍靈舞很大方。
正這時,霍家的司機找了過來:「小姐,車流開始動,可以走了,老爺子喊你上車。」
霍靈舞嗯一聲,朝那輛商旅車說:「紀少,那我也先走了,你一路順風。」
「霍小姐.——」車內人分貝提高了一些,陡然喊住她。
霍靈舞站住,回頭盯著車子:「紀少還有什麼事嗎?」
車內人沉默了良久,最終開口:「沒什麼。霍小姐也是,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順風。」
車窗外,再沒有迴音,人,似乎回去了。然後,紀家下屬上了車:「少爺,堵車鬆動了些,可以走了。」
車廂內,烈暘落寞的臉色掩藏在昏暗中。
剛才得知車外是她,有一瞬間他在想,如果她聽出自己的聲音,有一絲異樣,就立刻下車,與她見面。
然而她並沒認出他。
其實這樣也好,證明她將烈暘這個人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吧。他也心安了。
想著,他無心繼續逗留了,輕聲說:「嗯。你去酒店幫我拿東西吧,坐下一趟飛機回來。我先去機場。」
「是。」下屬先下車,讓司機開車調頭去機場。
商旅車緩緩啟動,在馬路上朝機場的方向駛去。
一路上,城市的霓虹夜景從車窗外不停倒退,模糊,最後,消失,彷彿他與她過去的記憶。
最後,車子在京城機場的門口停下。
烈暘下了車,與司機交代了兩句,最後深深看一眼京城,朝大門走去,就在跨進去的一瞬,只聽背後傳來聲音:
「烈暘。」
這一聲呼喚像火花般,在他心底爆炸開來,心臟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緩緩轉過身,看清眼前的人,才知道不是夢。
霍靈舞就站在面前,貌似是風塵僕僕跟在自己身後趕過來,還有些氣喘吁吁,胸脯上下起伏著,臉蛋被夜風吹得紅撲撲。
她慢慢走過去,站定在距離他不到十公分的地方,直直凝視著他,繼而,抬起手臂一個耳光狠狠甩到他臉頰上:「混賬!明明只知道是我,卻故意裝作不認識,就這麼走了!你好大的膽子!」
剛才她早就認定車內的人是他了。
他的聲音,她怎可能與別人混淆?就算每個語氣的轉折,斷點,全世界也只有他一個人是這樣的。
她不覺得自己是幻覺。
那一刻,她才知道紀家少爺,便是烈暘。
哦,是……爺爺說過紀家少爺叫什麼來著?紀暘。
烈暘。紀暘。
一個人。
她之前怎麼沒注意呢?
警告夏美不準再挑釁自己的人,從Adam手裡救出自己的人,都是他。
原來他沒死,一直都在自己身邊。
短短几秒,她心裡激動得不行了,可是他卻似乎並沒有下車與自己見面的意思。
她故意說一路順風,要上車了,就是想看看他會不會叫住自己。
然後,他最終還是看著她離開了。
回到霍家車子上,她跟爺爺說了兩句便坐計程車跟上了他的車子,追來了。
一路上,她似乎意識到了他為什麼明明沒死卻躲避自己、不和自己相見的原因。
他怕破壞了她現有的生活,讓她記起曾經見不得光的生活。
而他的存在,則會時刻提醒著她過去的日子。
這個男人,可真傻啊!她早已經把他銘刻在心底深處了,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了。
就算他避開自己,她也不可能忘掉他啊。
還是跟以前一樣,凌厲冷狠得像個野貓。這一記耳光,卻讓烈暘唇一彎,滑出一抹笑意,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少女被風吹紅了的臉頰:「對不起,少主。」
一句少主,讓霍靈舞紅了眼眶:「我不再是你的少主了,你也不是我的下屬。」
她長大了,而他,也更成熟了,卻更加英俊,沉穩。
頓了一頓,噥著語氣:「從今後,叫我靈舞。」
他喉嚨哽了一下,終於,含著笑:「靈舞。」
她眼淚衝出了眼眶,撲到了他懷裡。
他為什麼會死而復生,為什麼會成為紀文韜的兒子,這些都不重要了。
她也相信她和他會有大把的時間來慢慢了解。
以後歲月里,剩下的所有時光。
(霍靈舞番外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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