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2 羅伯特·吉斯卡爾
(作者言:本章內容摘自《諾曼風雲》。
羅伯特·吉斯卡爾是羅傑一世親哥哥,博希蒙德一世的父親,本書主角羅傑二世的伯伯。)
老坦克雷德二婚生下的兒子,其中最大的兒子羅伯特,於1047年決定前往義大利,追隨同父異母的哥哥們的步伐。
他在義大利遭到了冷遇。
德羅戈特別不喜歡父親的第二個妻子,厭惡她的孩子,所以派羅伯特率領小隊隨從前往一處邊界要塞駐守,那裡深入拜占庭治下的卡拉布里亞,地處義大利半島的踵部。
該城堡俯瞰海岸平原,可以看到古城錫巴里斯()。
這座狹小、陰濕的城堡位於義大利人煙稀少的地區,瘧疾橫行、陰暗無光、死氣沉沉。
卡拉布里亞更加落後,由於地處山區,森林覆蓋率高,這裡幾乎沒有適合發展農業的土地。
幾百年來海岸地區瘧疾橫行,飽受撒拉遜人的侵略,所以人煙稀少。
由於當地居民已經徹底希臘化,更加忠於拜占庭人,因此不太可能歡迎諾曼人來拯救自己。
為了生存,羅伯特不得不靠地吃飯,並憑藉狡猾伎倆和暴力行動付諸實施。
他最喜歡的策略就是放火燒莊稼,然後收取滅火費。
這一計劃並沒有幫助他贏取當地的民心。
不久後人們開始稱他為「吉斯卡爾」,即「狡猾者」。
他在諾曼群體中贏得了口碑,成為值得他們關注的人物。
他足夠精明,深知一個好領袖既要令敵人膽寒,又要受盟友愛戴。
為此他與將士們患難與共,同吃同住,但又極其慷慨。
財富對他永遠只是一種手段。
一位來訪的諾曼主教曾提出自己正在故鄉修建教堂,於是羅伯特傾囊相助。
儘管物資已經耗盡,他還是捐出了自己的所有財產。
如此一來,公關收益無法彌補財政支出。
主教返回諾曼底,到處宣揚這位富裕大方的卡拉布里亞騎士,而長期缺兵少將的羅伯特正忙於招募新兵。
然而,在乘機擴大勢力之前,他陷入了一場更大的衝突。
諾曼人進入義大利之初受到倫巴第人的熱烈歡迎,因為後者渴望擺脫拜占庭徵稅官,視諾曼人為解放者。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發現諾曼人貪婪成性,殘酷鎮壓獨立運動,榨乾各地財富,還不如之前的拜占庭人。
後來拜占庭為了動搖諾曼人對阿普利亞的統治,消除其對卡拉布里亞的威脅,派出了間諜。
這些人一進入阿普利亞,便發現自己深受當地居民歡迎。
他們策劃了巨大的陰謀,意圖暗殺義大利境內所有重要的諾曼人。
這項計劃於公元1051年開始實施。
德羅戈在進入私人教堂時遇襲身亡,到了傍晚整個阿普利亞都陷入騷亂。
倖存的諾曼人仍沒有完全了解公眾的叛逆程度,他們相信只要展示自己的力量就能恢復現狀,於是便殘酷地鎮壓所有當事人及其所在地區。
如此行為令人忍無可忍,義大利最有權勢的人物教皇利奧九世也被激怒了。
多年來義大利南部***、謀殺、搶劫等悲傷的故事傳遍了羅馬教廷,所有人都請求教廷伸出援手,對抗那些毫無約束、目無法紀、崇尚武力的諾曼雇傭兵。
這種事情本該由當地的世俗政權直接負責,但利奧特立獨行,親自負責。
在歷任教皇精於世故的時代,他的聖潔遠近聞名,具有超凡魅力和聲望,足以凝聚義大利各方分散的力量。
戰爭的血腥和死亡沒有嚇倒他——擔任主教期間他曾率領德意志皇帝康拉德二世(p;2)的軍隊,在義大利北部發動突襲。
因此,他認為新的頭銜不是阻礙自己又一次出征的理由。
利奧曾與諾曼人有過交集。
由於諾曼人實在可氣,利奧拒絕了「征服者」威廉的聯姻請求,以示羞辱。
如果不採取制止措施,這些目無法紀、不受約束的諾曼人就會侵犯梵蒂岡領土。
如果教皇不能令他們臣服,自己的聲譽就會受到影響,還將遭到諾曼人千軍萬馬的圍攻,面臨真正的危險。
他首先考慮的是讓諾曼人感到敬畏,從而投降,於是便前往義大利南部召見奧特維爾的德羅戈。
教皇身著全套官袍,冷冷地命令他管好手下。
德羅戈似乎已經悔改,但數月之後便遭到暗殺。
義大利南部陷入混亂。
對利奧而言,此時是出兵的絕佳時機。
諾曼人群龍無首,士氣大挫,一片混亂。
從阿布魯佐()到卡拉布里亞,義大利南部幾乎所有的非諾曼貴族紛紛起義反抗。
但利奧必須趁著氣勢正旺的時候快速行動。
他給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九世寫信,提議組成同盟,隨後前往德意志,與表弟亨利三世商討戰事。
他獲得了皇室對反諾曼同盟的支持,即刻派出義大利軍隊,進軍阿普利亞,聲稱要終結「諾曼人的威脅」。
教皇親自率軍前來的消息終於讓諾曼人認識到當前的危險。
他們急切地召集所有體格健全的男子,羅伯特也匆忙地從卡拉布里亞趕回來。
形勢危急,所有人都願意擱置過去的分歧,團結一致。
他們推選耿直勇猛的漢弗萊——也是奧特維爾家族最年長的成員——擔任領袖。
漢弗萊做的第一件事是向利奧傳話,尋求停戰談判。
但教皇無意聽他的請求。
敵人就在利奧最希望看到的地方,他當然不想放虎歸山。
漢弗萊和羅伯特匆忙地進行會談,確定如何行動。
他們在人數上處於絕對劣勢,教皇親征更令他們感到不安。
如果他們繼續拖延,糟糕的形勢只會繼續惡化。
一支拜占庭軍隊正向海岸進軍,如果他們與教皇會師,這種可能性就相當大。
諾曼人還面臨嚴重的糧食短缺:儘管尚未成熟,當地居民還是將莊稼全部收割,沒有留下顆粒果腹之糧。
如果再不進攻,他們將面臨飢荒的威脅。
諾曼人實際上別無選擇,只能向毗鄰小城奇維泰拉的福爾托雷河進軍,並再次派出使者面見教皇。
然而,這次出使只是掩人耳目的詭計。
談判期間諾曼人突然發起進攻。
教皇的倫巴第盟軍深感意外,驚慌而逃,隨後大部隊也迅速撤離。
只有教皇的德意志軍團堅守陣地、頑強抵抗,但現在他們寡不敵眾,全軍覆沒,只留下唯一的倖存者——教皇。
他身著光鮮絲滑的白色長袍,站在不遠處的山頂,目睹己方全面潰敗,越發感到恐懼。
隨著敗局已定,他騎馬逃到毗鄰的小城鎮,心急火燎地請求避難。
然而,鎮民們都了解情況,不想得罪勝利者。
一位諾曼騎兵剛到城門口,他們便毫不客氣地把利奧扔了出來。
教皇頗有風度地承受自己的失敗,自豪地走出來面對敵人,城牆上目睹這一場景的人一定會好奇到底是誰贏得了戰爭。
諾曼人紛紛拜倒在地,請求他的寬恕,併發誓他們是虔誠的基督徒。
有人跪下來親吻他的戒指,有人則跑去給他牽馬,還有人給他送茶點。
教皇用餐完畢后,諾曼人護送他來到貝內文托(eo)——但始終敬而遠之——並安排他住進全城最好的公寓。
他們的禮遇毫不怠慢,但不是所有的敬重都能掩蓋利奧成為俘虜的事實,這一消息迅速傳遍歐洲:教皇已成為諾曼人的階下囚。
這場勝利比他們所知道的更徹底。
教皇蒙羞,威信全無,即使想再次發起挑戰也無可能。
戰爭結束數月之後,羅馬教廷和君士坦丁堡教廷走向分裂,隨著東西方基督教合作的希望破滅,反諾曼同盟的威脅也旋即消失。
如今諾曼人唯一的威脅就是手足之間迅速激化的緊張關係。
漢弗萊比德羅戈更能忍受弟弟羅伯特,但也逐漸失去了耐心。
羅伯特正在阿普利亞享樂,不想著急趕回貧窮落後的卡拉布里亞。
在漢弗萊主持的宴會上,事態發展至危急關頭。
漢弗萊指責羅伯特故意拖延,後者在暴怒之下拔劍相向,連其朋友都來不及制止。
憤怒的羅伯特深感受辱,返回卡拉布里亞,開始積極擴充勢力。
幸運的是,羅伯特在外期間形勢大為好轉。
拜占庭在義大利的勢力正土崩瓦解,國家財政惡化,統治者優柔寡斷,令當地居民深感遭到拋棄。
留守的駐防軍隊士氣渙散,極易招降。
境內的城鎮紛紛向他投降,堅持抵抗的城鎮要麼被武力擊敗,要麼被他天下聞名的謀略所智取。
他憑藉三寸不爛之舌走進了奧特朗托()城門,並於當年秋攻佔了卡拉布里亞發達的農業地區。
每一次成功都為他贏得了更高的名望,這也幫助他招募到更多的兵力,得以攻佔更多城堡、贏得更多勝利。
到了公元1057年,就連漢弗萊也不得不承認羅伯特極有能力。
作為奧特維爾家族最年長的成員,漢弗萊飽受瘧疾和精力衰竭的折磨,時日無多。
他很清楚,諾曼人急需一位不同風格的領袖。
他們頑固地堅持著獨立精神,因此對外征服的成果難以穩定。
他們嚴苛的統治激化了被統治人民的反諾曼情緒。
做一個英勇的戰士已經不夠;如今,如果情緒化的諾曼人不滿足於小小的男爵身份,領導者就需要外交官的能力、政治家的才幹和視野。
漢弗萊決定把諾曼人交給具有遠見卓識的繼承人,而合適的候選人只有一個。
漢弗萊收起了自己的傲氣,召見羅伯特,二人公開和解。
不過並非所有人都對這一選擇感到滿意。
羅伯特不得不耗費數月時間鎮壓各方反對他繼位的諾曼貴族。
此外他甚至強迫忠心的貴族再次宣誓效忠,隨後便返回義大利的「足尖」地帶,完成對卡拉布里亞的征服。
他最年幼的弟弟羅傑也參與了這場戰爭。
羅傑時年只有25歲,和奧特維爾家族其他成員一樣,肩膀寬厚,體格龐大,但比羅伯特更隨和。
每一個吉斯卡爾盤算勝果的地方,都有羅傑尋歡作樂的身影,但這只是掩蓋了他鋼鐵般的意志和決心。
起初二人合作得很好。
他們嘗試攻取勒佐(),以獲得義大利和西西里之間的海峽控制權。
羅伯特放心地將這個任務交給羅傑,自己則返回北部鎮壓另一場叛變。
然而,他倆太過相似,因此這種合作無法持久。
也許是從弟弟羅傑身上看到了家族野心,羅伯特拒絕賜予他土地或獨立的收入來源。
羅傑渴望為自己積累財富,這樣便可以結婚。
因此,當羅伯特開始拖延羅傑的部隊軍餉時,他由沮喪變為憤怒。
羅傑正式提出抱怨,但吉斯卡爾毫不理會,聲稱自己也曾和羅傑一樣,必須在早期歷經艱辛,但會從中受益。
這種回應只會使局勢惡化,不久強烈的敵意升級為全面戰爭。
羅傑橫衝直撞,一路殺入哥哥的卡拉布里亞領地,燒毀莊稼、劫掠鄉村、綁架商人索取贖金。
羅伯特毫不退讓,以牙還牙,戰爭的破壞引發了飢荒,激起了民眾反抗。
這次反叛的規模出乎諾曼人的意料,眼看就要蔓延至阿普利亞。
兄弟倆得到警報,匆匆停戰,同意未來平分戰果。
和平恢復得正是時候,此時教皇的使節拜訪羅伯特,代表教皇召他前往梅爾菲進行私人會談。
羅伯特詢問教皇的意圖,而答案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距離教皇派兵圍剿諾曼人僅過了五年,他的繼承人竟來尋求結盟。
梵蒂岡政策轉變的原因在於尼古拉二世(p;2)當選教皇。
此人是改革派神父,希望終結買賣聖職的現象,並擺脫外部勢力的控制。
德意志皇帝歷來是教皇的保護者,實際上意味著教皇是德意志的傀儡。
擺脫束縛的唯一辦法,就是找到與之相對的勢力達到平衡狀態。
最近的選擇就是諾曼人。
尼古拉在梅爾菲召開了教廷會議,正式與諾曼人結盟。
羅伯特宣誓效忠、捍衛教皇不受德皇擺布。
教皇則確保羅伯特對其佔領地區的統治權,並意味深長地贈予他「阿普利亞、卡拉布里亞及未來的西西里公爵」這一頭銜。
事實上,他並未完全控制卡拉布里亞,更沒有佔領西西里的任何地區,不過吉斯卡爾絲毫不感到煩惱。
教皇賜予他征服一切的合法性,他可不想浪費良機。
第二年他著手將拜占庭勢力從義大利驅逐,拜占庭帝國的控制地區不斷縮減,最後只剩下義大利半島「踵」部地帶的城市巴里。
拜占庭人進行了頑強抵抗,堅守著祖先留下的家園。
而吉斯卡爾也樂於讓他們暫且留在巴里。
他已經有了一個更加誘人的目標——富饒的西西里,因此可以靜待時機將義大利其他地區收入囊中。
眺望海峽對岸的西西里島,他的興奮之情一定難以言表。
當年法蘭西小貴族的兒子已經成長,如今可以與同時代的諾曼公爵威廉相匹敵。
歐洲兩端各有一個諾曼人的公國,它們都計劃拿下這個島國。
征服西西里的時機已然成熟,羅伯特根本無法抵擋如此誘惑。
如今西西里的形勢更加混亂,因為他的長兄「鐵臂」威廉已經離去,該島被好戰的阿拉伯人和柏柏爾人瓜分。
更有利的是,一位柏柏爾埃米爾邀請羅伯特登島,幫助自己抵抗敵人。
公元1060年,兄弟二人越過海峽登陸西西里,迅速佔領墨西拿,然後深入內陸。
到了年底,他們佔領了東海岸多數地區,向巴勒莫進軍。
然而,一年之後軍事行動驟然停止。
圍攻城堡耗時費力,羅伯特急著要讓***捲入戰爭。
隨著兄弟二人開始為戰利品的分配爭執不休,長期作戰的壓力也開始顯現。
二人無法在實際指揮權的問題上完全達成一致,於是做出了尷尬的選擇:共同統治。
這是一個特別糟糕的主意,因為羅伯特沒有耐心團結各方,很容易感到厭煩。
任何時候他都需要關注歐洲大陸局勢;由於他長期不在歐洲大陸,各地出現叛亂,而焦躁不安的地方貴族需要的不僅僅是鼓勵。
之後十年,他只是零星地露面,征服西西里的重任主要由能幹的羅傑承擔。
同時羅伯特繼續向義大利南部城市巴里施壓。
公元1071年春天,巴里終於淪陷,羅馬帝國在義大利最後的痕迹消失了。
吉斯卡爾身著希臘風格服飾,揚揚得意地進城,最親近的支持者簇擁在身邊。
他是南義大利唯一的主人,實現了建立公國的願望。
對其他人而言,這樣的成就完全可以滿足了:國內的敵人被嚇破了膽,不敢妄為,教皇由敵人變為盟友,沒有人能挑戰他在南部的權威。
但吉斯卡爾已經開始嚮往更大的目標。
巴里城內的壯觀引發了他的想象。
他也在西西里的宮殿和教堂,在奢華的拜占庭帝國輜重中看見過這般繁盛。
他已經由沒有領地的騎士變為公爵,如今把目光投向東方。
閃耀的拜占庭才是最大的獎賞,如今正等待他的到來。
&歲(按中世紀標準已算高齡)的羅伯特·吉斯卡爾也該休息了。
這個年紀的人大都安頓下來,享受辛苦打拚的果實。
就羅伯特而言,他可謂成果斐然。
阿普利亞鄉間的狩獵活動,還有那麼多適合放鬆休閑的宮殿,都足以讓他分心。
但吉斯卡爾毫無退休的打算。
他太容易感到無趣了;他對廝殺戰場的喜愛遠勝過治理一方,而且任何時候他都在覬覦拜占庭帝國。
與拜占庭20年的戰爭同時也烙下了帝國的印記。
羅伯特從仿製拜占庭的部分印璽開始,後來又在發布法令時使用拜占庭的頭銜「最高領袖」()。
這種做法既出於虛榮心,同樣也是他的精明之處。
他的臣民大都已經徹底希臘化,因此把自己打造為拜占庭的繼承人有助於將統治合法化。
為了確保大家都能領會這一點,他一有機會就小心翼翼地穿上那件仿製的拜占庭皇袍。
這些張揚的舉動引起了君士坦丁堡的注意。
彼時拜占庭正遭遇塞爾柱突厥人的大舉進攻,處境危急,希望儘快與諾曼人媾和。
拜占庭皇帝米海爾七世(p;7)有一個年輕的皇子君士坦丁,吉斯卡爾則有一個年輕的女兒海倫娜();拜占庭提議聯姻,並許諾賜予羅伯特更高貴的新頭銜。
現在他可以自稱「最高貴的」(),僅次於愷撒,可以身著紫衣,完全可以期待他的後人坐上皇位。
年輕的海倫娜乘船前往君士坦丁堡,而吉斯卡爾毫無動靜,只是慶祝自己又一次外交手段的成功。
不幸的是,君士坦丁堡的事態發展得更快。
海倫娜剛抵達,拜占庭皇帝便被年邁的將軍尼斯福魯斯三世(p;3)推翻。
這位諾曼公主隨即被遣送至修道院,而未來的丈夫君士坦丁則遭到流放。
吉斯卡爾對這個消息感到失望,但也只是暫時的。
拜占庭國力虛弱,擴張過度,苦戰塞爾柱突厥人,易受侵略。
現在出擊幾乎可以確定將會碩果累累。
同時海倫娜也是一顆非常適用的棋子,足以成為發起戰爭的借口。
第一步就是發出最後通牒,而這份通牒會當即被拒絕。
吉斯卡爾像一個憤憤不平的父親,要求迅速恢復女兒的地位,將她嫁給君士坦丁,並加冕為皇后。
這無異於要尼斯福魯斯自絕政治生命。
他不可能推翻了米海爾七世后又扶持其子,因此明智地拒絕了。
吉斯卡爾迅速宣戰,帶領一支強大的軍隊進攻。
為加強效果,他找來一位雲遊僧侶,稱其為遭到廢黜的皇帝米海爾,設法逃出了囚室,從而及時、正式地為侵略拜占庭的軍事行動祈福。
這一招沒能騙過任何人,因為這位僧侶的演技不夠高明,但吉斯卡爾並不在意。
他已經成功地發動了戰爭,現在要去贏得皇位。
光是組建軍隊便耗費了近一年的時間,但成效卓著。
中世紀西方軍隊並非特別多元化,但羅伯特招募了義大利南部各地的士兵:除了西西里的***和倫巴第士兵、阿普利亞和卡拉布里亞的希臘士兵,剩下的都是法蘭西和諾曼冒險家。
義大利所有沿海城市紛紛***修建戰船,但仍無法滿足需求,於是又從森林密布的克羅埃西亞海岸購買。
到了公元1081年春天,已建成150艘戰船,即將載上2萬名士兵、戰馬和攻城裝備,跨過亞得里亞海。
萬事俱備,只待吉斯卡爾一聲令下。
然而,就在時機成熟可以下令之前,君士坦丁堡的形勢又發生了變化。
年輕的將軍阿歷克塞推翻了尼斯福魯斯三世,並表示將同意吉斯卡爾的所有要求。
受辱的君士坦丁將恢復地位,成為共治皇帝,海倫娜也將獲救,離開修道院,二人將會完婚。
吉斯卡爾的脾氣遠近聞名,這一次更是怒火中燒。
可憐的使者給吉斯卡爾送信時,本以為他會欣然接受,但結果不得不迅速逃跑,以免小命不保。
整整兩天,吉斯卡爾待在帳中,心情鬱悶,拒絕見客。
阿歷克塞破壞了他的計劃,但軍隊早已準備就緒、蓄勢待發,無法取消作戰計劃。
吉斯卡爾的長子博希蒙德率領先頭部隊建立橋頭堡,一個月後吉斯卡爾率主力大軍趕上。
到了6月,諾曼人已經兵臨拜占庭第二大城市都拉斯。
該城坐落在古羅馬道路的前沿,直指君士坦丁堡。
都拉斯地處海拔較高的半島,守衛森嚴,看似固若金湯,近陸地帶布滿了沼澤。
吉斯卡爾試圖招降,幾近成功,但守軍有堅守到底的自信,也相信皇帝不會坐視不管,讓他們自生自滅。
幾天後,他們得到一個激動人心的消息,足以證明皇帝的關照。
梵蒂岡(教皇)艦隊收受了阿歷克塞的賄賂,毫無徵兆地出現,與諾曼艦隊作戰。
教皇部隊利用水下管道往諾曼戰船底部施放希臘火,從吃水線以下把他們的戰船燒毀。
吉斯卡爾處境艱難。
沒有海上支援,就不可能形成有效的封鎖,迅速攻佔都拉斯的希望似乎變得渺茫。
更糟的是,冬季來臨,也帶來了一系列老問題:住宿、燃料,以及深入敵後的補給線維持。
部隊士氣驟跌,此時軍中又突發痢疾,進一步打擊了所有人的鬥志。
士兵們公開談論撤軍,但畏難放棄絕不是吉斯卡爾的風格。
他燒毀了剩餘的戰船,防止有人逃跑。
對一般的騎士來說,這就像是陷入噩夢之中。
都拉斯守軍感覺到了敵軍的心態,開始散布不祥的訊息。
他們聲稱阿歷克塞正帶領著大批援軍趕來。
阿歷克塞·科穆寧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他自稱擁有古羅馬貴族血統,兼具軍事和政治才華,是不可多得的人物。
&歲的他從未在戰場上失敗過,是帝國獲得讚譽最多的將軍。
拜占庭迫切需要這樣一位領袖。
劫掠成性的塞爾柱突厥人正在侵襲東部邊境,斯拉夫人和保加利亞人從西面入侵,君士坦丁堡的領導不力加速了帝國崩潰的進程。
十年即將過去,帝國迫切需要一位有能力停止戰亂的將軍。
阿歷克塞站了出來,他輕而易舉地驅逐了皇宮的前任主人。
儘管新皇帝在戰場上從無敗績,但諾曼人入侵的確是一個嚴峻的問題。
動亂令帝國頭疼,也令軍隊變成一團亂麻。
部隊必須自下而上地重建。
著名的瓦蘭吉衛隊仍然是高效的核心,但剩下都是毫無紀律的民兵、雇傭兵和私人保鏢。
這支武裝力量並不鼓舞人心,但目前它只能迎難而上。
帝國遭受攻擊,沒有時間培訓新兵了。
阿歷克塞和吉斯卡爾都有理由避免戰爭。
儘管諾曼軍隊飽受疾病困擾,戰鬥力減弱,但仍然強悍得可怕。
阿歷克塞肯定希望即將到來的冬季能進一步削弱他們。
他也懷疑雇傭軍不夠忠誠,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遇上麻煩,他們肯定率先當逃兵。
另一方面,羅伯特被拜占庭軍隊和重裝守衛的城堡夾在中間,並不熱衷於發起戰爭。
按照往常的做法,他會先行撤退,找到更合適的位置,再發動進攻。
然而,由於他輕率地決定燒毀戰船,如今已別無選擇。
唯一期待開戰的是瓦蘭吉人。
&年前,「征服者」威廉入侵英格蘭,殺害了合法在位的國王,給盎格魯–撒克遜人帶來野蠻統治。許多人無法忍受在諾曼鐵蹄下的生活,最終前往君士坦丁堡,並加入瓦蘭吉衛隊。
如今,他們終於和深惡痛絕的諾曼人面對面。
這些人曾掠奪了他們的家園,殺害了他們的家人,盜竊了他們的財產。
他們終於可以一報黑斯廷斯之仇了。
吉斯卡爾率先向拜占庭中軍發起進攻。
從沒有人能抵抗諾曼鐵騎的衝擊,但面對瓦蘭吉的人牆,諾曼人卻被擊潰。
他們數次進攻無果,而瓦蘭吉士兵開始緩慢前進,手持可怕的雙頭斧衝擊諾曼防線。
不走運的是,拜占庭其他部隊沒有跟上他們的節奏。
土耳其雇傭兵此時選擇逃跑,寡不敵眾的瓦蘭吉衛隊全軍暴露,遭到包圍。
少數倖存者逃到附近的小教堂向天使長米迦勒祈禱,但沒有什麼避難所能躲過諾曼人的怒火。
整座教堂從外到內被大火夷為平地。
這場失利似乎損傷了拜占庭僅剩的元氣。
都拉斯象徵性地抵抗了一周之後選擇投降,希臘北部其他地區也緊隨其後。
吉斯卡爾兵臨馬其頓之後,卡斯托里亞()不做任何抵抗便直接投降,儘管該城有3000名瓦蘭吉守軍。
如果連帝國精英部隊都不忠誠,君士坦丁堡等同於失守。
吉斯卡爾吹噓自己會趕在聖誕節時進入拜占庭首都。
然而,這一次他遇到了真正的對手。
阿歷克塞無法用刀劍阻止諾曼人,但他仍然有筆,作戰失敗的地方,外交手段可以成功。
義大利南部是一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
這裡大大小小的貴族憎恨諾曼人的統治,鄙視自己屈從諾曼人的地位。
他們只是因為害怕,所以敢怒不敢言,沒有人願意踏出奮起反抗的第一步。
阿歷克塞只需要給他們一些動力。
拜占庭派間諜進入義大利,他們身負黃金,四處傳言,聲稱現在是時候出手了。
幾乎一夜之間,半島各地公開爆發了叛變。
吉斯卡爾留在義大利的代表絕望地給他寫信,告訴他如果不迅速返回,諾曼人將無家可歸。
吉斯卡爾猶豫了很長時間。叛亂持續的時間越長,鎮壓的難度就越大。
但他眼看就要拿下拜占庭了,如果現在離開,進攻就會停滯不前。
諾曼人會喪失寶貴的優勢,狡猾的阿歷克塞必將有時間收復失地。
公元1082年初傳來的一個消息最終迫使他做出了決定。
德意志皇帝亨利四世正向羅馬進軍,驚慌失措的教皇當即向諾曼人求救。
吉斯卡爾公開發誓,不回到拜占庭就不刮鬍子、不洗澡,他將遠征軍交給兒子博希蒙德,然後前往義大利。
對於粗野的吉斯卡爾來說,教皇格里高利七世是一個奇怪的盟友。
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堅持原則,頑固死板,沒有人期待他會支持沒有道德原則的吉斯卡爾。
然而,合作的必要性使他們走到了一起。
格里高利捲入了一場大論戰,這場論戰引發了整個基督教世界的混亂。
他試圖擺脫世俗權力的控制,因而與德皇亨利四世發生了衝突。
教皇取得了第一仗的勝利。亨利被逐出教會,被迫在嚴冬時節赤腳跋涉,前往義大利北部遙遠的卡諾薩城堡,乞求教皇收回判決。
然而,那只是權宜之計。等到亨利恢復元氣,積攢了足夠的實力,他便威脅格里高利做出讓步,否則便將軍隊開進羅馬,任命新教皇。
格里高利需要得到保護,而全義大利只有一個人有能力保護他。
於是他收起了自己的傲慢,承認並支持吉斯卡爾的統治,換取其保護自己。
這個交易收效甚好,直至吉斯卡爾離開義大利,遠征拜占庭。
阿歷克塞給德皇亨利送去一封信和幾袋黃金,催促他進軍防備虛弱的義大利。亨利當然馬上同意了。
亨利的部隊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麻煩,順利進軍羅馬。
格里高利逃往哈德良陵墓方才得以堅持抵抗。
他的支持者仍舊控制著台伯河左岸地區,而德皇的部隊飽受疾病折磨,戰鬥力嚴重削弱。
亨利將多數部隊撤往海拔更高的地區,安營紮寨,準備圍攻。
與此同時,吉斯卡爾正疲於鎮壓義大利南部的叛亂,忽視了教皇越發恐慌的求救信。
到了公元1084年底,他鎮壓了最後一場叛變,本可以對格里高利施以援手了,但他卻猶豫了。
正如他所擔心的那樣,遠征拜占庭面臨著嚴重的麻煩,如果再不迅速返回戰場,真的就有可能全軍覆沒。
另一方面,羅馬也同時需要他的關注,因為一個重要的盟友正在拚命抵抗。
羅伯特·吉斯卡爾向來都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這一次是他一生中為數不多的例外。
然而,外部力量再次影響了他的決定。
這一次是羅馬人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他們厭倦了格里高利,指責他面對長期圍攻仍舊頑固不化,導致全城陷入物資匱乏的窘境。
他們打開城門,邀請亨利完全佔領羅馬。
德皇得意揚揚地進入羅馬城,宣布廢黜格里高利,自己任命了新的候選人。
吉斯卡爾別無選擇,只能採取行動。
如果格里高利被推翻,奧特維爾家族的合法性也將不復存在。
拜占庭的戰事只能先擱置一邊了。
吉斯卡爾從各地集結大軍,進軍羅馬。
亨利沒有傻到留在羅馬等著吉斯卡爾進城。
他深知自己的軍隊實力已經被削弱,不是諾曼人的對手。
就在吉斯卡爾抵達羅馬前三天,亨利建議羅馬人自己儘可能地守城,然後悄悄溜走。
驚恐的居民將城門緊鎖,但結局已經註定。
羅馬的城牆是800年前羅馬皇帝奧勒良()統治時期修建的,此後再也沒有大的整修。
吉斯卡爾發起第一次攻擊后,他的手下迅速攻入城內,四面分散,所到之處燒殺搶掠。
他們護送格里高利走出哈德良陵寢,勝利地返回拉特蘭()。
格里高利再次登上教皇聖座。
然而,這場勝利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吉斯卡爾的***和希臘部隊將這座城市視為戰利品,開始頻繁地女干Yin擄掠、濫殺無辜、無所不為。
三天後,驚恐的市民忍無可忍,走上街頭,與侵略者展開了游擊戰。
局勢混亂,連名義上的命令都已消失殆盡。
諾曼人意識到他們對局勢失去了控制,開始放火燒城,意圖驅逐敵人。
此舉造成了巨大損失。全城各地不是被搶奪一空就是焚燒殆盡。
從拉特蘭到羅馬斗獸場,幾乎沒有保存完好的建築。
教堂、宮殿、古代的異教廟宇無一倖免。
格里高利的地位得到恢復,但如今的他廣遭記恨,因此不得不陪同吉斯卡爾的部隊一起撤退。
他選擇薩勒諾作為新居,建立了流亡教廷,致力於教會改革。
格里高利於第二年去世,葬於一座諾曼陵墓。
他一生狂妄,目中無人,但臨終遺言令人痛心:「我熱愛正義,痛恨邪惡,因此死於流亡。」
與此同時,羅伯特·吉斯卡爾終於可以不受任何牽制,專註於與拜占庭的戰爭。
沒有他,戰爭的進展並不順利。
他的兒子博希蒙德是頂尖的騎士和優秀的將軍,但缺乏父親的動員能力。
儘管他連續消滅了拜占庭皇帝派出的三支軍隊,但失敗主義的情緒迅速在軍中擴散。
他們從義大利出發至今已經過去了四年,但?
?取君士坦丁堡的戰役毫無進展。
多數人疲憊不堪,思念家鄉,感覺這次遠征似乎沒有盡頭。
博希蒙德設法讓大軍又堅持了幾個月,但最後也承認自己犯了低估對手的大忌。
一次他在希臘北部率軍渡河,阿歷克塞誘他攻擊一支作為誘餌的軍隊,而拜占庭大軍趁機洗劫諾曼部隊的輜重。
博希蒙德花了一下午時間追逐影子,返回軍營后發現積攢四年的戰利品不翼而飛。
對於舟車勞頓的大軍來說,這是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隨著博希蒙德被迫回頭,他的手下集體向阿歷克塞投降。
這是一個重大的挫折,但執著不懈是吉斯卡爾的本性。
儘管他已70歲高齡,但仍精力充沛,又迅速召集了一支大軍。
他在科孚島rfu)度過了整個冬天,但傷寒重創了軍隊,造成數千名將士死亡。
隨著疫情終於減輕,他下令軍隊揚帆航行,進軍拜占庭的凱法利尼亞島(ia),打響第一仗。
然而,渡海途中吉斯卡爾突然高熱不退,登島時幾乎無法站立。
公元1085年7月17日,一生從未遭遇重大敗仗的吉斯卡爾因病去世。
他的遺體被送回義大利。
然而運屍船隻經過奧特朗托海岸邊時,遭遇暴風雨,屍身被衝出船外,損毀嚴重。
船員設法恢復遺體,但最後決定將他的心臟和其他內臟掏出,埋在一個小教堂中,而將屍身剩下部分進行防腐處理,最後送達奧特維爾家族陵寢所在地:義大利韋諾薩()。
他後來被安葬在聖三一教堂一座壯觀的陵墓中。
吉斯卡爾的一生不同凡響,他的成就使自己進入最偉大的軍事冒險家行列。
憑藉著遠見卓識、政治技巧和人格力量,他從一個小小的男爵變成歐洲最強大的政治力量。
一路走來,他將拜占庭人從義大利驅逐,將***從西西里驅逐,拯救了進行改革的羅馬教廷,將兩位皇帝逼入困境。
一位不知名的石匠在吉斯卡爾墓碑上刻下了一段銘文,正是對他最好的註解:
「這裡安息著吉斯卡爾,這個世界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