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接近年關,天氣越見冷冽,昨兒夜裡的那場雪,落地無聲,卻在翌日清晨,覆蓋了整個洛陽城。
宮裡一早派了人手清掃積雪,待太陽光線照射下來,宮牆之間狹長的夾道里便出現了幾道身影,沾了雪水的青石板格外的濕滑,鈴鐺和劉嬤嬤一邊站一個,攙著安嫻的胳膊肘子,走的心驚膽戰。
等到了景陽宮,已是午膳的點兒。
「皇後娘娘,太子妃來了。」侍女從外進來,臉上帶著几絲雀躍,有眼力的奴才,喜好憎惡就得隨了主子,主子喜歡見的人,當奴才的見了也都高興。
皇后坐在榻上正翻看新得來的護甲,聽見侍女的通報,才想起今兒宣了安嫻過來,忙的讓人收拾了妝盒,一邊吩咐侍女,一邊起身迎了出去,「快請進來吧,昨夜裡落雪倒是忘記了知會她一聲,路上濕滑就不用過來了。
屋子裡燒著地龍,皇后穿的並不臃腫,一身秀鳳凰暗紋的黃袍子,雖已年過三十,可身段依然玲瓏有致,臉上也看不出半絲皺紋,倒不枉皇上疼愛了這些年。
當年從陳國嫁進齊國之時,皇后一襲長裙拖地站在大殿上,眾臣驚鴻一瞥,便流傳出了第一美人的稱號。
如今歲月如梭,過了十餘載,她那一輩的事已算是翻了篇兒,陳國先後幾代出了不少美人兒,若說齊國皇后是其中一人,那如今齊國的太子妃安嫻算是後輩出人才,一代賽一代,不但模樣兒生的美,那副嗓音更是能饒人心弦。
這不,外面一聲軟糯的「姑姑」傳來,皇后倒吸了一口涼氣。
宛如夜鶯,嬌翠欲滴,簡短的一聲稱呼,硬是聽出了撒嬌賣俏的味道。
「怎的也不懂得看天色,外面積雪不來了便是,姑姑又不是外人。」皇后話音剛落,一襲水紅的身影從屏風外步入,姿態搖曳,膚如凝脂,明眸皓齒,眉眼之間的流盼勾魂攝魄,周身那股子與生俱來的高貴靈動,即便是再好的筆墨紙硯也畫不出一二來。
陳國資源豐富,山美水美人美,偏偏用兵不得道,前十年的和平,是靠著齊國皇后撐下來的,而後的和平,誰都知道,是在指望著安嫻。
兩月前,齊國太子齊荀去了趟陳國,可謂是牽動了一眾人的心,齊荀並非皇后所出,對陳國無半點感情,當時齊荀兵臨陳國,齊國皇帝收到消息,才知道那小崽子的野心,早就不受自己的控制。
好在一月之後,陳國的安嫻公主入住齊國東宮,兩國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如此一來,安嫻無疑就是陳國的功臣,而身為皇后的姑姑,能在異國他鄉添了一位親侄女,簡直就是做夢都不曾想到的好事。
誰都知道齊荀的性情,性子冷僻,一心只在戰場上,年過雙十,掠過的城池數不勝數,可從沒有見他碰過一個女人,東宮後院里除了安嫻以外,還有兩位側妃,日子久了肚子沒動靜,明眼人也看出來了只是個擺設。
但皇后覺得安嫻不一樣,畢竟是齊荀親自從陳國帶回來的,英雄難過美人關,哪個男人又能抵擋得了她這位容貌嬌艷的侄女,即便是齊荀,不也還是為了美人沒動陳國分毫。
「等太子回宮以後,該有的儀式派頭,都不會少了你的。」皇后拉著安嫻的手,說了一會子話,還是繞到了這話題上,言語里斷定了,齊荀對安嫻是極為滿意的。
可只有安嫻清楚,自己壓根就不受待見,陳國如今只不過是個傀儡,齊荀兵臨陳國的那一日,陳國皇帝不到半個時辰就舉了白旗。
玉璽在齊荀的手上,之所以能帶她來齊國,就跟他在半道上丟下自己,順便去攻打吳國一般,估計也是順手的。
若不是有皇后姑姑的這層關係在,誰又願意稱她一聲太子妃。
安嫻記得很清楚,那一日陳國皇帝投降,齊荀從大殿之外走來,並未著鐵甲,一身乾淨利落的青色布衣,琉璃瓦上的光線剛好暈在他的身上,身形猶如青松,乾淨文儒,是她生平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實則,與齊國聯姻,並非是陳國皇帝提出來的,而是她自己在大殿上當著眾人,說要做他的女人。
如今明白了他是個什麼人之後,才知道自己當時膽兒有多肥,也知道了人不可貌相,長的好看的男人,一般都不好相處。
從陳國出發,一路上,齊荀沒給她任何靠近的機會,後來乾脆將她丟下直接跑了,安嫻此時擔心的不是儀式的問題,擔心的是,他會不會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住進了他的東宮,或是已經徹底地忘記了有她這號人。
安嫻一憶起自己送上門來的凄涼,越發想不明白,既然齊荀沒那個意思,當初怎就沒有拒絕她。
「不急。」安嫻從跟前的贊盤裡挑了一顆個兒最大的紅棗兒,水潤的朱紅唇瓣微啟,並不盼著他回來,齊荀不在,她還能仗著姑姑的權勢,在東宮裡狐假虎威地過著舒服日子,若到時候回來,眾人明白了真相,她的好日子恐怕也到頭了。
「說什麼話呢,哪有不急的,宮中已接到消息,太子明日就到。」皇后對她眨了眨眼,話音剛落就見安嫻手裡的紅棗落地,打了幾個滾兒掉在了五步開外。
「瞧瞧,還說不急呢。」皇后將她這番驚訝的神色,當成了歡喜,忙讓人傳膳,想讓她用完午膳早些回去,好生做準備。
安嫻在景陽宮呆的那會子,前後加起來也不過半個時辰,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艷陽高照,宮牆上的皚皚白雪光線一照,漸漸地開始融化。
一出景陽宮,安嫻的臉上便掛著一絲惆悵,立在朱漆圓柱前,微微仰首,露出了蝴蝶領扣內白皙秀頎的頸項,跟前蔚藍的天色飄了幾朵雲彩,同是一片天,可腳下的景色卻是物非人非。
從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驚訝恐慌,到後來的無奈和得過且過,她不過只用了兩個月的時間,這種隨遇而安的性情,是為人的一種本能,並非她是個好說話的主,從小她便是父母呵護在掌心裡的至寶,活出了所有人想要的人生,家財萬貫,父母疼愛,更有兩位哥哥呵護著,是現實生活中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過著嬌生慣養的日子,人人羨慕,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她是最不需要穿越的那類人,但事實告訴她凡事都有例外。
「想家了?」安嫻發愁的當即,一道聲音響在了她的耳畔,安嫻輕輕地「嗯」了一聲,並未覺得驚訝,兩個月來她適應的不只是眼前這個世界,還有時不時會突然出現在她耳畔的聲音。
它說它叫系統,與她共存亡,當初沒被它嚇出失心瘋來,多半與她原本信息化發達的世界有關,妖魔鬼怪的故事看的多了,有了經驗,也就不足以怪。
能來齊國,也是系統的功勞,並非她是迷妹,見一面就愛了,特別是見識了齊荀的作風之後,更加認為那樣一個自負又自傲的男人,不是自己的菜。
她本就是個眼界極高的人,怎會讓自己吃虧。
「早告訴過你,他不是好人,在來齊國的路上,你就應該了結了他。」系統輕飄飄地見縫插針。
「閉嘴!」安嫻從天邊收回視線,骨子裡的大小姐氣勢衝上了眉梢,煩透了眼下的局勢。
「如今也為時不晚,只要他死了你就可以回家。」系統跟在她的耳邊繼續叨叨。
安嫻蹙眉滿臉的不耐煩,「上回你說我只要嫁給了齊荀,就可以回家。」
系統:「……」
「系統升級了,任務都得改。」
「沒能力就直說。」損人的話語經過安嫻的口,帶著几絲婉轉,沒有半點威力,安嫻理了理領口,腳步打了個轉,朝著身後的鈴鐺與劉嬤嬤招了招手,眼眸里的鄙視透出了一股子清高。
至少穿越過後的日子也不錯,容貌未變,身份尊貴,總不能自個兒去作死。
那齊荀是何等人?屠軍的活閻王,連陳國皇帝見了都腿軟的人,哪能輕易地被弄死。
系統的咆哮一聲高過一聲,安嫻充耳不聞,待聲音徹底消失了之後,她也到了東宮的門前,今日的陽光明媚,若不是周圍的積雪,誰也不曾想這樣好的天氣,昨夜怎還落了一場大雪。
從東宮出來時,劉嬤嬤為她披了一件綉金絲暗紋的狐狸毛斗篷,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兒的天氣比起往日格外要冷上幾分,安嫻將帽沿拉的極低,可到了東宮門前,瞧見門口突然多出的幾名侍衛后,安嫻的心咯噔一跳,斗篷的帽沿兒也隨之滑落至肩頭,露出了一頭柔順光澤的青絲。
說好的明日才回,總不能這麼快就到了。
安嫻的腳步沉重,走的並不快,穿過了月洞門,頓覺裡面的氣氛與往日大不相同,安靜肅然,沒有半點嘈雜之聲。
「娘娘,怕是殿下提前回來了。」劉嬤嬤語氣里全是高興,她是皇後派給安嫻的人,自然與皇后一條心,巴不得安嫻能早日與殿下相會,擇個良辰吉日將該辦的辦了,這樣也不會落人口實。
安嫻的心正堵在嗓門眼上,聽不得這話,腳下麻溜的轉了個彎兒,想先回暖閣里緩口氣,想好對策再出來,可偏不巧的就遇到了從後院里出來的兩位側妃。
林氏與許氏。
安嫻此時正走到院前烏桕樹底下,許氏的性子急躁,好不容易尋了個由頭跟著林氏一塊兒出來,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見齊荀,腳步趕得頗為急切。
如此,三人便在前廳碰了個正著。
安嫻雖還未與齊荀成親,但身份擺在跟前,見了面又不得不客氣一番,不然等到正位的那一日,有得她們好果子吃,這廂一想,許氏便笑臉盈盈地朝著安嫻走了過來,許氏的繡鞋踩在沾了雪水的青石板上,就跟抹了一層豬油般,瞬間沒有站穩,幾個踉蹌之後對著安嫻跟前的烏桕樹桿上直接栽了去。
『碰』的一聲,勁兒大的嚇人。
許氏的一聲驚叫還沒有收尾,安嫻身旁的鈴鐺與劉嬤嬤又接著那道音節驚呼了出來。
昨夜的積雪,墜在烏桕樹上,許氏的那一撞,雪團從樹上落下,直端端地蓋在了安嫻頭上,雪渣散落,遮了她半個臉龐,一陣沁人心脾的冰寒鑽心刺骨,安嫻還未回過神,便見前廳的朱顏門前立了一道長長的身影,初化的雪水在地上殘留了一道道水澤,在日頭光線的照耀下印出了斑駁流動的光影,齊荀正身在那片光影之中,乾淨文儒的臉明暗相交,冷凌淡然。
依舊是一件青色長袍,簡單利落,卻遮不住他一身壓迫的氣勢。
安嫻認得他,東宮的主人,想著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才忍了一身的落魄,勉強揚起嘴角,朱紅的潤唇還未吐出半個字,就見對面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幾許疑惑,安嫻親眼見他轉頭,漫不經心地問向身邊的掌事嬤嬤。
「她是誰?」音色落地有聲,不帶任何情緒。
安嫻頭頂上的殘雪融化,浸過髮絲,順著臉龐一路流到了她的頸項,凄凄然慘兮兮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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