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始料未及
許可還沒走過這麼黑的路,一路上,只有天上月亮灑下來的微弱光亮。再看身邊的幾人,無論是斷臂的二狗子,還是中年婦女二花娘,甚至幾個年齡不一的孩子們,走在這黑漆漆的路上,似乎根本不會因為視線受阻而有什麼問題。
而對於許可來說,他只能緊緊的盯著前面的人,生怕一個不留神,就在這黑燈瞎火的地方把自己丟了。而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更顯得有些狼狽。
沒多久,那幾個孩子便被村裡的幾個大人各自領走了,唯獨剩下了二花娘,以及她的女兒二花。
似乎又轉了兩個彎,走過一個斜坡后,終於到了許可的宿舍。
當二花娘點亮一盞油燈后,許可才看清了這裡。
厚重卻感覺不太牢固的土坯牆,處處泛著一種沉重的貧寒。一張木床看著極為單薄,床上的床單在昏暗的燈光下只能看出它陳舊的顏色,其破舊程度……恐怕老媽拿它做墩布都會嫌棄。
旁邊的木桌也是破破舊舊,連四條桌腿都粗細不一。桌下的木頭也是破壞不堪,許可一度懷疑,這要一屁股坐下去,會不會就直接坐塌了?
而屋裡除了這些,竟是什麼都沒有了!
許可獃獃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雖然有心理準備,可他千想萬想,也沒想過自己住的地方會是這個樣子!
突然有一個奇怪的念頭:會不會這裡的人不歡迎他,所以找了個最破的地方給他住?
可當他再看向二花娘時,卻發現那個女人局促不安地搓著手,已然沒有了剛見面時的熱情大方。
「許老師,這是我和我媽媽打掃的,是不是很乾凈?」二花仰著頭,小臉雖然有些黑,可那雙大眼睛在燈光下卻是異常的明亮。
她的討好和邀功,以及她媽媽的窘迫不安,讓許可立即明白,他們不是不提供好地方讓他住,而是……根本就沒有更好的地方了!
心有些沉,許可默默的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二花娘見狀,連忙帶著二花回去了。
當這間屋子中只剩下許可一個人的時候,許可連收拾東西的心情都沒有了,一下子躺在了那張床上。
此時正值夏季,他身上穿的本就不多,這一躺下去,他只覺得後背又扎又硌。
翻身起來看,在那張破破舊舊、又規則奇怪的床單下,竟是一層稻草,難怪他剛才會聞到一股草香味兒。
無奈的苦笑一聲,許可想著,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又不是嬌滴滴的小姑娘,哪兒那麼多挑剔!想想那些從軍的戰士,估計作戰的時候,能有這麼一個地方都算好的了。
看看時間,也不過才晚上八點來鍾,這要是在家,他應該會在網上和同學聊天,或者看看書,再或者陪著老媽看那些無聊的電視劇。
可現在……微弱的油燈忽明忽暗,這樣的光線看什麼都費勁,更別說看書了。
突然想起了什麼,許可立即從兜里翻出手機,屏幕下的背景燈在這裡顯得特別亮。
他應該給家裡打個電話報下平安。
可再一看,信號格里一格信號都沒有,而此時的電量也只有兩格了。
許可有些傻眼,他這才明白,為什麼二花娘會給他點了一盞油燈。因為這裡根本就不通電!又怎麼會有電燈?
那也就是說……明天之後,只要他不下山找地方給手機充電,那他帶來的手機就是塊鐵疙瘩,毫無用處。
許可頹敗的嘆了口氣,剛剛平復的心情,此時又開始往下沉。
他似乎除了盯著屋頂看,什麼也做不了。
腦中有那麼一瞬的空白,雖然來山區支教這件事,讓他每天都想來想去,可真到了這兒,他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耳邊靜得厲害,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許可恍惚間,倒有些希望這是場夢,一場關於萊山區支教的夢。等夢醒后,他發現他依然躺在他的單人床上,手裡還抱著本書,床頭燈也忘了關,就連鼻上的眼鏡都忘了摘。
可他的心跳這麼清楚,身下的稻草扎得他也很不舒服,這種真實的感覺又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根本就不是一場夢,他已經進了山區!他已經開始了他的支教工作!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早點兒開始早點兒結束,也能早點兒回家,更能早點兒開啟他真正的絢爛人生。
不知不覺中,腦中的清明漸漸變得混沌,等許可再睜眼時,那小小的油燈已經滅了,而外面已經大亮。
當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破敗的門縫照進屋裡時,那一米清晰可見的光芒,就像衝進黑暗的希望,帶來了無限生機,讓人的心情一下子明快了起來。
許可推門而出,陽光慷慨的照耀在每一個角落,明晃晃的一片空曠地,很難與昨天行走的那片黑暗之路聯繫起來。
再一看,那片空地上站了幾個人,正是昨天的村長和二花娘,還有三個孩子。
賀村長雖然是這裡最大的官,又是長輩,不過對許可還是很客氣,說了一番感激的話之後就走了,到是二花娘,看著許可有些小心翼翼,可更多的是激動。
「許老師,這是二花,這是囡囡,這是栓娃子,他們今天來上學。」二花娘將三個孩子往前推了推,但說到「上學」這兩個字時,聲音竟有些打顫,而那三個孩子也是不受控制的揚起了嘴角。
「上學」二字對他們來說,曾經是那麼遙遠,那麼求而不能。如今,他們也能上學了,可以讀書識字了!
看著他們灼灼的目光在陽光下灼灼生輝,讓徐可在片刻呆愣后,突生一種使命感。他突然有些興奮,讀師範專業這麼多年,現在終於可以為人師表、開始教書了!
可是……只有三個學生嗎?還沒等他問出口,二花娘便從隨身的籃子里拿出一個瓷碗,裡面有半根烤得黑乎乎的玉米。
「許老師,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慣,等中午的時候,我再給你送午飯來。」二花娘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堅持著要把碗里的東西給許可。
許可有些愕然,難道這就是……他的早飯?
不對!他還沒刷牙洗臉呢。
笑著接過了那半根玉米,許可又開始東張西望起來,隨後問道:「請問……哪兒可以讓我洗漱?」
昨晚就那麼睡過去了,不僅沒刷牙洗臉,更是帶著一身臭汗,現在他的嘴裡難受得要命,再不刷牙,他覺得他會瘋!
二花娘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一時有些呆怔。
「許老師,你說話和我們不一樣,但很好聽。」二花仰著頭,一臉崇拜的看著許可。
昨天許可說話不多,二花又很緊張,現在聽到他們的新老師說話,二花只覺得又新鮮又開心。
許可尷尬的笑了笑,可他依舊等著二花娘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二花娘一咬牙,再抬頭看向許可時一臉堅定,說道:「許老師等一會兒。」
果然沒等多久,二花娘便抱著一個瓦盆兒過來了,裡面是多半盆的水,不過水質並不清澈,像是陳放了有段日子。
看到那個瓦盆,二花驚訝的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二花娘一個眼色使過去,又笑眯眯的將那個瓦盆遞給了許可,說道:「許老師,這些水你先用著,不夠你再跟嬸子說。」
許可知道這裡的條件比不上城裡,他有同學是從農村來的,聽他同學說,鄉下很多地方沒有自來水,吃水用水要靠從井裡打,這些打上來的水放上幾天是常有的事。
眼下這盆水……估計就是他同學曾經說的那種了。
不再浪費時間,雖然那些水不多,不過許可倒也不矯情,盡量省著用,倒也是把牙刷了,臉也湊合洗了一把。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在他刷牙洗臉的時候,無論是二花娘還是那三個孩子,無一不是露出了心疼的神色。可他們也只是看著,看著許可做完這些清潔工作。
所謂的山窪小學,其實就是一間稍稍大點兒的土坯房,門窗早已破爛不堪,細看之下,能看出屋頂和牆壁有修補過的痕迹,只是修得實在不怎麼樣,勉強可以擋風遮雨。
屋子中,有一塊又小又破的板子,想必就應該是黑板了。再看對面……只有幾個用石塊壘成的石凳,大約一尺多高,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許可手裡還像模像樣的拿著兩本書,準備開啟他的教學生涯,只是這裡的教學設備……這裡真的是一所學校嗎?連間教室都談不上。
不過那三個孩子卻是興奮的很,一人找了一個小石凳,卻不是坐在凳子上,而是直接坐在了凳子後面的土裡,原來這些石凳……是他們的桌子!
他們一個個神采奕奕,可許可卻覺得喉頭有些發緊,他知道他會去一個窮苦的地方,可這裡……和他想象的也太不一樣了!
課還是要上的,簡單的說了幾句,便開始教他們最簡單的漢字。
許可想把字寫在黑板上,卻發現沒有粉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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