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第九十四章
赤腳從門前走到蕭靖琛所躺著的床邊,似乎是白婉兒走過最長的路,昨夜的燈火朦朧,蕭靖琛的臉,她瞧的並不真切,直到現在她的腦海里還是那根血紅的箭頭最為清晰。
箭折成了兩段,正放在了衛淺身旁的托盤裡,箭頭上占著的鮮血已經凝固,白婉兒不敢去看衛淺的臉,怕在她臉上瞧出悲傷與失望。
剛入夜屋裡的燈火已經照的通明,比起昨夜,蕭靖琛的臉要清楚的多,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任由白婉兒仔細的瞧。
臉色因失血過多,依舊蒼白,腮部的鬍渣已經肆虐的生長,白婉兒的指腹刮過去時,能感覺到幾分疼痛。
利箭從蕭靖琛心臟下方穿堂而過,白婉兒不知道怎麼去形容,大抵就是人們常說的血肉模糊吧,白婉兒呆木地看著衛淺替他換藥,又重新替他纏上了白紗。
被白紗包裹之後,看不到裡面的傷勢,似乎就能讓人鬆一口氣,至少看起來沒有那麼嚇人。
衛淺說,曾經比這更厲害的傷蕭靖琛都挺過來了,這回應該能挺得過來。
白婉兒沒有出聲,從進屋之後就一直盯著蕭靖琛看,以往從未這般仔細的瞧過他,她知道他長的很好看,但她也從未不錯眼的去看過一個人。
依舊是好看,但太過於蒼白憔悴。
哪有人會習慣傷痛,就算他全身都是傷疤,可也不代表再來一刀,不會再痛。
身後侍女追上來,給白婉兒穿上了鞋襪,披了斗篷,她本就自身難保,有了身孕身上的燒才褪,不能再挨凍。
可任由白御海將一張嘴皮子磨破了,白婉兒也沒有想要挪開過一步,蕭靖琛說他不會丟下他,那她就坐在這裡等他醒來。
之後也沒有人再去勸她,喝葯喝粥她都很配合,只是喝完了過後,依舊是之前那樣,陪在蕭靖琛身邊,偶爾與他說些話,偶爾在他身旁眯著眼睛打起了瞌睡,從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屋子半步。
外頭的戰勢並沒有結束,遼軍統領即便是死了,手下還有一堆副將,拼死拼活地與北宋廝殺,白婉兒在屋裡陪在蕭靖琛說話的時候,還能聽見牆外戰火的聲音。
又過了一日,衛溫在蕭靖琛與城樓之間來回的奔波,終於在今兒早上,衝出了城門,準備將這場戰爭收尾了。
如此一算,已經過了三日。
「你說你不會丟下我們的時候,我就相信你一定會說到做到,只要你能醒過來,多久我都可以等。」白婉兒將自己白嫩地手蜷成了拳頭,塞進蕭靖琛的掌心,微微磨蹭著,想讓他感受一下自己的溫度。
「淺淺說,你再過兩日醒不來,我可能就會成為寡婦。」白婉兒單手撐著下巴,握在他掌心的手,手指勾起,一下一下的刮著他的掌心,似乎說著說著,那點耐心就用完了。
「到那時候,大抵我就是整個北宋最漂亮的寡婦。」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經得起誘惑,能不能為你一輩子守身如玉,能不能做到一個人將孩子撫養長大,再一個人孤獨的死去。」
「至少,這些換做以前,我是不會願意的。」白婉兒抬眸盯著他緊閉的雙眼,「我本是一個涼薄的人。」
「你既然知道,就應該醒過來,總不能讓我帶著兒子,去投奔他人不是?」
「你知道的,就我這種性子的人,即便是如今愛你,可若是過上幾年,乃至幾十年,大過了我如今的歲數,保不準就能把你忘了。」
白婉兒說的有些慌亂,從蕭靖琛的臉上移開了目光,眼眶微紅,誰又能知道,她如此涼薄的一個人,到頭來卻弔死在了一顆樹上,與蕭靖琛假戲真做,一步一步地將自己逼的毫無退路。
「你知道嗎?你我第一次相遇並非是在白家後院的那排長椅上,而是你從京城回到蕭家院子的那個夜晚。」
「在你回來之前,我就知道你會是大將軍,所以,我才抱住了你的大腿,在你面前撒嬌,使盡了所有的手段,只為自己能夠活下去,不被你休掉。」
「可我並不全是為了這個,我也是一個看顏的人,你長的很好看。」白婉兒說完嘴角帶著隱隱的笑,伸手去觸碰了一下蕭靖琛冰涼的臉頰。
就連閉著眼睛都能讓人覺得冷硬。
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這樣冷漠的一個人,還能有柔情,就似是沒有想到自己會愛上他一樣,所有的事情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又好像是突然之間而生出來的情愫。
無論是哪種,就眼下,她心裡確確實實的有他,而且從今往後,還想同他一起過下去,一起撫養他們的孩子,午後曬太陽的時候,院子里的那把躺椅旁邊,再多加兩把椅子,有蕭靖琛的,還有肚子里孩子的。
她都想到了等他們回到將軍府之後該過的日子,就只差蕭靖琛醒過來。
白婉兒想到這些,越發的不能冷靜,「可你如今這個樣子,已經沒有之前好看,我不喜歡鬍子拉碴的人,更不喜歡不會開口說話的。」
「這幾日我說過的話,都能裝一籮筐,你再不睜開眼睛,我便與你一般,彼此沉默,看誰能熬得過誰。」
白婉兒說完倒也真的做到了,枕著雙手趴在了蕭靖琛的身旁,自從懷孕以來,她比之前更容易犯困,合上眼瞼,卷翹的睫毛在她臉上拉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枕在手臂上的小臉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圈,臉色也因這幾日的煎熬,明顯的看出了憔悴。
因害喜嚴重,食量差了不少,上回去看尚書府大奶奶韓詔諭的時候,還曾笑話過她,誰知道自己到了這個時間,也還是躲不過,每每胃裡開始泛酸時,她便覺得這天下再美味的東西,她都提不起半點興緻。
不想吃飯,不想動,其實也不想說話的,但她還是強撐著與蕭靖琛嘮叨了幾日,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她也不知道蕭靖琛能不能醒過來。
實則也不敢往深了想,她還沒有想好,倘若蕭靖琛一直這麼躺下來,自己該如何。
說來也奇怪,平時讓她自己躺在床上,雖也瞌睡,但總是難以合眼,就只有趴在蕭靖琛身旁時,似乎才能睡的踏實。
白婉兒那一通威脅味十足的話說完,當真是一句話都沒有再說便沉入了夢香,夜裡的燈火跳動了幾下,房門被衛淺從外打開,動靜極輕地走了進來,到了白婉兒身後,準備先給她搭一條毯子,目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蕭靖琛。
黑眸如峰,帶著久未睜眼的生疏,蕭靖琛閉了幾日幾夜的眼睛,正好與衛淺對了個正著,衛淺手裡的毯子差點就落在了地上。
蕭靖琛及時地用眼神讓她禁了聲。
衛淺默然的將手搭在蕭靖琛的脈搏上,臉色終於放鬆了下來,這幾個日夜不只是白婉兒,其他人也是在火苗上煎熬著。
即便對自己醫術有信心的衛淺,也不能打包票,蕭靖琛就能真的醒過來,直到這會兒,衛淺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沒有再多問一句,衛淺便退了出去,屋內更加的安靜,只余了蕭靖琛的淺淺地呼吸聲,白婉兒睡的沉,這會子一隻手還緊緊地攥著蕭靖琛的衣角。
小臉在燈火下映出了微紅,嘴唇壓在胳膊上變了形,粉嘟嘟的一團水嫩,蕭靖琛看了一眼,嘴角不知不覺地露出了笑。
他似乎從未聽她說過那麼多的話,他依稀聽到了,她說,她即將成為北宋最漂亮的寡婦。
蕭靖琛有些曬笑,她倒是能耐著了,這會子說話,怎的就不顧及他的感受了?
他死不了,她也當不成寡婦。
還有她威脅他的那些話,很讓他意外,曾經那般處處小心謹慎的人,也敢當著他說,遲早有一日她會把自己給忘了。
字字句句都敲在了他的心頭上,讓他在睡夢中都焦躁難安,然而等他著急地睜開了眼睛,卻不成想,她睡著了。
蕭靖琛拳頭頂在額頭上,繼續消化她所說的那些讓他驚愕的話,她還說過,在他回蕭家的那個晚上,她提前知道了自己會成為將軍,所以才抱了他的大腿?
蕭靖琛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她,伸手在她額前輕輕碰了碰,看不出來,她本事倒是大了,當初娘那麼斬釘截鐵的說,她定是知道了真相才留在了蕭家,可她當初表現出來的那副無辜的模樣多讓人憐惜?
如今想起來,才明白,打從她抱住自己的大腿,嬌嬌地叫他一聲夫君時,自己就沉浸在她嬌弱嫵媚的溫柔鄉中,壓根兒就不願意去懷疑她,哪裡又會捨得休了她。
從他回蕭家院子的那個晚上,她就給他布了迷魂陣,讓自己一個勁兒的往裡鑽,而她就像個局外人一樣,落的一身輕。
蕭靖琛的指腹輕輕地磨蹭著她的髮絲,努力的去回憶,她還說了些什麼,他記得她還說了很多,凡是進入了他耳朵的,他似乎都記得很清楚。
蕭靖琛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這些天長出來的鬍鬚,猶豫了片刻,才招了門口一直站著的侍衛過去。
夜色漸深,白婉兒是被城牆外的鼓聲吵醒的,除了鼓聲,似乎還能聽到將士們的歡呼。
白婉兒猛地一驚,睜開眼的第一反應就是向蕭靖琛瞧去,眼眸緊閉,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白婉兒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到了外面熱鬧的火光。
「你瞧,人家仗都打贏了,你還躺在這兒,等回到京城,你這大將軍的分量是不是就得掉價?」白婉兒撐著下顎,眼睛里還有剛睡醒的蓬鬆,這幾日她習慣了突然瞌睡,又突然醒來,睜開眼總是喜歡嘮叨幾句。
「到時候,就余我一人灰溜溜地回去,保不準那皇帝老子會怎麼著欺負我。」
「說不定知道了你醒不過來,就將我納進宮裡,給他做妃子了,這麼一說,我倒也受不了什麼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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