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山疑雲·終

喊山疑雲·終

時不言的腳步猛然一頓,目光從眼角瞥出去,表情冷了下去。

他拽了下顧淮的手,輕聲細語地說:「我數三個數。」

「3。」

「2。」

「跑!!」

幾乎就是同時,三人拔足狂奔的前一刻,陰影中發出一聲女人的哀嚎:「有罪!你們都有罪!!!」

大家頭也不回地往院外跑去。

趙歡歡臨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驚呼了一聲,腳下跑的更快了。

那是一個女人……不這麼說有些不大準確,這東西頂多也只能算個人。

四肢伸長,從頭的位置開始,一直到腹部,生了二十多個頭,鼓鼓囊囊地綴出皮肉,全都是女人。

奇長的軀幹彷彿一顆供給養料的樹,二十多顆人頭碩果一般,蜂擁著生長在一起,各個都面貌清晰,猙獰扭曲地齊齊對著她的方向,四肢著地,快速俯爬著追趕著他們,彷彿只要追上了,便要徹底撕碎他們。

【我前一次副本都沒有看到過這個怪物!前面的主播要麼死了要麼一拿到鑰匙就跑了!感謝花瓶大佬讓我開眼!】

【好奇怪,你們注意到沒有,這些人頭好像都很眼熟?】

【對對!前面的你不是一個人,這些人頭都是那口棺材上刻的女人!真的一模一樣!花瓶大佬看的時候我還特意留意了裡面的木雕】

……

「快!」時不言拉著顧淮跑在最前面,一腳把吳阿婆家虛掩著的門踹開,三人一路直奔三樓。

「小心!」顧淮等趙歡歡剛進房間,四處一掃,推到一旁豎著的木櫃。

轟——地一聲,柜子橫倒在門后,硬是卡著門,仍由外面追來的東西怎麼撞擊都沒有打開一條縫。

沒一會兒,外面沒聲音了。

眾人這才喘了口氣,趙歡歡渾身發軟地癱坐在地上,遲疑了一下,問:「外面的東西……走了吧?」

時不言一屁股坐在木凳上,翹著腿,輕巧地晃著,朝木門努了努下巴,「喏,自己看。」

趙歡歡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只一眼,就嚇得再也不敢開口。

這木門偏上的方向裂著條木頭天然的縫隙,朝兩旁擴大,生生空了個一指粗的小孔,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恰好對上一隻貼過來的眼珠。

【啊啊啊啊!大佬轉個方向吧!為什麼正對著門!求求了!】

【求求了!!!我給大佬跪了!】

……

黑色的瞳孔縮到了極致,森白的眼珠直勾勾盯著屋內的一舉一動。

這種驚悚恐懼的畫面,任誰都不能淡定下去。

但時不言卻哼起了歌,他嗓音又低又沉,從鼻腔緩緩傳了出來,像暗紅的酒碰撞杯壁發出低沉的迴音。

一邊哼著,一邊用手翻轉著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刀片,眼花繚亂地在指間來迴轉著。

下一刻,嗖——地一下狠狠插上了門洞。

門外「啊」地一聲慘叫,如果忽略那東西本來的樣子和殺傷力,聲音聽上去分外凄慘,像是什麼人在絕望之時發出的哀嚎。

顧淮拍了拍時不言的肩。

時不言偏過頭來,熟練地牽起他的手。

「看這些照片。」顧淮面無表情地抽出手,走到正對著他們的牆上。

大家的目光這才移了過去,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好多照片,滿滿一牆,全部都是黑白照片,更讓人疑惑的是,這些照片全是女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們無不在哭,充滿了死氣的絕望。

更奇怪的是,每張照片下都用鉛筆寫著名字。

顧淮蹙眉快速掃了過去,最終目光定在最下方的一張照片上,這也是最不同的一張照片——

照片里是一個瘦弱的姑娘。

梳著兩根麻花辮,垂在肩前,眼眸明亮地透過攝像機看過來,臉上掛著一抹羞澀的笑,似乎對面的是一個讓她芳心暗許的人。

照片顯然不是來了之後才拍的,應當是秀芳被拐來前隨身帶著的。

這張照片下寫著:趙秀芳

「這是……」趙歡歡啞然,似乎是被震撼了。

「挪一下。」顧淮揭下照片,有預見性地目光一掃,釘在時不言屁股下面,拱了他一下。

時不言老老實實挪了「尊臀」,沒骨頭一樣重新靠上顧淮。

這是一本日記。

顧淮彎下腰撿起來,翻開的瞬間,進度變了——

【遊戲主線任務:喊山疑雲(遊戲劇情探索度99/100)】

【遊戲支線任務:山村外來客(遊戲劇情探索度100/100)】

彈幕此起彼伏叫了起來——

【卧槽!這樣了還不給100的探索度?!主線到底要什麼???】

【絕了絕了絕了,無話可說,這探索度夠完整了吧】

【這還是D/E級難度嗎?!這副本設定錯了吧!】

……

「咚咚!!」

門外那位不耐煩了,開始撞門。

「啊!」趙歡歡驚呼一聲,神色驚慌地看著撲撲簌簌落著木屑的門,「她是不是要進來了!」

「還沒呢吧。」時不言玩著顧淮細瘦的手指,頭也不抬地說,「估計還要個幾分鐘。」

趙歡歡:「……」

還幾分鐘?幾分鐘都沒命了!

她囁嚅著說:「我不繼續了,我先走了。」

說著,她複雜地看了顧淮一眼,「你們還不走嗎?」

顧淮正要翻手裡的日記,聞言抬頭淡定道:「不著急。」

趙歡歡:「…………」

好傢夥,怪不得這倆人能湊一對兒。

彈幕一片嘩然——

【好傢夥!這樣了都還不走,這到底是心有多大這麼能作死???】

【忽然覺得這個本集合了這麼多小白主播,還沒全滅是個奇迹,八個人活了四個呢】

【主要還是顧淮牛逼,誰想到他一個新人一天半的時間直接帶飛,我覺得,胡匪那幾個人要是不作死,可能真的也活著出去了】

【前面說的對,顧淮這麼厲害的新人真的難遇,孟洲和趙歡歡真幸運,我第一次遇到讓我這麼打臉的新人,不過還是要提一嘴,綠茶感覺是個隱藏大佬】

……

「那、那我先——」

「稍等,」顧淮想起一個疑惑,問,「我想問個問題。」

木門仍舊「哐哐哐」地做著背景音樂。

趙歡歡完全無語了,這倆人到底是怎麼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還能這麼淡定???

「你問。」她往後瑟縮了一下,小心盯著門的方向。

「這遊戲說的是要教化犯/罪/分/子?那為什麼像胡匪那樣的行為不會被懲罰?」

趙歡歡一愣,極力剋制著想要尖叫的恐懼,「遊戲是不會對個體自主意識進行干預的,它只會通過個體本身對外界的惡意不斷加大死亡機率。」

她一頓,想到自己的用詞過於複雜,又說:「簡單來說就是:遊戲不會看到你殺人就讓你坐牢,但它會在你進入的副本上動手腳。」

「你心裡的歹念越大,進入低概率、高難度副本的概率就越大,就像這次,我們都進入了D/E級副本一樣,對於其他人的概率是0.001%,那麼我們的概率就數倍放大,懂我意思嗎?」

顧淮瞭然地點了點頭,伸手一揮,語氣毫無平仄:「拜拜。」

趙歡歡:「……祝你們好運。」

很快,房間只剩下顧淮和時不言兩人。

時不言目光從顧淮纖細好看的手指移到臉上:「小淮,我們不走嗎?」

顧淮「嗯」了一聲,翻開日記本前,動作一頓,點了點手裡的照片,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什麼。

時不言注意到了他的動作,緩緩噙上一個笑。

顧淮翻開手裡的日記本。

本子已經很舊了,裡面的紙頁都開始發蘇,彷彿用力一捏便能碎成齏粉。

出乎意料地,他本來以為這會是秀芳的日記本,但卻不是,

從上面記錄的瑣事來看,應該是吳阿婆的,隨手一翻的內容里,她自稱是一個叫「楊青」的女大學生。

幾乎半個本子,都是楊青對於初入大學的種種少女靈巧的日記。

顧淮三頁並做兩頁,略過那些部分,翻到了本子的後半部分。

從這裡,清秀的字跡開始變了,越來越生硬笨拙,像是寫字的人握不住筆一樣,顫抖地、扭曲地記錄下了喊山村曾發生過的事情。

·

1982年春

我已經來喊山一年了,今天終於拿回了我的東西,因為……我懷孕了,他們終於對我放低了警惕,不再關著我了。

我應該再也回不去了,只希望爸媽好生活著。

昨天他們又抓了個女孩,看著比我當時來的時候年齡還要小,這幫畜生!!!

我想做些什麼,為她們,也為我自己……

但我還不知道要做什麼……

·

這期間有一頁的空白,一翻頁,變成了下一年的冬天。

·

1983年冬

我寫日記的事情被發現了,他們把我的東西都扔了,直到我生了個男孩求了那個男人,他才把本子還了我。

這一年又來了四個女孩,

如果有人看到了這本日記,她們的位置是:

東頭的吳牛(孫倩)

西南頭的吳立(張萍)

北頭的吳大力(張曉芳)

南頭的吳老根(王秀)

最近他們一直叫我吳阿婆,我快忘記我是是誰了……

我叫楊青!楊青!楊青!

後面的一整頁紙,深深刻了滿滿一面的「楊青」。

1984年秋

我又給他生了個男孩,那孩子生下來他抱給我餵奶,我看了一眼,是惡魔!是惡魔!!!

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村裡又來了六個女孩,

她們的位置是:

東南(張蔡雯)

西(萬婷)

東(白俞)

西南(李小青)

北(王含思)

南北(董竹;逝)

我一直被關在家裡,聽他說,董竹來的時候掙扎得厲害,被失手打死了!這是犯罪!他們都有罪!都要下地獄!!!

我想起我的包里裝著一台相機,今天像他提起,他說可以把相機換我,但要再生個兒子……

1985年夏

我拿到了相機,這次是雙胞胎,他很高興,下山幫我買了塊電池,我可以用相機了。

我開始拍照片,到時候把她們都洗出來,總要有人記得我們,不如我來做吧。

昨天夜裡,村裡又來了個女孩,叫的聲音很大,就在隔壁,聽他說是村長花了一萬從人手裡買來的……

這姑娘名字叫趙秀芳。

我最近越來越不清醒了,腦子老覺得被什麼東西蒙著,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活著才有希望!

我叫楊青!

我叫楊青!

我叫楊青!

1986年春

他身體出了些問題,我開始能上下山了,但旁邊總有人盯著我,我需要找個時間,把這些照片洗出來。

秀芳跟我成了朋友,我拿到了她的照片,她是我們里最年輕的,但我看她快撐不住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1987年夏

昨天出了件大事,秀芳家裡人找來了,是個男人,好像是她爸媽和哥哥,還有幾個叔叔,帶著刀上山了,村裡人把他們攔住了。

後面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到了夜裡就沒動靜了,他被村長叫了出去,不知道去幹什麼了,我在窗邊聽到了幾個字,土、種樹、扔下去……

這是……什麼意思?

第二天,村裡都種起了柳樹,我問他為什麼,他只是說村長傳的話,讓我不要多問。

1986年夏

秀芳……死了,幾天前的事情。村長是個畜生,他嫌秀芳生不齣兒子,正好吳大家死了兒子,還沒結親,村長為了兩百把秀芳賣了過去。

秀芳……

被活生生葬了……

這幾天,村裡好像開始變得奇怪起來。

聽說好幾家的兒子都死了?

我的兒子會死嗎……

·

扭曲虯結的字跡戛然而止,後面幾年,楊青再也沒有提起過她的名字。

也許是她忘了寫,也許……

是她徹底忘了自己的名字。

「別急。」時不言按了下他要合上日記的手,努了努嘴,「好像後面還有。」

顧淮一頓,蹙眉往後翻了幾頁,幾頁空白后,果真再次出現了更為語無倫次的日記。

·

前些日子村長家鬧了蟲災,那是我從沒見過的蟲,順著那顆柳樹漫了出來,好嚇人,晚上我就做了噩夢……

夢到了我父母、我兄妹、秀芳,還有那漫山遍野的蟲,哪裡都是,像是要把全村人啃個精光。

後來村裡能通鬼的那個姨婆說,這是秀芳來複仇了,樹靈在幫她,她用輪迴換了復仇的機會,她要來了。

可村裡沒人相信,除了我……第二天,那姨婆便沒了。

·

昨晚我看到秀芳了……她是來找我報仇的嗎,她一定是來找我報仇的吧……

秀芳、秀芳,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那些穿過我嫁衣的姑娘們,但我真的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

我騙了你,我騙了你,我不該告訴你生了孩子后他們就會放你走,這裡是地獄,是活生生的地獄……是吳大叫我這麼做的,不然我的兒子會被他用棍子打死的,他還那麼小……

你會原諒我的吧!

你會原諒我的吧!

你一定要原諒我啊!!

你……

·

日記戛然而止,後面的本子徹底空了。

顧淮合了本子,面無表情,看不出情緒。

時不言坐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就看到顧淮猛然起身,走到木門前,反手輕輕叩了兩下。

咚——!

門外的女人狠狠撞了一下搖搖欲墜地門。

眼睛移到天然「貓眼」前,陰鷙地瞪著,嘴裡不斷嘶吼著:「死!!!」

「趙秀芳嗎?」顧淮舉著照片往前懟了一下。

門外的女人動作一頓,似乎認出了自己的照片。

還沒反應,就聽顧淮說,「想報仇嗎?」

「我看到村裡每家都存著煤油,我幫你燒了這個村子怎麼樣?」

門外的女人不動了,徹底安靜了。

彈幕罕見地空白了一下,頓時沸騰起來——

【他說什麼?我沒聽錯吧???】

【不是……啊這……】

【這是個什麼操作???】

……

·

十分鐘后,

顧淮拍了拍手,身旁落了一地油桶。

整個村子地面洇濕,散發著濃烈的、刺鼻的煤油味。

顧淮朝動了一下,從大衣的口袋裡摸出一根皺巴巴的煙,和一條火機,都是從胡匪身上摸來的。

他兩指捏著煙,表情有些迷茫的盯視了一會兒,動作笨拙地往嘴裡送。

「呵。」時不言低沉地笑了一聲,長臂一伸,粗糙的指腹擦過柔軟的唇瓣,夾走那根煙,銜在唇邊微微低頭用火點燃。

他垂著眼往鋪著油的地面掃了一下,抬手一擲把煙,扔向地面,明滅的煙頭接觸到潮濕地面的瞬間發出一身細微的噗嗤聲。

明火陡然燒了起來,愈燃愈烈。

轟隆!

下起了雨,非但沒有澆熄,反倒讓火勢更濃。

火光漫了天,空氣扭曲著向下墜落,天地映地通紅。

火焰在他們眼眸中不斷閃爍著,在遠處,一個異常腫大的身軀邁入了火海,隨著這個充滿罪惡的地方徹底被火焰吞沒。

黑雲壓了雲霄,火光把天際割成兩半。

他們似乎聽到了這些女人絕望的啜泣吶喊。

誰能聽到她們?

誰能看到她們?

誰能……救救她們?

窺不見天光的牢籠中,黑暗朝她們蔓延,到處都是潮濕陰冷的氣息,巨蟒緩緩游來,吐著猩紅的信子攀附上她們的軀體,一點點把她們拖向深淵。

顧淮被黑煙熏得眨了下眼——

【遊戲主線任務:喊山疑雲(遊戲劇情探索度100/100)】

【遊戲支線任務:山村外來客(遊戲劇情探索度100/100)】

直播間的觀眾徹底沒了音——

【我……傻了】

【這就是大佬嗎???】

【我,第一個帶頭叫花瓶的我……】

【兄弟萌!我鵝子上了『今日最強』榜!!!】

……

直播關閉前,觀眾們聽到顧淮語氣冰冷地問:「你背著我學了抽煙?」

【哈哈哈哈哈哈笑拉了】

【綠茶:危!!!】

【太好磕了吧,他完全沒有在意兩個100的探索度,只在乎男朋友抽煙傷身體嗚嗚嗚】

……

※※※※※※※※※※※※※※※※※※※※

大家可能對胡匪的死有點覺得太平淡,希望主角或是什麼反殺,我來說一下我沒有讓顧淮殺他的原因:首先,進遊戲本來就是因為各種反面因果被牽連進來,如果在遊戲中再為惡只會讓因果更深;其次,為什麼那麼多人,死的就是胡匪,因為這個遊戲作惡的一個是他一個是眼鏡男,眼鏡男因為變成了遊戲里的人,不能再離開,顧淮才殺了他,這時候不會結活人因果,變成了怪物的眼鏡男又殺了倒霉的胡匪,這是因果循環。可能真的是我筆力不夠,沒寫出因果循環生生報應,只有秀芳的故事,我今天會稍稍再修改一下的,後面的副本也會吸取這個經驗,完善故事情節。追文辛苦,感謝大家願意看我拙作,灰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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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驚悚遊戲和綠茶BOSS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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