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謝平川交出兵權的事,未至傍晚就在城中傳開了,趙錦繡還算是比較晚知道的,她這陣子整日待在家裡不問外事,過得悠閑自在,自是不曉得外頭髮生的那些事,還是生安在書院聽了幾嘴,急著跑來告訴她。
知道這事,她便坐不住了。
立刻換了衣服打馬去了謝家,正好遇見出門的謝池南,他仍跟個沒事人一樣,看到她來,還露出一張笑臉,一邊往她這邊走一邊與她說道:「怎麼過來了?我還想著去惠元樓買些蜜餞給你送過去。」
惠元樓是城中新開的一家糕果鋪子。
趙錦繡吃過一回,說了一句不錯后,謝池南便記住了,得空便去那邊排隊給她買了送到趙家。可這會,她哪有這個閑情雅緻?輕扯韁繩勒停馬後就急沖沖問人,「謝伯伯是不是交出兵權了?」
謝池南一怔,「你已經知道了?」
他倒是沒想到這事會這麼快傳開,不過想想也是,滿金陵不知道多少人盯著謝家,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更何況還是這樣大的決定。
只怕宮裡那些人早就往自己家報消息去了。
看著趙錦繡失魂落魄暗藏自責的臉,他笑了下,正想寬慰便聽她喃喃說道:「若是早知道我和你成婚的代價是讓謝伯伯失去兵權,那……」
「那什麼?」
謝池南臉上笑意一凝,他有些不高興地打斷她的話,皺眉問,「難不成因為這個,你就不嫁給我了?」
趙錦繡在他的注視下紅唇輕抿,低下頭。
她是想過她跟謝池南成婚恐怕不易,但也沒想到這個後果竟是讓謝伯伯交出兵權。
「你……」謝池南看她這樣又氣又惱,卻又捨不得跟她生氣,僵持半晌后還是他先低了頭,他看著她嘆了口氣,「就算沒有我們的事,父親這次也會交出兵權。」
見她抬起眼眸,目光直直看向她,滿是不解。
謝池南一掃四周,眼見四下無人便牽著她的手往身後謝府走去。
謝家早年搬至雍州,但金陵的老宅還是在的,他封侯之後,永泰帝雖然也賜了府邸,他卻不曾去住,依舊住在自家老宅。只不過老宅到底冷清了些,一路走去,除了門房的小廝也就幾個看著他們長大的老僕,見他們攜手而來,他們也不曾驚訝,只笑著和他們問好。
若是平日,趙錦繡指定是要害羞的,可這會她一心想知道後續,竟也不曾注意他們眼中的欣慰,匆匆與相熟的幾個老僕點了頭,也不管謝池南要帶她去哪,便急著問道:「你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沒有我們,謝伯伯也會交出兵權?」
謝池南見她著急,終於開了口,「你覺得現在局勢如何?」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趙錦繡愣了下才輕抿紅唇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西域順服大漢多年,如果不是那位瑪莎長公主,這次根本不會挑起戰爭,現在她已經死了,西域已無人能再對抗大漢,何況他們這次無論是兵力還是財力都耗損嚴重,只怕沒個十年,恢復不了往昔的繁華。至於匈奴,這原本就是個游牧民族,只不過前幾任單于都是有腦子有本事的人,才把他們凝聚在一起有了與我們大漢對抗的能力。如今呼延利已死,匈奴已無主,我聽祖父說匈奴現在幾個部落都已分崩離析,每天內鬥不休,就算他們選出新的單于,一盤散沙的匈奴也不會再有往昔的英勇了。」
她說話的時候,謝池南便垂著眼帘看著她,越聽,他眼中的欣賞便越濃,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瑤瑤不是普普通通的閨閣小姐,哪有閨閣小姐像她這樣清楚朝政上的事?
也是。
她若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她也不會屢次於危難面前救他,更不會在聽說他出事後,義無反顧跑向北地,更不會聚集城中的富人捐錢捐糧,籠絡藥材和衣裳,讓他們可以在前方安心打仗,不至於短了衣裳和糧食。
他手心發熱,心臟也變得十分滾燙,恨不得把人抱到自己懷中。
他也的確這麼做了。
剛說完話的趙錦繡猛地被人抱住,自是呆住了,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地方,不由又紅了臉,低斥道:「謝池南,你給我鬆開。」
謝池南卻不肯,依舊抱著她說,「放心,不會有人過來打擾我們的。」說完不等她再拒絕,他就著她先前的話繼續說,趁機衝散她的注意,「那你覺得大漢現在還有外患嗎?」
趙錦繡原本掙扎的手懸在半空,果然思考起了這個問題,沒再糾結抱不抱了。
大漢最大的外患就是匈奴,如今匈奴解決,西域又遞了降書,至於那些北狄、南蠻早在數年前就已經被收服……雖然不清楚以後如何,但至少現在大漢已經沒有外患了。
也就明白了謝伯伯交出兵權真的不止是為了她和謝池南。
可她心裡還是有些難過,那個男人在大漢最需要他的時候義無反顧挺身而出,卻在為大漢解決一切困頓之後退隱山河,偏偏還有那麼多人猜度他的用心。
「父親其實早就厭倦這樣的日子了。」
看出她心裡的難過,謝池南抬手輕撫她的頭,柔聲與她說道:「他總覺得對不起母親,明明成親的時候應允她來日帶她看遍大漢山河卻讓她在內宅困了這麼多年,如今有機會可以放下兵權,你該為他們高興。」
「可雍州軍……」
那個被謝伯伯一手建立起來的軍隊,會捨得謝伯伯離開嗎?
「雍州軍是大漢的雍州軍,無論將領是誰,他們都會服從命令。」
少年清朗聲音入她耳,趙錦繡仰頭看著面前這雙純粹乾淨的眼睛,忽然什麼話都不想說了,無需再說,是世人太過膚淺,總覺得謝家擁兵自重總有一日會霍亂大漢的江山,卻小看了他們的赤子之心。
她相信如果大漢日後還有需要,謝伯伯依舊會挺身而出。
她的少年也一樣。
這就是謝家人的秉性。
他們永遠會在大漢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無論承載的是讚譽還是毀譽,無需掌聲和鮮花,只憑本心行事。
「現在還猶豫嗎?」謝池南見她目光逐漸變得清明,就知道她已經想通了,也就準備開始算總賬了。
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趙錦繡小臉微紅,「……我沒猶豫。」
嗓音卻低,顯然底氣不足。
耳邊傳來少年一道半輕不重的輕哼,知道他剛剛是真的生氣了,她忙岔開話題,轉頭看著身後的院子說道:「這是什麼地方,看著好別緻。」倒也不全然是為了轉話題。
她如今所在的地方的確十分别致。
遠遠望去,小橋流水,還種了一院子各式各樣的花,再往前看,紫藤樹下還有一架鞦韆,看著倒像是女孩子的院子,可是……她心中隱隱有個猜測,又覺得不大可能,正想詢問,便聽身邊人與她說道:「喜歡嗎?」
不等她回答,謝池南便主動攜了她的手,帶她前去,邊走邊說,「帶你去看看我們婚後住的地方。」
心臟因為他的話漏了一拍。
趙錦繡轉過頭,看著眉眼含笑的少年郎,竟什麼話都說不出。
謝池南卻高興極了,他自打決定追求趙錦繡后,便沒閑著,早早就讓人拾掇起來,彷彿篤定趙錦繡一定會嫁給他一樣,院子里的這些花都是他親自種的,那架鞦韆也是他親自打的,裡面的陳設布置也都是他按著她的喜好敲定的。
這會兩人走進屋子。
「知道你喜歡看書,我特地給你弄了一個書架,那些書我也沒看過,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買了一堆先放著,你要不喜歡,回頭我們再去挑,你也可以把你喜歡的書拿過來。」
「還有這。」
謝池南高高興興領著人走到窗邊的暖榻旁,「我看過了,這裡光線和視野最好,平時你無聊了可以在這看書,對了……」他似想起什麼,鬆開一直牽著他的手,獻寶似的找出一副棋盤和棋簍,「我知道你喜歡下棋,等成親后,我們可以一起在這下棋。」
「不過——」
他說到這忽然停了下,聲音也輕了一些,帶著一點不自然咕噥道:「你可不能嫌棄我。」
英勇無比的少年將軍也不是無所不能,比如下棋,他就比不過趙錦繡。他知道在很多方面,其實林斯言要比他更適合趙錦繡,他們有一樣的愛好,他們一樣喜歡看書,一樣喜歡下棋,一樣……
後面的話還未浮出,謝池南整個人就被趙錦繡抱住了。
落日黃昏,晚風依舊,半開的軒窗外,百花拂動,而屋中紅了眼的少女用力抱著她的少年,她紅唇翕張,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她只能用盡全力環抱他,以這樣的方式回饋他的情意。
「怎麼了?」
謝池南看著她笑道,「感動了?」他說完輕哼一聲,語氣驕傲極了,即使是地上的影子都透出一股子傲嬌勁,「這可都是我自己一點點布置出來的,那些書也是我一本本放的,可把我累死了。」
「趙錦繡,我和你說……」
「謝池南。」抱著他的少女忽然抬了頭。
話被她打斷,謝池南也不生氣,只是看著她問,「嗯,怎麼了?」
便聽她說——
「我想親你。」
不等他反應過來,少女便攥著他的衣襟,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薄唇。
嘴唇相觸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住了,不是第一次親吻,只是前兩次親的都是臉頰,而這次,兩人呼吸交疊在一起,也不知道誰的呼吸先亂了,只知道啪嗒一聲,謝池南手中的棋簍掉在地上,棋子落了一地,在那金玉之聲中,謝池南呼吸一頓,等反應過來后,他再也按捺不住,兩隻修長的手伸出,他用力握住她那盈盈一握的楊柳腰,抱著人坐到了暖榻上,然後,他看著她,目光幽深,不等她反應過來便俯身加深了這個吻。
趙錦繡眼神清明了一瞬,可她不僅沒有掙扎,反而任由自己沉溺於他的氣息和包圍中,甚至還主動環住了他的脖子。
晚風正好。
地上的那雙影也被落日拉得很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