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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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程焰踏著木質樓板上樓的時候,手裡還攥著塑料袋,裡頭是別人不要的魚。

她在露台上找了會兒,沒找到貓,那貓不是程訓之養的,也不是程焰養的,它只是突然有一天出現在後院,蹲在樹上不停地喵喵叫,一隻純黑貓,腿受傷了,額頭還帶著血。程焰上樹把它拽下來的時候,它還不停沖她哈氣,程焰給它包紮好,拿了個碗給她放了點碎肉,它吃完后就在碗邊的紙箱子里一直窩著,傷好了就不見了,沒幾天餓了沒吃的再回來,吃飽了又走。

反反覆復好多次,大概這兩年年紀大了,或者厭倦外面的花花世界了,乾脆就不出門了。

這貓沒名字,程焰就叫它煤球,其懶無比,一天恨不得睡二十個小時,清醒時間屈指可數,慣常是在露台的鞦韆上睡覺,或者……

程焰驟然轉頭看租客的房間,不會又跑人家屋子裡睡覺了吧?

這貓似乎很喜歡季時嶼,大概兩位喪得如出一轍。

外面雨聲早停了,風卻乍起,天氣預報里說今年第二十八號颱風已經登陸,預計會經過南菏。

這破天氣……

樓下有個沒骨氣的瘸腿老男人,露台站著個暴躁少女,對面屋子裡是個離家出走的喪臉大少爺,裡頭大概還有一隻白眼狼傻貓。

程焰把指骨捏得嘎嘣響,毀滅吧!

她往前走了兩步,因為雨傘的事,她不得不叉著腰思考了下怎麼敲門才能讓氣氛稍微和諧一點。她從小也沒見過幾個溫柔和善的人,養就了一身戾氣,成穗說她沒表情沒話單純站在那裡都透著一股子攻擊性,季時嶼本來就對她有意見,現在她還把人寶貝傘弄壞了。

遲疑的片刻,眼前的門卻忽然開了,季時嶼背著光站在門口,安靜地看了她一眼,情緒難辨。

他手裡撈著一隻貓,像是撈衣服那樣攔腰撈在掌心,明明煤球那麼大一坨,撈在他手裡就彷彿很小一隻,而且那貓竟然也不掙扎。

他抬手,程焰去接,兩手交錯,程焰才發現他只是骨架大,手掌寬大。

程焰動作也沒好到哪裡去,直接拎著煤球脖頸后的皮給提到了貓碗旁,踢了一下塑料盆,「下次能不能去自力更生?懶死你算了。」

煤球伏在那裡狼吞虎咽吃著,壓根兒不想理她。

女生表情不耐煩,還沒從一系列倒霉事的情緒中走出來。

季時嶼發現她這個人有點口是心非。

跟她父親很像。

他站在那裡沒動,程焰扭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頭髮是真的長了,鬢側已經蓋住了耳朵,垂著眼瞼,只露出一半瞳孔,皮膚比上回見他好像又白了一些,顯得下巴那微弱的胡茬都清晰了些。

他比同齡男生看起來要成熟很多,如果不是看過他的身份證,會覺得他有二十歲了。

這位少爺有點不修邊幅的時候,往往都是情緒很差的時候,程焰舔了下嘴唇,眉頭不經意蹙著,她生活中需要道歉的地方太少了,是以這會兒的糾結也顯得像準備找茬。

季時嶼先開了口:「看好你的貓。」

程焰對命令語氣自帶反骨,但這次卻沒說什麼,手指搓了下衣角,「那個……對不起,傘壞了,明天我去給你買把新的。」

說完強調:「一模一樣的。」

程焰緊緊看著他,介於他上次因為傘跳湖的事,她心裡有點沒底,怕那把傘對他有什麼特殊意義,那傘她不敢扔,也不敢帶回來,這會兒後院里夾壁里放著。

可季時嶼看了她一眼,只是垂眸說了句,「十點。」

程焰:「嗯?」

季時嶼似乎對於她無法第一時間領會他的意思而感到不滿,蹙眉道:「我明早十點要出門。」

意思是讓她明早十點買回來,程焰在心裡鬆了一口氣,然後比了個OK的手勢。

對方惜字如金,她也沒有廢話的必要,於是她得到解決方案,比了個您請便的手勢,側身往自己房間走了。

露台默認算他的區域,程焰基本不會過來,只偶爾過來給煤球放食物。

走了兩步,程焰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最近出門小心,小混混扎堆了。」

紅毛綠毛藍毛們最近異常活躍,按說那群人不至於跑到人家家門口勒索,拿了五百塊錢還嫌少的。

季時嶼點頭,「知道了。」

程焰這次真的走了,她進了自己房間,那房間背陰,很小,下雨的時候總是很潮濕。

他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他第一回見她的時候,他第一次來南菏,被搶了,身無分文,躲在程訓之的舊物店裡躲雨,順便看貨架上的東西,因為心情不佳,而顯得煩躁異常。

他手裡把玩著一枚綠松石手串,這陳舊的店裡,綠松石的成色竟意外不錯,鐵線漂亮,綴了兩顆蜜蠟也漂亮,只是可惜,蜜蠟被火燒過的痕迹過重。

雨剛停,外頭來了一輛小貨車,司機大聲喊著卸貨,店主人瘸著一條腿,左腿從大腿根直接沒有了,季時嶼不由抬了下頭,想知道他到底要怎麼卸貨。

然後正屋就出來一個女生,十二三歲的樣子,比同齡人要高很多,門口隨手撈了一雙白手套,手撐在欄杆上,翻身越過花壇,嘴裡還叼著一塊兒麵包,脆聲道:「來了。」

司機似乎認識她,笑著打趣,「年輕就是好啊!有路我不走,我翻欄杆。」

程焰嚴肅的臉上倏忽綻開一抹笑意,只是那笑也帶著幾分緊繃,還有少年人矜持的自傲。

程訓之拄著拐杖出去,笑道:「她打小就這樣,還不會走呢先學跑,一步一個跟頭,膝蓋上的淤青都沒消下去過。」

司機哈哈笑起來。

她搬東西利索得很,顯然是個熟練工,末了撈了水杯喝水,側頭看見他,他敞著腿,坐在貨架前的小沙發上,頭髮亂糟糟的,冷著一張臉。

程訓之拿著一張紙在做入庫記錄,說了句:「被搶了,估計河西那群人,最近天天騎著摩托在街上溜達。你最近別亂跑。」

程焰嗤笑一聲,挑著眉梢:「一群菜種,碰上我算他們倒霉。」

程訓之拿著賬本摔她頭,「就你能!」

程焰躲過去,跑走了。

半個小時后,有人給他銀行卡里轉了錢,他抬頭問程訓之:「能刷卡嗎?」

程訓之挑著眉看他,好笑道:「不能,鎮上都不能,你得去縣城。」

他有些煩躁地抓了下頭髮,說了一句很智障的話:「能先借我點錢嗎?」

他剛想反口,下一秒程訓之說了句,「多少?」

他有些愕然,說了句,「一千。」

程訓之從錢夾里拿出十張紅幣,遞給他。季時嶼木然說了句,「謝謝。」

他出去住了一晚上酒店,第二天來還錢的時候,看到門口牆壁上貼著公告:二樓單間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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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焰起了個大早,借了一輛自行車去了趟城裡,買傘的錢從自己的金庫里拿的,她有個大金豬存錢罐,存了六年了,今早終於砸開了,數了二十分鐘才數完,總共一千零八十塊錢。

花了三十八塊錢買傘,剩下的去銀行換成了整錢。

她回家的時候正好是九點五十,她上樓,將傘放在他門口,然後下樓去找程訓之。

程訓之在店裡,她家是前店後院,店裡兩排貨架,上面擺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看這店就是倒閉樣,可莫名其妙開了十年了。

程焰一度以為這裡是什麼接頭暗點,勸程訓之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早日自首爭取減刑。

當然換來的是程訓之的毒打。

程訓之正在擦洗一個瓷瓶,他穿戴了假肢,拐杖放在門口,那假肢是去年才戴上,來自社會愛心組織,他還不是很適應,但為了早日適應,每天都要堅持戴。

程焰那股消下去的煩躁,便又突然冒出來了,她很難想象,自己要是走了,他自己怎麼辦。她走過去,把那捲成一卷的巨款拍在他面前。

程訓之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側頭問她:「又發什麼神經?」

程焰蹲在地上,把他擦洗過的東西熟練地搬到貨架上去,硬邦邦道:「你為什麼不跟我回江城?」

程訓之垂眸,「走不動。」

程焰拆穿他,「你逃避。」

程訓之沒理她。

程焰接著道:「讀過霍亂時期的愛情嗎?你都把她二婚老公熬走了,你上啊!」

程訓之終於忍無可忍打了她一巴掌,「跟那沒關係。」

程焰下意識抱頭,落下的巴掌力道卻很小。

程訓之不耐煩道:「滾滾滾,滾遠點兒。」

程焰撇了撇嘴,起身走了,出去的時候正好碰見下樓的季時嶼,他今天穿得很少爺派,頭髮也打理過,手裡依舊握著傘,顯然是聽到了她和程訓之的對話,表情微妙。

程焰叫住他,「哎。」

季時嶼回頭,程焰對於自己弄壞他的傘依舊抱有歉意,對於他不計較的行為也帶著一種莫名的情緒,她憋了很久才說了句:「出去小心,遇到事報我名兒。」

季時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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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大姐大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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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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