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嶺

宋西嶺

區醫院的鍋爐房,高聳的煙囪正對著住院部的產科。

真是沒想到,曾經又瘦又慫的宋西嶺居然也能娶到妻子,妻子還能給他生孩子。再想想小時候自己在那座假山上是怎麼壓著打宋西嶺兄弟的,陳光榮的胸頭就溢著苦辣酸甜。

曾經的宋西嶺和韓谷東,他最瞧不起的人啊,但現在人家一個個混的都比他好。而他呢,惶惶如喪家之犬。

「光榮,都這樣兒了,咱們殺了這個外國人,然後把他扔到邊界上,外交衝突就起來了。」狂熱的好戰分子金石說。

陳光榮是和平年代長起來的孩子,對於戰爭沒有太多興趣:「閉嘴,老山前線戰爭還沒結束,正在大裁軍,你還想打仗,你就是個瘋子。」

「那你打算怎麼辦?」金石說。

這倆曾經都是軍人,一起參於綁架,但目標不同。金石是想謀個天翻地覆,陳光榮卻只想挽回自己的名譽損失,讓自己能在秦州城裡重新做人。

紅星廠的經理,是他倆個兄弟換來的,他本來可以在改革開放的浪潮中成為一個有錢人,現在卻成了這個樣子,全光榮大院的人在唾唾沫,郭梅還會在家裡不停說:「看吧,我就知道光榮永遠沒出息。」

那個枷鎖鎖在他身上,永遠都別想掙脫。

「公安都說了,我蘇阿姨能打贏官司。」陳光榮回頭說:「只要她親口跟我說官司能打贏,咱們就不是秦州的罪人,砍阿德里安一條胳膊,然後放了他,罪名我全背,我去座牢,你走你的。」

阿德里安嘴裡堵著臭襪子,但是不可遏制的就笑了起來。

金石對於官司是贏是輸,比陳光榮清楚得多,對著阿德里安的腦袋敲了兩煤鏟,一扯扯了阿德里安嘴裡的襪子:「你說,官司可能贏嗎,紅星廠還能不能回得來?」

「國際投資公司的合同是經過千錘百鍊的,抱歉。」阿德里安只有嘴能動,當然極力的想證明自己:「錢不是問題,十萬法郎夠嗎,要夠,我馬上給你我的瑞士賬戶,瑞士賬戶受法律保護,你們會非常乾淨的拿到錢。」

啪一下,臭襪子又塞進阿德里安的嘴裡了。

金石指著陳光榮的鼻子說:「公安和蘇向晚都是在麻痹你,想要打贏官司絕沒可能,你已經是光榮大院的敗類,郭梅最沒出息的兒子了,咱們殺了他,好嗎?」

真要殺人嗎?

鐵鍬就可以,甚至於,只要把阿德里安從鍋爐房這高大的煙囪上扔下去,這場對於陳光榮來說足以叫他銘記於心的屈辱事件就算結束了。

但他終歸還有一線希望。

哪怕只是公安的轉述,蘇向晚他是了解的,只讀過二年級的女人,可是她在清水縣辦過養豬廠,在秦州一手成立了紅星廠,又還跟國內最大的企業競爭過乳品公司。

她在陳光榮的眼中,不是這個時代該有的人。

小時候陳光榮最羨慕的,就是韓谷東每天手裡不重樣的大花捲、大饅頭、大包子、還有玉米面鱉鱉,蕎面鱉鱉,豆子面谷垛。每次打架,谷東嘴裡都是填的滿滿的,往外噴著跟他吵,他只有餓癟的肚皮,和家裡永遠不是餿就是鹹的飯菜。

他是相信蘇向晚的,所以,他不讓金石造命案。

就在陳光榮盯著煙囪底下的時候,突然,他就見一輛警車進了門,片刻,蘇向晚從上面下來了。

「不會真在醫院吧,我兒媳今天生孩子。」蘇向晚說。

這兒守的公安比較多,而且自治區幾乎所有有頭面的人都來了。

為首的蘇向晚並不認識,是個胖乎乎的中年人,聽說是這兒的一把手,自治區的書記。

連宋青山都沒理,書記一把握上蘇向晚的手說:「您真是秦州的婦聯主席?」胳膊上力氣很大,搖的蘇向晚差點沒脫臼。

……

「不是我不相信您的能力,而是您實在太年青,也太漂亮了。」看得出來這兒的書記也是一個很內斂的人,誇了蘇向晚一句,臉都紅了。

「現在是這麼個情況,陳光榮聽說你能打贏官司,他說,讓您用喇叭把您想打官司的具體步驟在這醫院裡廣播一遍,他要確定您會贏,他才能放人。」書記說。

書記不比別人,早已經忽略了宋青山那個人了,一直握著蘇向晚的手,大概上下信息不對稱,還挺樂觀的:「所以,咱們打贏這個小官司沒問題吧。」

事情逼到節骨眼兒上了。

陳光榮只要能打贏官司,而蘇向晚敢肯定的是,這個官司不可能打贏。

「官司不可能打贏,咱們大概得另想法子。」蘇向晚說。

也不知道誰出的主意,就連電視台的攝像機,報社的記者呼啦啦的湧來了,還有人安排了鮮花,要送給蘇向晚,啪啪啪,周圍全是拍照聲。

隨著蘇向晚一句官司不可能贏,照相的人也停了,公安廳長的臉色孔變了,書記更是目瞪口呆:「蘇主席,沒這麼開玩笑的,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都在,還有些國外的記者,要不是咱們國家攔著早進來了,你這時候說官司打不下來,陳光榮要撕票的。要不,咱們先瞞著陳光榮,把人救下來再說?」

「事實就是打不贏,哪怕你請來國際律師也不可能打贏,因為合同就是個死胡同,陳光榮可是老牌的高中生,他現在需要的是整個官司的預估過程,我要抱著大喇叭在哪兒講瞎話,他只會更快的撕票。」蘇向晚說。

時間滴滴噠噠的過著,蘇向晚現在是這群人的焦點,雖然公安們一再阻止,還是有人不停的沖她拍著照片。

這大概是全國最年青,也最漂亮的婦聯主席了。

當然,一個國際友人的安危,今天也得由她來處理。

但是,情況就是這麼急轉直下了。

官司沒可能打贏,一旦阿德里安那個王八蛋被撕票,站在這兒的所有人,都要把臉丟到國際上去。

「能找到陳光榮和金石究竟在哪兒嗎?找狙擊手吧。」書記揩著臉上的汗說:「國際友人必須不能有事,這是死命令。」

公安廳長接到命令,當然是部署工作去了。

但是綁匪在哪兒,沒有線索,人質在哪兒就更加不確定了。

因為兩個綁匪不可能都在一起,不要贖金的綁架案,他們很輕鬆,只需要一個結果,就能確定是殺人還是行兇,但是公安破案的難度卻大的不是一般。

就在住院部的六樓。

宋西嶺終於找來醫生了,然後仔細的把帘子拉好,等醫生給沈星原查看宮口呢。

「這宮口開的挺快的呀,已經三指啦,加油。」醫生說。

「還不能生啊,醫生,你能不能讓他早點出來?」沈星源捂著肚子說:「疼!」

「這才叫什麼疼,蚊了撓?放心吧,疼還在後頭呢。」醫生什麼風浪沒見過,摘了手套又摘了口罩:「放心吧,宮口開的很順利,應該很快就會出來的。」

好吧,倆口子只能繼續等。

宋西嶺打開了他的書,沈星源撿起了她的耗牛肉乾,倆口子一起坐在床上,只要沈星原叫一聲疼,宋西嶺就會趕忙把自己的手伸過去:「掐我一下,你就把疼還給我了。」

沈星原哪捨得掐宋西嶺呀,脾氣好,工作認真,沒有花花腸子,還體貼妻子,結了婚才知道他的好呢。

她一口咬過去,卻也只是親了一下宋西嶺的耳朵:「不疼,真的。」

但是宋西嶺的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而且直溝溝的瞪著她。

「我真沒咬你,我就輕輕親了一下,玩不起嗎?」沈星原說。

宋西嶺輕輕摸上沈星原的臉,就在沈星原肉麻的以為他要親自己的時候,他突然又跳下床,追著一個小小的,只有雞蛋大的光影看著呢。

「下面有孩子在玩鏡子吧。」沈星原也看到了,牆上有個光影一直在繞來繞去。

宋西嶺頓時搖頭:「這個大樓周圍最近的樓也有一百米,一百米外還能有這麼強的反光,鏡子可做不到,所以這是個望遠鏡,你別動,讓我計算一下它應該在多遠,這高的位置。」

看吧,沈星原心說,這就是台行走的電腦。

你看他是長著兩隻眼睛,不,那是兩個X光片,只要他想做到的,就沒有他做不到的。

只是追逐著一個光點而已,他能迅速的斷定這個光點的來源,以及距離。

就在公安正在找人,宋西嶺尋找那個光點的同時,公安局又接到電話了,而且就是陳光榮打來的。

「為什麼蘇向晚還不站出來說話?」

「她要不說話,我現在就撕票!」

電話里,傳來阿德里阿一聲嚎叫,應該還有人在施虐:「講法語,讓公安們聽聽你的慘叫聲。」

但事實上,嘴裡給堵著臭襪子的阿德里安除了嗷嗷就是嗚嗚,什麼話他都講不出來。

千鈞一髮,危在旦夕,這時候不讓蘇向晚出面當然不可能了。

所以,蘇向晚要見大孫子的旅程就是這麼的波折,她剛爬到五樓,書記親自追上來了:「無論如何,蘇主席,你現在必須從喇叭里跟陳光榮對話。」

「問題是你們找到陳光榮了嗎?」蘇向晚說。

書記回頭看一幫公安,公安們還能說啥,不過五分鐘而已,讓他們上哪找去?

「您先講吧,對著空氣講也可以啊,他肯定就在醫院裡,現在咱們必須緩和犯罪分子的情緒。」書記只好說。

蘇向晚這就不高興了:「只會刺激到他,還有,我丈夫呢,他能幫你們很大的忙,但他去哪兒了?」

一幫急的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公安們也在四處看,心說沒發現這位蘇主席來的時候還帶著家屬啊。

可憐的宋青山就這麼被無視了,當然,也沒人知道他到底去哪兒了。

「那要不這樣,你就說官司不可能贏,但是你勸他下來,好不好?」書記說。

蘇向晚接過書記遞來的喇叭,上到七樓,也就是住院部的頂樓,打開喇叭正準備說話,身後那群圍著她的人突然又是一陣躁動。

「哎哎,這位同志你下去!」有人說。

還有人說:「這兒在執行公務,不能打擾,快下去快下去。」

「媽!」宋西嶺於是高高的喊了一聲。

小夥子個頭高,又瘦,現在還戴了幅眼鏡,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招著手他就走過來了。

「西嶺,星原生了嗎?」蘇向晚說。

她來醫院,可是來看她的大孫子的,誰知道進醫院一個小時了,連病房都沒進。

「還沒生呢。」宋西嶺笑著,伸手指著不遠處鍋爐房豎起來的大煙囪說:「你們在找光榮吧,他就在那根煙囪里呢。」

「你怎麼知道的?」蘇向晚當然覺得意外。

而圍觀的人,當然是不相信,也覺得不可思議,公安還在一窩蜂的找呢,這個年青人就知道陳光榮在煙囪里?

但問題是,等他一點明,大家就發現,煙囪那個地方,還真是個綁架,要挾人質的最佳場所,夠高,看的夠遠,目標明確,以及,非常適合死守。

至於宋西嶺是怎麼找著的,當然是因為望遠鏡蓋子的反光,讓他成功的計算出了陳光榮的距離和高度的原因。

「他現在肯定正看著咱們呢,媽,你打算怎麼做?」宋西嶺問。

這是個平坦的城市,矮矮的樓,因為工業興起的原因,天空灰悶悶的揚著一層子的灰塵了,天蓋下來,把人壓的格外渺小。

而那個煙囪,高聳在城市中央,黑乎乎的像個碉堡一樣。

蘇向晚還沒有舉起喇叭,煙囪的方向已經傳來聲音了:「蘇阿姨,官司無論如何都會輸的,對不對?」

果然是陳光榮,而且他應該一直在那根煙囪上看著下面的一舉一動。

這小夥子太聰明了,給自己找了一那麼刁鑽的位置,因為太高,短期內狙擊手都無法找到更好角度。

「是不是?」再問一聲,聲音里滿滿的絕望和不甘心,以及殊死一搏。

緊接著,喇叭里隱隱傳來阿德里安嗚嗚的嚎叫聲。

所有人都仰著頭,望著煙囪的方向,但是它實在太高了,下面還間或有摁相機快門的聲音。

這個節骨眼兒上,叫蘇向晚要怎麼說?

就在蘇向晚還在猶豫著該怎麼著,一句話,不激怒陳光榮,並且能把他勸下來的時候,宋青山兜了一大圈子,帶著一個姓賣,叫賣買提的公安,倆人找到煙囪下面了。

兩把砸開從裡面反鎖著的鐵門,鑽進去就是煙囪的內部。

賣公安因為宋青山默默無聞,但是似乎對於公安工作很有經驗,遂問了一句:「同志哪個崗位上工作的?」

「部隊,馬上要轉業了。」宋青山說。

賣公安嘆了口氣:「我也是轉業的,你這個年紀恐怕在部隊上也混到個中校了吧,哎呀我跟你說,轉業等於褪層皮,咱在部隊上是拼本事吃飯,轉業了可不一樣,你看我都四十歲的人,還得從基層干起,當個片警跑斷腿,不比人家有文化的進來就當領導。你準備轉業到哪兒去?」

「我還在觀望呢。」宋青山說。

半年沒燒鍋爐,煙囪里全是蜘蛛網。賣公安撲著蜘蛛網說:「來咱烏市吧,到我們市局來工作,到時候我幫你介紹領導,讓你少受點欺負。」

宋青山誒了一聲,觀察著這個煙囪的內外呢。

金石和陳光榮綁著阿德里安,就在這個大煙囪的最頂上,他得想辦法爬上去。

煙囪里當然臟,無比的臟,四壁全是黑的。

宋青山現在穿的,是人蘇向晚專門給他買來的白襯衣,不好弄髒,於是脫了之後輕輕掛在門外面,他才開始摸那烏黑的鐵架子。

「可以啊老宋同志,你真不嫌臟。」賣公安見宋青山手抓上鐵架子,笑著說。

「咱是男人嘛,幹活兒吧。」宋青山說。

當然,從一開始,蘇向晚下了車,被鮮花環繞著,領導握手,記者拍照的時候,宋青山就默默的從她身旁走開了。

男人嘛,天生不就是幹活兒的。

干吧,他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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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寶級親媽[七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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