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踹了一腳
盼望著、盼望著……終於，34號機一個漂亮的俯衝，平穩地降落、滑行於跑道上，方林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接下來要接機，加油、充氣、裝阻力傘、檢查飛機，再次放飛……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隨著場站保障條件的提升，大多數部隊都摒棄了著陸線接機、加油線加油、起飛線放飛那種三線保障模式，而是採用放飛、加油、接機集中在起飛線的一線保障模式，從而大大提高了保障效率。
太陽慢慢移到中天，氣溫也隨之逐漸升高，不過午後西風乍起，讓人感覺還是比較涼爽的。
「大林，準備一下，要換頭了。」老高道。
「換頭？」方林有些不解。
「起風了，還是西風，要轉移到機場東頭起飛線。」老高解釋道。
飛機一般要逆風起降，Q團平時大都使用機場西頭起飛線。若是西風超過規定風級后，飛機就要從跑道東頭起飛，為了便於放飛和接機，各機組就會轉移到東頭起飛線。
果然，不多時，起飛線值班員通知「換頭」，方林將前堵蓋、梯子、座艙蓋布裝上一輛牽引車，向東頭起飛線趕去。
轉移到東頭起飛線后，方林和老高又放飛一個架次，因為飛行計劃的需要，34號飛機輪空一個批次。
完成再次出動檢查后，距離再下一批還有至少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方林就準備去方便一下，再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方林第一次在東頭起飛線保障，地形也不熟悉，看了一下正準備放飛的幾架飛機都在左側，就準備抄捷徑從右側穿過起飛線。
「今天是周日，曉麗休息，昨晚也沒機會打她電話，不知她現在幹嘛呢，她若是現在打電話到中隊，也找不到我，也不知下次休息是哪天……」
胡思亂想悶頭向前走的方林，突然覺得工作服的后脖領被一隻大手抓著，一股大力傳來，將其猛地向一拽。
方林一個踉蹌向後連退幾步，是老高！
「老高，你……」
「嘭」地一聲，方林又被老高踹了一腳。
「你找死啊！」老高怒聲呵斥。
沒任何防備的方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老高突如其來的「發瘋」整得方林有點發懵。
怒氣不減的老高走了過來一把拽起方林，指著前方，貼著他的耳朵大喊道：「前面在開車，你沒看見？」
方林這才看向前方，不到十米，一架飛機正在試車檢查，座艙里坐的是機械師，肯定是發動機或燃油系統出現了問題，正在排故。
好險！
試車時，機頭前方雖說有人負責警戒，但警戒員距離飛機也要有十米的距離，即便要攔阻自己，也得從邊上繞過來，根本來不及。
而警戒員的警告和大聲喊叫，也被淹沒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根本聽不見。
若不是老高從後面跑過來拽住自己，自己將會從機頭前經過，那進氣道恐怖的吸力造成的後果，不堪設想！
一批參訓的飛機全部起飛后，在第一架降落前，機場能有一段短暫的安靜期。
起飛線防吹屏後面的一處草地，方林和老高盤腿坐在地上。
「老高，謝謝！」方林低著頭，現在想想，兀自有些后怕。
「大林，我一位戰友，是機務教導團時的同批學兵，也是老鄉，後來他分到了別的部隊，那是八八年，有一次就像你剛才那樣，他不小心走到了正在試車的飛機前方，被進氣道吸住，腦袋卡在進氣道口，幸虧機械師停車比較及時，才勉強保住了一命，但兩顆眼球卻被生生地吸進發動機。」
老高說完沉默了一會，「他重傷殘疾，後來按傷殘軍人退伍了，有次回鄉去看過他一次，也沒成家，過得很不好。」老高搖搖頭，「唉，打擊太大了，這輩子，算廢了！」
方林心有餘悸，默然良久，「老高，真的謝謝你！是你救了我一命！」
「這次有點僥倖，我恰好看到了。」老高將手搭在方林肩膀上，「大林，咱干機務，到了外場，你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可不能走神馬虎！這飛行訓練，不光在天上能出事，在地面，因為稀里馬哈、人為差錯，也出過很多事，機毀人亡的都有，有座椅誤彈射造成檢查人上天的，有誤收起落架摔壞飛機壓死人的，有航炮、火箭彈地面走火轟了飛機炸死人的，類似這樣的事情，在我們安全教育上講過不少。所以啊，一旦到了外場，安全這根弦，你就得繃緊了。」
「老高，我記住了，這次的教訓，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方林道。
「大林，昨天抹布的事，是不是還有點想不通？你是不是覺得：不就是一塊抹布嘛，丟了，再補一塊就是。」老高問道。
「嗯，我是這樣想過，只是法規條例上有規定，也沒啥想不通的。」方林點點頭道。
「其他單位就發生過抹布落在座艙內，飛行時卡住了操縱桿，導致操縱失控機毀人亡的事故；也有把解刀落在進氣道內，試車時打壞發動機的案例，導致這種差錯案例，就是因為工具保管不善，後來，也就有了這個工具集中管理規定。」
「要是將外來物遺落在飛機上，確實很危險。」方林深以為然。
「現在的機務法規條例，比我剛入伍那會，多了不少，但這每一條每一項，都是用血淋淋的教訓換來的，在咱機務，法規條令的落實是不能打折扣的，不管是啥原因。」
「嗯嗯，你說得對，我明白了。」方林撓了撓頭，道：「我之前學法規，只是為了應付考試，光背了、記了，可一到外場，唉，腦子裡反而沒有這些了。」
「大林，我從機務教導團分到咱Q團，整整十八年了，也幹了十八年的機務，可是這乾的時間越長，我卻越是膽小。」
「時間越長，越膽小？老高，這麼多年，天天差不多同樣的工作，你豈不是早就駕輕就熟，不是應該越熟練、越輕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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