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線條
孟一凡望著王石漸漸遠去的身影，木然地與虎子對視了一眼，二人相顧無言，默契的都將目光轉向身前。
矗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高大的府邸，門前的匾額上寫有「城主府」三個鎏金大字，兩側則各自立有一座栩栩如生的異獸石雕，整座府邸通體幽黑，應該和城牆是同一材質，雖不顯富麗堂皇，卻令人深感威嚴不可侵犯。
也不知為何，此時在這城主府周邊居然都沒有一個人影，孟一凡搖了搖頭，想著應該都是去湊熱鬧了，沒什麼好稀奇，便拉著林琳和虎子，徑直向府內走去，一邊觀察著四周。
在密集的人群中，孟一凡和虎子領著兩個小不點，憑藉著小巧靈活的身軀，倒是硬生生擠出了一條道路，此時已經能夠看到大廳的最高處。
在那高台上，站著的是一位身穿黑色長袍的魔法師，他頭頂上戴著一頂錐帽，神情漠然，身前的桌上放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球狀物體，在大多人的印象中，這種透明的球體就是魔幻的代名詞。
這倒也沒錯，特殊材質製成的水晶球是常用的魔導器之一，它對魔力的感知極為敏銳，魔法師們通常將水晶球用以占卜、引導，以及覺醒魔法天賦等等，這位黑袍魔法師和大多數學院教習一樣，也慣用水晶球來做招生測試。
正當孟一凡認真觀察水晶球和那黑袍魔法師的時候，有個扎著單馬尾的紅髮少女進入了他的視線。
只見那紅髮少女緩步上台，在放置著水晶球的桌前停下，站在這個位置正好能透過面前的水晶球，看到對面的黑袍法師以及他身邊的人，只是透過水晶球看到的景象全是倒著的。
紅髮少女面色一正，有一道冷硬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在這個聲音的引導下，她閉上了眼睛，並伸出雙手慢慢靠近水晶球，在水晶球上摩挲著，沒過一會，她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伴隨著紅髮少女的動作，大多數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孟一凡他們當然也不例外，尤其是虎子，一對虎目圓睜，脖子伸的老長，看的極為認真。
「嘿，小凡，快看，這姑娘長的可真好看呀！」
虎子撞了撞孟一凡，對著他擠眉弄眼。
「沒見識，瞧你那點出息。」
孟一凡白了虎子一眼。
「是是是，就你有見識。」
雖然嘴上不屑，孟一凡還是將目光轉向讓虎子如此誇讚的人兒，那紅髮少女身材嬌小，身著一件艷麗的紅色勁裝，她此時眉頭微皺，面色有些發白，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在不停地顫動。
看著少女那如瓷娃娃般的精緻五官，孟一凡竟有些心跳加速，其實這個年紀的他也並未有什麼想法，只是從來沒見過同齡的女孩，何況還是這般美麗的人兒，難免就多看了幾眼。
「咳咳，好像還是有那麼點好看嘛。」
孟一凡忍不住贊了一聲，期間神態自若，完全無視虎子充滿鄙視的眼神。
而那台上，隨著時間流逝，紅髮少女的表情愈發凝重，水晶球終於也發生了變化，球內開始瀰漫出一些霧氣，並且這些霧氣在慢慢變換著形狀，顏色也逐漸由無色變成了紅色，與少女的發色十分接近。
看到這裡，一陣陣吸氣聲在廳內響起，而後眾人一片嘩然。
良久過後，水晶球內的霧氣終於沉寂了下來，最後幻化成了一朵紅色祥雲，就這麼懸停在水晶球內八成左右的高度。
「不愧是雲家千金，火元素親和，八星魔力。」
「你也到我身後去吧。」冷硬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黑袍魔法師瞥了一眼紅髮少女，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孟一凡這才注意到，在那黑袍法師的身後，還站著兩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這對少年相貌酷似，都跟個瘦猴似的，應該是對雙胞胎，從穿著上來看，也不像是什麼富貴人家，可他們臉上卻滿是倨傲，不屑的目光不停地掃視著台下，似乎極力想表現出自己的與眾不同。
那對少年應該是察覺到了孟一凡的目光，斜眼朝這邊看了過來，一齊對孟一凡伸出了大拇指，然後向下轉動了九十度。
「呵呵。」
孟一凡冷笑一聲，面無懼色，與這兩個倨傲少年對視了起來，這種忘本的傢伙，是孟一凡看過的書中最反感角色之一。
「下一個。」
「下一個。」
……
黑袍法師絲毫不帶感情的聲音接連響起，原本周圍還算安靜的人們，紛紛開始按捺不住，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不停，在孟一凡進入大廳之後，除了那位紅髮少女之外，就再沒有任何人能夠引起水晶球的變化！
「下一個。」
又一個少年苦笑著走下台去。
黑袍法師面無表情，機械般的重複著自己的工作。
「哎，又失敗一個，估計我們也沒戲嘍。」
「想成為魔法師……果然沒那麼簡單，這第一道坎，都邁不過去。」
「那是自然，若是真有這麼容易的話，那魔法師們又怎會如此尊貴！」
眾人神色各異，有嘆息的，有不甘的，有躍躍欲試的……
聽著台下眾人的議論聲，那對倨傲少年再次得意地看向孟一凡，瘦猴般的臉上滿是譏諷，虎子這回也注意到了，頓時氣得不行，忍不住朝他們豎起了兩根中指，嘴裡還在嘀咕著什麼。
「什麼玩意兒，實在受不了這兩鼻孔朝天的貨了，小凡你快上去試試，讓他們看看真正的天才！」
虎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對孟一凡充滿著信心，抓著孟一凡的胳膊不停的晃著。
「急什麼。」
孟一凡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卻在聽到黑袍法師再一次說到「下一個」時起身，緩步來到了台上的水晶球前。
「摒棄雜念，將手放於水晶球上，閉上眼睛，感知你所能感知的一切。」
連續的失敗，使得黑袍法師似乎也有些沒了耐心，孟一凡才剛站穩，那冷硬的聲音就在他的腦中響起，像具備某種魔力一樣，孟一凡下意識就按照他說的去做了。
就在孟一凡閉上眼后，雙手觸碰到水晶球的那一瞬間，在他的感知中，周圍的一切，瞬間都靜了下來，是那種沒有絲毫聲音的寂靜。
「嘀嗒，嘀嗒……」
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時間流動的聲音。
「不對，這不對勁！」
孟一凡猛地睜開眼睛，一眼望去，只看到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與剛剛不一樣了！
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全都變成了深淺不一的黑白兩色，黑白灰組成了眼前的所有事物，彷佛時間也定格在了這一瞬間，場內所有的人全都一動不動，黑袍法師的嘴還保持著一個微張的弧度，他背後的那對少年也正眯著眼，冷冷注視著孟一凡。
孟一凡心頭狂跳，感到十分不妙，他迅速轉過身向後看去，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虎子，只見虎子正握著小拳頭，神色有些緊張的注視著台上，而他周圍所有的人，也都定格在交頭接耳的動作上。
這種詭異的場景孟一凡聞所未聞，強忍著心中發毛的感覺，他試著沖虎子大叫，但他只有張嘴的動作，卻發不出絲毫聲音，虎子自然也沒有任何反應。
「為什麼，為什麼！這到底是在哪裡啊，為什麼所有人都變成這樣了！」
孟一凡拍了拍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停下了無意義的「乾嚎」。
「要冷靜，要冷靜，大鬍子說過的，越是危險的時候，越要保持鎮定，才能找到那一線生機！」
強行壓下內心的恐懼，孟一凡硬著頭皮繼續觀察四周，腦中也不停的思索著前因後果。
「想想看，想想看，一定能想的到的！不可能一點原因都沒有……仔細一想，是在我碰到水晶球后，周圍的一切才變得詭異起來的……」
孟一凡眼中一亮，總算是覺察到了此次變故的起因，急忙看向水晶球以及那黑袍法師，這次冷靜下來的孟一凡，在黑袍法師身上發現了他與其他人的不同之處！
他看到水晶球正在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因為球體本身就是透明的，加上又是在這黑白的世界中，所以之前他也沒有發現這一點。而那黑袍法師的身上居然也瀰漫著淡淡的青光，如果說其他人都是由黑白兩色勾勒出的線條，那麼黑袍法師，則是在黑白的線條中填充了一抹青色。
思緒中像是抓住什麼一樣，孟一凡又飛快的看向紅髮少女，果然，她的身上也散發著淡淡的紅芒！只是比黑袍法師身上的青色要黯淡一些。
看到希望后的孟一凡，又將所有人都仔細觀察了個遍，除了黑袍法師和紅髮少女外，在黑袍法師身後站著的兩個少年，身上也有著一抹異於常人的顏色，只是更加不明顯。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是，在所有人中顏色最為純粹的，居然是虎子！
虎子身上的顏色是藍色的，是那種近乎接近白色的藍，導致孟一凡在第一眼看到時，也直接忽略了過去，還是回過頭來仔細看了幾遍后才肯定，虎子身上的藍也是一種「顏色」，雖然並不夠明亮，但比起其他人，卻要更加純粹！
「沒想到只是做個測試，居然也能碰到這麼詭異的事情，不會困在這裡出不去了吧……」孟一凡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除了顏色的異常外，他再沒有更多的發現，也不能憑此脫離現狀。
具備魔法天賦的人，在這個奇異的空間里，身上會顯現出特殊的「顏色」，可即便是發現了這點，對此時的情況也毫無幫助，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孟一凡將目光所及之處又仔細觀察了幾遍，依舊沒有更多的線索。
揉了揉有些發脹的腦袋，孟一凡實在是沒有一點頭緒。
「等等，不對！我的手……」
孟一凡死死的盯著自己的手掌，旋即順著這隻手，看向自己的身軀。
「特殊的人在此地有特殊的顏色，這個發現或許並非無用！我真笨，我怎麼沒想到看看自己！我的身體……並不是線條，在這裡沒有發生變化！」
「這麼說的話，這一切到底都只是我的幻覺嗎，或許就跟做夢一樣，夢中詭異莫測，什麼都有可能出現，所以這就是一場黑白的夢？可我要怎麼做才能夠出去呢，只需要像做夢時候一樣，等待夢醒就行了嗎？」
正當孟一凡還在苦思冥想的時候，這個世界開始出現新的變化！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瘋狂的蠕動著、扭曲著，先是交融在一起，而後又逐漸解體為一道道光暗不一的線條，密密麻麻，大多是清晰可見的黑白兩色，也有一些是灰濛濛的，模糊不清，隨著這些線條不斷糾纏、交織在一起，終於，整個空間在那一瞬間像就積木一般，轟然倒塌。
目之所及的一切皆是一片虛無，透過早已經不復存在的屋頂，孟一凡望著漆黑如墨的天邊，身體里像是有個聲音在不停的呼喚，在那不知多遠處，竟然憑空出現了一顆五彩斑斕的光點，這顆光點此時就像是唯一存在之物一般，在這黑白的世界中極為顯眼，這顆光點開始極小，慢慢變得越來越清晰，它正在向這邊飛速靠近！
這片奇異的空間中好像並沒有時間的概念，也不知過了多久，五色光芒流轉，這顆光點來到了孟一凡的身前，哪怕周圍是一片漆黑，卻並不顯的刺眼。
孟一凡透過這光點，以一個奇怪的視角，在其中看到了一個充斥著黑暗與寒冷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不均勻的遍布著無數細微的光點，並且這些光點連帶著所有的一切，包括這個世界本身，都在看似緩慢的運轉著，並且這個世界像是有呼吸一般，極其緩慢的在一張一翕。
後來，孟一凡又像是變成了一道光，飛速在這些光點中穿梭著，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這些光點都是一顆顆星星，原來天上的星星是圓的，原來除了他生活的那片大陸之外還有這麼多的世界.....
孟一凡的主觀意識逐漸模糊，就在他要徹底失去思緒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見，又變幻為之前那般，在這奇異的時空里，整個世界化為虛無，唯獨剩下那個五彩斑斕的光點，還有與那光點連接著的孟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