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棋 第88章 解救迷途風塵女,入府不日歸荼州
「這是什麼?」晏楚榮接過半塊玉,細細端詳著。
顧七仰頭思索,片刻后垂頭笑出了聲。
「怎麼了?」
「沒事。」顧七搖了搖頭,拿過半塊玉佩,小心收入囊中。
推開廂房的門,便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
顧七拱了拱鼻:「這味道真是難聞。」
晏楚榮抿嘴淺笑,展開屋中的窗戶:「你染了風寒,喝了會舒服些。」
顧七長嘆口氣,走到桌前端起葯碗,捏著鼻子一飲而盡。將碟子中的蜜餞悉數抓在手中,穩坐下來,一顆顆放到嘴裡咀嚼。
「接下來是什麼安排?」
「當然是回荼州了。」顧七吐出果核,眉間透著淡淡憂愁:「你說,荼州女子被拐期間,會不會也有其他地方的女子被拐來?」
晏楚榮將葯碗放到遠遠的窗台上,走到桌前緩緩坐下:「想來是有的。」
氤氳的雙眼,透著萬般憐憫和無奈。她閉上眼搖了搖頭,腦中卻始終存著許月琴的影子。從前只認為兩國博弈,不過是臣子之間的權謀算計,斷不會傷及無辜百姓。可如今看來,是自己太過天真。身為雲國暗棋,會不會終有一天,不得不傷害無辜百姓?屆時,自己這點可憐的同情憐憫,又救得了幾個?
「怎麼了?」
顧七眨了眨眼,化散了聚在眼眶的淚珠:「只是覺得,有些力不從心罷了。」
「很多事,不是我們能掌控得了的。」
顧七點了點頭,勉強擠出笑意:「好了,這兩日循著單子,將荼州的女子帶回去。也算給荼州百姓一個交代了。」
才剛起身,聽到晏楚榮在身後喃道:「小七,若你後悔了,咱們便撤出來。」
顧七怔住。
透著窗外,見遠處一洒掃小廝,撲到一隻花斑蝴蝶,捂在手中讓旁邊的人看。眾人笑著說了什麼,這小廝面露得意,抬手將蝴蝶放走,又迅速撲捉。反覆兩三次,許是力道太重,抬手一扔,蝴蝶輕飄飄掉到地上,再也沒能飛起來。
看著掃帚一揮,那漂亮蝴蝶揉進碎草葉子里,歸攏成堆。心裡似是堵了塊大石頭,悶悶的。顧七關上窗戶,爬到床榻和衣而卧:「我困了。」
「且睡會吧。」晏楚榮湊上前,扯起腳底薄被,輕輕蓋在她身上。
睡著不過一個多時辰,肚子咕嚕嚕響。
顧七咂了咂嘴,坐起身來。轉頭朝桌上望,只一碟甜膩糕點。起身倒了點茶,潤了潤發乾的喉嚨,出門欲去後院尋戎狄。
「先生,睡醒啦?」
才走到拐角處,便看到戎狄從正門進來,十幾個女子皆垂頭緊緊跟隨,府兵持劍在隊伍末尾。待眾人悉數進院,小廝將大門關了起來。
「戎將軍這是?」
「走吧,正廳說去。」
戎狄說罷,帶著女子到正廳,讓她們一字排開,在廳外站著。驅散了正廳附近的丫鬟小廝,只留了幾個府兵在旁守著。
這裡面的人,顧七大多見著眼熟,心下便確定:這是紅袖樓的姑娘。
顧七移步正廳,見元哲端坐在廳前吃茶。
「殿下。」
「嗯。」
元哲朝謝若泠揮了揮手。
謝若泠手捧著單子出了廳:「念到名字的,向前一步。」
姑娘們左右望了望,不敢作聲,或緊緊摳手,或卷著衣角,明明未動一步,頭上花紅柳綠的步搖卻紛紛抖了起來。
「周采荷!」
「許玉梅!」
「李明意!」
「張小蘭!」
「...」
謝若泠面容嚴肅,每念到名字,都唬得人身形一抖。慢慢邁出一步,到前面忐忑不安地站立著。
顧七抄起小桌上的果子,啃了兩口。
人群中,一個年紀體量都小的女子,赧著臉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摳著手。顧七從桌上抄起一個紅彤彤的果子,走到那女子跟前,歪著頭細細看了看面龐。
同旁的幾個相比,她並不招眼,尋常打扮,白凈的臉上沒有濃妝艷抹,卻猶如鄰家妹妹一般,令人厭不起來。
「你叫什麼?」
那女子一驚,「撲通」跪了下來:「大...大人,我,我叫張小蘭。」
顧七笑著拽起她來,將手中果子塞到她手上:「嗯,給你吃。」
周遭人紛紛震驚,就連正廳坐著的元哲也面露驚訝。
張小蘭臉同果子一樣通紅,兩隻小手托著果子,垂著頭低聲道謝。
謝若泠皺了皺眉,好容易改善的印象,因顧七這輕浮舉動,又生了些許嫌棄。
名單念完,紅袖樓的姑娘多半站了出來。
「念到名字的,這兩日住在將軍府,待收拾好,便回荼州。餘下的人,悉數散了,自謀營生。」
謝若泠話音剛落,這紅袖樓的姑娘紛紛跪地!
「大人,這可不行啊!」
「大人,求給條活路吧!」
張小蘭面露迷茫,但見大家都跪,抱著果子也跟著跪了下來。
「大人,您封了紅袖樓,我們便無處可去了!」
「我們哪裡都不想去,就讓我們混在紅袖樓里罷!」
「你們!」謝若泠從未見過如此墮落的女子,氣得臉頰泛紅,瞪著眼說不出話。
戎狄朝廳上坐著的元哲望去,元哲並未作聲,只盯著門口的顧七。
「我且問你們,」顧七背過手來,站到中央,沉著嗓子,讓自己聲音渾厚起來:「為何不想回荼州啊?」
一女子仰起頭,臉上胭脂被淚水沖花:「大人,女子失去貞潔,何處能容身呢?只當我們死在外面,別帶我們回去!」
顧七瞥到邊上的張小蘭,咳了一聲:「張小蘭,你也不想回家么?」
張小蘭哆嗦著直起身來:「大人,我,我想回去。」
「大人,」旁邊的女子一把攬過張小蘭:「您將她帶回去吧,這孩子拐來的時候太小,到現在還是個雛兒,哪怕跟著您做個有名分的妾,回去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我們姐幾個待她如親妹,只盼大人,能...能多憐惜些。」
顧七的臉「唰」地紅了!拿出帕子捂著口鼻猛咳起來!幸有戎狄上前拍著後背,方慢慢捋順了氣息。
「說的什麼渾話。」顧七將帕子握在手中,眉頭緊蹙:「你們的父母親,知道你們被馮睿拐賣,紛紛跪在本官面前磕頭,盼著能早日與你們團聚,哪怕是死,也望本官能帶回你們的屍首,好入土為安。」
眾女子跪坐在地,片刻便傳出此起彼伏的嗚咽聲。
「你們有幸,能回荼州侍奉父母,將來還能嫁個好人家。尚有很多賣到大戶人家做妾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官便是周旋,也未必能救得出來。」
張小蘭身旁的女子哭得傷心,聲音發顫:「大人,哪有好人家肯要我們這樣的女子呢...」
「本官是朝廷派往荼州治水的。」顧七站直了身子,學著元哲嚴肅模樣:「荼州大把的好男兒,又何愁找不到歸處?若治水后你們還尋不到,本官便親為你們做媒,定讓你們找到好歸宿!」
「大人說得可真?」
眾人仰著頭,臉頰上掛著淚痕。
顧七微微垂頭,迎上目光,堅定地點了點頭:「真。」
「大人,大人我想回去!」
「爹,娘,我想回家了...」
眾人不停磕頭,惹得顧七紅了眼眶。她背過身去,揮了揮手:「這兩日,在將軍府安心住下,戎將軍自會妥善安排你們。」
「謝大人!謝將軍!」
「好了,大家跟我來。」戎狄抬手,領著一眾女子去了西邊廂房。
「殿下!」
謝若泠一聲喚,讓顧七不禁回頭。
紅袖樓餘下幾個姑娘,悉數跪在地上。
「大人,我們,實在無處可去了。若您不嫌棄,便將我們帶去荼州,我們定小心伺候!」
顧七後撤兩步,朝元哲望去。
元哲起身,抄起桌上的果子,到顧七身旁,塞到她手中:「午膳沒了,好歹墊墊。」
肚子咕嚕嚕叫喚起來,顧七仰頭笑了笑,握著果子坐到鄰近的圈椅上,「咔嚓」啃了一口。
此時元哲站在顧七開始的位置,背過手來:「你們是哪裡人?」
一女子仰著頭,面露愁容:「我本就是青州人,父母養不起了,便將我賣了。再回去,還有什麼意思呢?」
話音剛落,旁邊女子便直起身來:「我是孤兒,早就沒有家了。」
餘下女子紛紛訴說,有些是逃難時遇人不淑,有些是被家中父母賣給人販子,還有是父母雙亡,賣身葬親。各有各的凄慘,各有各的愁腸。
謝若泠一介女流,自是看不慣這等場面。眼圈登時紅了,掉下幾滴淚來。她抬手擦了擦,湊到元哲跟前:「殿下,不然...」
元哲並未回應,微微側身,看向顧七:「裴啟桓。」
「啊?」顧七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汁漬。
「如何?」
顧七掃了幾眼,笑道:「那便,跟著咱們去荼州罷!」
「謝大人!謝大人!」
謝若泠帶著餘下女子朝西廂房去。
元哲踏步進了廳,穩坐下來后,抬手敲了敲桌子。
顧七堆起諂媚的笑,上前斟滿了茶。
「裴啟桓,這些女子底細不明,你不怕回去的路上...」
「殿下,」顧七徑直斷了話,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若留在將軍府,您不怕戎將軍招架不住啊?」
「可以驅散。」
「殿下,佛家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有得選,誰會入青樓呢?」
「可時間,會改變一個人。」
「殿下,若您當真狠心,便不會問臣的意見了。」
元哲端著茶盞一頓,抬頭看著顧七,笑了:「罷了,依你。」
「還有一事。」顧七收起笑容,面容嚴肅:「零散的女子,只能慢慢尋。尋了是否活著,活著是否願意回荼州,都是問題。臣想...」
「想讓戎狄在青州留意?」
顧七雙眼放光,小雞啄米般頻頻點頭。
「戎狄不行。戎狄要鎮守青州關口,絲毫馬虎不得。」元哲喝了口茶水,餘光瞥見顧七垂頭喪氣。眼角堆起笑意,不緊不慢放下茶盞,淡淡道了聲:「可以讓謝泠去做。」
「謝殿下!」
「本王答應你這許多,你是不是能跟本王說句實話了?」
顧七眨了眨眼:「什麼話?」
「為何見江銘川?」
顧七一驚,乾笑兩聲:「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殿下。臣細細查看了拐賣登記的單子,發現些蹊蹺。」
「嗯。」元哲站起身來,抬手朝顧七后腰摸去:「這匕首,隨身帶著?」
顧七眉心一蹙,迎上元哲審視的眼神,慢慢舒展開來:「哈哈,殿下,您不會看上了臣這防身的玩意了吧?」
元哲大手攬住顧七的腰,往懷裡一拽!
「本王看上的,又何止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