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緣起
「我不嫁。」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不嫁。」
蘇靈堅定抬頭，直直看著上座一臉憤怒指著她的中年男子，那個所謂的父親，從未給過她與母親一絲關懷悲憐的人，那個對她們母子受盡府里姨娘姐姐、婢女小廝折辱，從來沒有抱過不平，甚至冷眼旁觀的人，她的父親，所謂的，父親！
「老爺，您看看，我也是沒法了！錦兒從小頑劣不聽，欺負她那些姐姐們，也就罷了，如今，江妹妹已經去了，我憂思錦兒將來，費了好些氣力，才尋得的一門好親事，您看看，這……這這……唉！」夫人張氏，可憐著含冤，用帕子抹著根本不存在的淚。
瞬間，張氏生生擠出兩行淚，如受了天大的委屈，「文錦生性頑劣，這些都不打緊，可怎麼……怎麼能對我指桑著罵呢？哎喲老爺啊！您是不知道，江妹妹患病而去的時候，錦兒叫得有多凶，非嚷嚷著我們這些人是什麼……殺了江妹妹的兇手？這罪過，我可怎麼敢當？」
啪！
蘇靈單薄的身子狼狽倒地。
「呵……」
冷笑著，蘇靈淡定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跡，頭雖低垂著，可泛紅的眼眶，卻死死粘著這廳堂間的每一個人，或幸災樂禍、或惡毒暢快……
生性頑劣？欺辱姨姐？憂思親事？好姻緣？娘親患病離世？
蘇靈指尖握緊，刺破血肉。
好！好一個說辭！真真是好！！
「畜生！」
聽蘇明居高臨下，嫌惡地朝她吐出一詞，她只覺好笑！
「呵，畜生？」蘇靈笑著看向他：「對，我就是個畜生，你們喊打喊殺的小畜生！我是畜生，爹啊，你呢？老畜生嗎？」
放聲大笑的蘇靈，終是激怒了蘇明，得了他一頓非人的毒打，直至累了，蘇明才停手。
張氏等人故作心疼地阻止蘇明：「老爺，錦兒也是一時嘴快，你怎地，還跟她見識上了？她隔個把月，可是要嫁人的。」
「六妹妹，你怎麼這般不識禮數？那肖員外多慷慨！不過娶你做個小妾，卻送了聘禮無數，這門好的親事，你怎還不識抬舉了？」蘇辛靠著蘇明肩膀，撒嬌討乖。
「二姐姐覺得好，你嫁啊，為那糟老頭生個曾孫出來，多好！」蘇靈渾身疼痛，已近奄奄一息，卻還是吊著口氣，諷刺蘇辛。
她蘇靈不是魯莽的人，也知道這樣的後果。
可是……
「娘啊……文錦……再也不想忍了……」
蘇靈緊緊揪住胸口，美目含淚。
「你！」蘇辛氣極，抬手便扇了她一掌。
「永遠只能在土裡啃泥的下作水流！」
蘇靈伏地，長發染灰，眸中血絲畢露。
蘇辛內心竟怕極，連退三步，惱羞成怒，抬腿便踹下：「瞪什麼瞪！」
而對於這一切，蘇明只是冷眼旁觀，還不咸不淡地加上一句：「辛兒，緊著身子，別髒了。」
蘇靈咬緊牙關，莫莫承受。
她這下作水流又如何？終有她破土沖其匪窩，啃食血肉的一天！
翻身不得，我自認哉！
逃生有日，虎狼歸來！
「公子，出府已有數日，也該回了，大公子又稍令來催了，這已是第十三回了。」
「阿庸，你覺得這姑蘇如何？」王亦卻轉了話題，英俊的臉上，掛著淡笑。
「嗯……繁華無比，百姓昌平。」阿擁看了眼身處的喧市，如實回答。
「是啊，繁華無比。」王亦手負背後，觀望著江南橋下的萬人空巷，輕輕嘆息：「可黃河一域，外有蠻夷虎狼盯著，內有水患飢荒，常年征戰，百姓流離，連有個安定的地方，都是奢侈，萬不敢想這般安逸的。阿庸，我憂啊……」
「黃河一域有老爺他們鎮守，安平得很，少爺您又有什麼可憂的？」阿庸搖頭。
「家國天下，從來就不是那一兩個人可守住的，也從來，由不得他們說了算。何況……」王亦長睫低垂，掩去情緒，蓋住了江南萬人空巷的繁華：「迷金醉酒，沉泯消欲，他人嘆這煙雨樓閣，我所存的，卻是它無處的千瘡百孔！」
「公子，您在……說什麼呢？」阿庸皺眉：「屬下沒明白。」
「你沒明白，才最正常。」王亦卻是笑道：「明白的，多是非死於命。」
「走吧，再看幾圈，待明日一早，我們便坐水船，回宣府。」
「公子，方才我問了船家，得再行一個多月，才可至上域。」
王亦接過阿庸遞來的披風：「嗯，知道了。」
「哎呀！那姑娘怎麼想不開啊！」
「姑娘！別下去了！快上岸吶！」
「這是誰家的姑娘？十來歲的年紀，怎麼就想不開啊？」
「我也不知道啊。」
「奧喲！作孽啊！」
「嗯？」王亦聽見動靜，起身問船夫：「船家，前方的船上，人怎麼都擠在一處？」
「唉！」船夫搖頭：「前邊兒岸上有個年輕的女娃娃，想不開要跳河，那些客人，都在勸吶！好好的一個姑娘，尋死覓活地作甚？真鬧心！」
「什麼？！」王亦皺眉：「船家，勞煩將船儘快開在前面去。阿庸，一見到那姑娘，我們即刻去救！」
「是！」
人命關天，阿庸也不敢馬虎，他們所在的船，也漸漸靠近前方那遮擋視線的大船，而那艘船上的人，在叫喚，卻沒有一個人，有下去救的意願，只是在那唧唧歪歪。
「在哪裡……在哪裡……」
蘇靈雙手浸在水中摸索，眼中淚水欲落不落。
不知不覺，離岸邊愈發遠，身子大半，都沉於水中，蘇靈卻彷彿不自知般，也彷彿聽不見不遠處船上的人的叫喚。
眼看著水深，雙手已觸不到地面，蘇靈沒了法子，只好俯身沉於水中翻找，之後，浮出水面吸幾口氣，再次沉下水翻找，如此反覆著來回。
天色近晚，黃昏悠悠照著水面，被蘇靈盪起一陣陣波瀾。
「溺水了！溺水了！那姑娘溺水了！」
「誰會水的？下去救一下啊！」
「怎麼辦？」
「姑娘！上岸吧！別想不開了！」
「再不救，就來不及了！」
「公子！在那兒！屬下這就……公子？公子！小心吶！」
阿庸剛發現蘇靈，正放下劍要跳水救人，可王亦卻撲通一下，就下去了。
「阿庸，不用下來了！和船家找跟繩子垂下，等會兒拉我們上去！」
「好！」
聽見阿庸的大聲回應，王亦便不再說話，一個俯身，便沉於水中。
「下去了！有人下去了！」
「有位公子下去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