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賜

賞賜

青年那邊,交頭接耳,心神震蕩。

你說比武輸給女人,確實是件丟臉的事,前所未有啊。可是要他們嘲笑范崇青,方才的戰局他們是親眼見到的,實在說不出口。只得慶幸,方才上場的人不是他們。

這宋三娘,實在是太厲害了些,簡直是叫人恐怖。

姑娘那邊則單純多了。一個個容光煥發,精神抖擻,臉頰兩側帶著紅暈,是從未有過的振奮。

她們涌到了擂台邊上,幾近瘋狂地吶喊,若不是因為爬不上去,恐怕已經爭先恐後地跳上台擁抱宋三娘。

「宋三娘你太厲害啦!」

「昭昭往後你就是我的親妹子!」

「你果然是個高人!天吶,原來你竟如此厲害!」

「往後誰再瞧不起女人,就叫他們想想今時今日的這場比試!敢大放厥詞的都先贏了范崇青再說!」

宋初昭扛著長^槍,轉了一圈,內心也是熱血澎湃、難以平復。

在邊關,可沒這麼多的姑娘會公開大膽地支持她。每回打完架,她都少不得要被訓斥一頓。不想在京城,居然能受到這般追捧。

宋初昭將兵器刺入地面,謙虛地朝眾人抱拳致意。

當她轉向青年那邊,看見的是一張張茫然無措的臉。

顧風簡的存在最為特別,在人群中被一眼辨識。宋初昭多看了他一會兒,聳聳眉毛,露出一個無比張揚的笑。似在回應他昨日說的話。

顧風簡也笑,而後抬起手,重重鼓起掌來。

那清脆的掌聲叫周圍的人更加沉默。季禹棠等人左右張望,遲疑片刻,最後覺得,鼓掌就鼓掌吧。誰讓他是五郎呢?

反正輸的又不是他們。

於是掌聲稀稀拉拉地響了起來。

還有一幫人在躊躇。

范崇青看見這一幕,眉間的凝重雖然難以舒展,但還是轉過身,朝著宋初昭,補上了方才漏掉的禮數。

一幫武者見范崇青都不介懷,也不是胡攪蠻纏不敢認輸的小人,為表敬意,跟著朝台上抱拳一禮,算是認了這個結果。

唐知柔低聲說:「倒是還算識趣……」

姑娘們並未得寸進尺,喊話的聲音漸漸消了下去。

雙方矛盾似冰雪消融,剩下的便是對實力與武道的純粹的尊重。

宋初昭挺著了胸背,內心空落落的某處在這一刻被填滿。她張了張嘴,意欲開口,又不知該如何表述自己心底的驕傲,便小幅而輕快地朝眾人揮手,感謝他們對自己的肯定。

好不風光!

宋初昭轉了一圈,猝不及防對上了傅長鈞近在咫尺的臉,被嚇得表情一僵。

傅長鈞兩手環胸,唇角勾了勾,朝她輕輕頷首,而後返身跳下擂台,回到唐彰廉身邊。

「好!」

唐彰廉拍掌大笑,他爽朗的笑聲反讓周圍都安靜了下來。

「不愧是我大梁的英雄兒女!好一番比試,看得是否暢快?」

眾人應是。

唐彰廉含笑道:「宋三娘贏了,按照規矩,應當獎賞才是。只是朕原先準備的禮物,怕是三娘會不喜歡。」

宋初昭:「陛下賞賜,已是榮幸之至,哪敢挑剔、」

「宋三娘客氣了。」唐彰廉興緻勃勃地喊道,「舅……傅將軍。」

傅長鈞猜他又起了什麼壞心思,一手按著腰側的刀,走到他身邊。

唐彰廉狀似憂愁地問道:「傅將軍覺得,該送三娘什麼東西好?」

傅長鈞說:「該問宋三娘想要什麼。」

唐彰廉:「我看傅將軍常用的那把銀槍就不錯。」

宋初昭忙說:「君子不奪人所愛,我……」

唐彰廉揮了下手,打斷她說:「朕不做君子,朕做君王。朕覺得那禮物就是很好,傅將軍舍不捨得割愛啊?」

傅長鈞似有無奈,朝邊上的金吾衛點頭示意。

未幾,一人端著一個長盒走來。

將士打開木匣,露出裡面的一桿長^槍。

在場眾人皆是驚訝,不想唐彰廉竟然叫傅長鈞把他最貴重的長^槍給祭了出來。

這意味著什麼?可不好琢磨嗎?

唐彰廉說:「你過來。」

宋初昭跳下擂台,站到台階的前面,躬身抱拳,朝他行禮。范崇青也快速跳了下來,列位在她身後。

唐彰廉取出長^槍,一步步朝著宋初昭走去。他看著手中的東西滿是唏噓,感慨道:「我尤記得,當年舅舅背著我殺出宮廷時,靠的便是這把槍。我只見銀龍飛舞,血染長階。自那以後,我便覺得這東西也有靈性,能保個平安。」

他的腳步邁下台階,最後站到宋初昭的面前,親自遞過去道:「這雖然是箇舊物件,可也是個念想。多年來一直有在修護,並未損毀,刀片是新換的,還能用上一陣。」

宋初昭不解其意。這把線條流暢、技藝精巧,每一處磨損都透著森森寒意的兵器,顯然不同唐彰廉說的那樣,只是一把普通的兵器。只是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它的不凡之處。

周圍目光太過刺眼,帶著審視與探究。

與人搏鬥時毫不畏懼的宋初昭,此刻反而有點害怕了。

宋初昭顫抖著伸出手,在接過之前,做口型問了一句:「你給我做什麼?」

唐彰廉笑了,也無聲回道:「朕喜歡你嘛。」

宋初昭一嚇,就想把手收回來。

「騙你的!」唐彰廉失笑,說,「快接著!」

宋初昭把長^槍接到手裡。

這桿槍極沉,她握住手裡時,沒注意,差點摔了它。好在及時用力,重新站直身體。

唐彰廉又嘲笑說:「你想得還真多,朕只喜歡皇后那樣的。」

宋初昭:「……」什麼話都是你說的,好的嘛。你贏了。

唐彰廉甩了下袖子,越過她走了兩步,停在范崇青的跟前,問道:「范郎,心裡可有不服?」

范崇青已經從悲劇的情緒中走出來,挺直胸膛道:「願賭服輸,是我略遜一籌,無話可說。」

唐彰廉拍著他的肩膀:「好!是男人就該輸得起!」

范崇青:「……」雖然被誇獎了,但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一點點微妙……

唐彰廉嚴肅起來,說:「今日的教訓,望且記住。戰場上絕不可有輕敵之念。無論對面的是婦孺,還是老幼。你一念可以仁慈,他們卻不會手軟。今日這一場,朕也覺得你輸得不冤。」

范崇青:「是!臣當謹記!」

唐彰廉:「好了,你二人都下去吧。」

唐彰廉見眾人正是興奮,留下多講了幾句話,便準備離開。

今日他得早走,才能在天黑前趕回宮中。

眾人用最後的忍耐力保持著肅穆,恭送他離開。等他一走,立馬跟炸鍋似的鬧騰起來。

一幫男人勾住范崇青的脖子,將他壓到地上,嘻嘻哈哈地同他打趣。范崇青發出一聲痛呼,讓他們趕緊滾開。幾人不但沒有收斂,反而繼續胡天胡地起來。連季禹棠等人也看著好玩參與進去。

范崇青大聲叫著「五郎」,可惜他的五郎並不搭理他。

宋初昭被一群人簇擁在中間,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她耳邊是各種混亂的話語,她只能抓到幾句關鍵的,連連說道:「哪裡有你們說的那麼厲害?我不知道什麼江湖啊。不是,我師父也不是什麼怪人。功法確實是有,不過不同你們所想……斬妖除魔那自然是不行的!」

「各有所長罷了,你們也有厲害之處啊。」

「哪裡沒有?不過是你們沒意識到,也沒去找罷了。再者,何為你們眼中的施展?」

宋初昭話音消去,餘光間發現顧風簡過來了,就停在不遠處。姑娘們笑了兩聲,不打擾他們,推攘著自覺走開。

宋初昭抱著那個沉重的箱子跑過去,炫耀道:「你看!」

顧風簡笑說:「當真厲害,連四哥也叫你震住了,他說若有機會,下次來同你比比。」

「你叫他儘管來!我正因無人練手閑得慌,自當奉陪。」宋初昭高聲說完,又慫慫地跟了一句,「別同我家裡人告狀就是了。」

顧風簡失笑:「賀公不可能與你計較的。他碰上誰都能對你吹上兩句,若知道你拿了陛下的賞賜,該以你為豪才是。」

宋初昭小聲說:「我那怕的也不是外祖父啊。」

顧風簡湊近了點,也小聲道:「可是你娘,該是會怕賀公不高興的。」

宋初昭有如醍醐灌頂,眼睛一亮道:「有道理啊!」

這幫人真是,非逼得她無法無天起來。

顧風簡幫她把手上的箱子搬過去,宋初昭懷裡空了,才想起這事,猶豫著道:「不過這把長^槍似乎很重要,我拿了當真沒事嗎?」

「既然是陛下給你的,自然有所考量。」顧風簡說,「傅將軍願意出手,便是他同意陛下的提議。如今他已鮮少用到這把長^槍,送它來保你平安,該無不可。你也不必再推辭了。」

宋初昭心底嘆了口氣,覺得過意不去,問道:「那我是不是該去謝謝他?」

「說應該,倒也確實。」顧風簡說,「可惜他人已經走了。」

傅長鈞一直守在唐彰廉身邊,宋初昭根本找不到機會。

顧風簡說:「今日先回去吧。改日我送你去官署找他。」

宋初昭點頭,與他一起去往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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