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五)
《別枝》/荔枝很甜
這樣的日子倏忽之間,三個月過去,時至春日。
聞恕也沒想到,第一次他未拒她留在龍床上過夜,自此宋宋便夜夜都宿於此。
他若回寢殿歇息,她便替他暖了床。
他若是宿在御書房,她便差人送去一碗百合粥,自己在他寢殿里睡下,聞恕白日下朝歸來,日上三竿,她才慢悠悠轉醒。
總之,這御乾宮的主殿,好似成了她的屋。
然,軟玉溫香,沒人會拒絕。
人的習慣養成易,屏棄難。
她素來擅長掐准人心,時時在一些日常瑣事上下足功夫。
現下已快入春,天氣回暖。
宋宋著了件輕巧的煙粉色襦裙,踩著她那雙金絲綉紋的繡鞋進了小廚房。
廚娘與太監嚇了好大一跳,掌事姑姑匆匆至前,道:「宋宋姑娘,此處髒亂,怎好叫您踏足,您若有何吩咐,儘管同奴婢說便可。」
宋宋朝掌事姑姑嫣然一笑,道:「還真有,煩姑姑備好糯米、紅豆、綠豆、小紅棗、蓮子、花生、栗子、松子仁這八樣食材。」
掌事姑姑一愣,使了眼色讓廚娘備好。
緊接著,她便瞧見這位尤得聖寵的宋宋姑娘拉起了寬大的衣袖,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以及那十根蔥白的手指……
怎麼瞧,也斷然不是個會做粗活之人,
一眾宮人屏息立在一旁,誰也沒料想,她使炊具使得如此嫻熟,尤其捻砂糖下粥時,那份量都把握得堪堪好。
可她們還來不及吹捧,便聽那宋宋姑娘的婢女明月驚呼道:「姑娘,您手都燙破了!」
她扭頭朝掌事姑姑道:「還不快拿傷葯來。」
掌事姑姑一驚,遣人拿了葯,走近一瞧,見那蔥白的指尖上竟有兩個水泡,還都不小,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宋宋惋惜地蹙了蹙眉,道:「那隻好勞煩姑姑替我送去御書房了。」
姑姑自是連連應下。
只那八寶膳才端到案几上,姑姑還未道名首尾,便遭聞恕嫌棄地瞥一眼,「撤了。」
盛詮「喲」了聲,忙道:「皇上不喜甜食,今兒膳房怎做了這道來。」
掌事姑姑忙垂頭回話:「這八寶膳乃宋宋姑娘親自做的,奴婢瞧她做的辛苦,便想著——」
姑姑話未道盡,可言下之意已訴明。
聞恕頓了頓,抬手捏起玉勺,往嘴裡送了兩口。
他眉頭一揚,不甜,有些澀,倒是解膩。
見狀,掌事姑姑臉色舒緩,心道,好在送來了。
須臾,一碗八寶膳便見了底,掌事姑姑將托盤撤了下去。很快,殿內僅有「簌簌」的書頁聲。
黃昏時刻,男人捏捏眉心,撂下手中的政務,起身回了御乾宮。
足足比平日早了半個時辰。
他少有回宮用晚膳的時候,因而那副碗筷,還是臨時添上的。
宋宋自是歡喜,那誘人的嘴角都要翹到天上去,眉眼彎彎,叫人瞧著都胃口大好。
夜裡,姑娘替他寬衣解帶時,隨口問了一句:「今日的八寶膳特多放了蓮子,多添幾許苦味解膩,皇上用著可好?」
聞恕頷首,驀然一笑:「甚好,朕養了偌大一個御膳房,沒一個有你聰明。」
「如此簡單的法子,他們如何想不到?只是不敢添多了蓮子,怕苦著皇上,又要被問罪。」
「你就不怕?」男人捏了捏她的腰。
姑娘眨了眨眼,「怕。」
她踮起腳尖,覆在他耳邊道:「怕疼,你輕點呀。」
她哪裡有一丁點害怕?
聞恕勾了勾唇角,可他正是喜歡她不畏他的小性子。
然,他剛將人摁在床板上,無意壓了她的手,便聽「嘶」的一聲,她倒吸一口氣。
聞恕一頓,撇頭望去,見那指尖紅腫得嚇人,皮都褪去了一層。
夜裡,姑娘杏眸緊閉,蜷在他懷裡。
聞恕碰了碰她燙傷的手指,便惹得姑娘下意識縮了縮手。
倏地,她眉頭皺起,低喃了兩聲爹娘。
男人一怔,目光移到她臉上,就見她眼角濕潤,一行淚滑至鬢間。
他下意識喚了一聲:「宋宋?」
誰料,這輕輕一聲,當真將眼前這雙杏眸給喚開了。
只是眼睛雖睜開,意識卻尚未回籠。
宋宋「嗯」了一聲,眯著眼睛,似醒非醒。
聞恕也不知著了什麼魔,拇指指腹摁在她眼下,輕輕摩挲后,道:「這樣跟著朕,是不是委屈你了?」
說來此事,啟初他並未覺得如此有何委屈的,雖未立名分,可他待她不薄且也不急一時……
可日子一長,難免再多生出幾分情愫。
姑娘下意識搖頭,還將醒未醒。
「再有一兩年,太后的喪期過去,朕便著手命內務府行冊封禮,可好?」
說罷,聞恕微微一頓,心下琢磨著怎麼個位分合適。
然,他這話堪落,宋宋的困意陡然散去,怔怔地抬了下眼,卻是未曾回他好是不好。
-
翌日,姑娘神情恍惚地攬著被褥坐在床榻上,明月來伺候她時,瞧見她眼底的一片烏青,冷不丁嚇一跳。
她自是想岔了,垂下眼,偷偷紅了耳根。傳早膳時,還特命廚房送來兩個水煮蛋消除烏青。
宋宋今日早膳僅食了兩口,便放下羹匙。
她望了明月一眼,明月當即會意,屏退了要隨行的宮人。
一刻鐘后,二人「散步」至金銀湖。
此處素來無人,靜謐幽寧。
她二人踩著枯枝落葉,驚了三兩隻鳥兒,發出好一陣聲響。
許是心虛,連這幾隻鳥兒都將明月的小臉嚇白了。
再往前走幾步,便見一個小宮女打扮的姑娘,約莫十五六上下的模樣,朝她二人福禮。
這與上一個前來的宮女,又不是同一個。
霍嫚從前是宮裡的姑姑,在宮裡有多少可用之人,她也實在不知。
宋宋從袖袋裡將信紙遞上前,皺眉道:「你回去告訴姑姑,消息放出去太多,會生疑的。」
小宮女做的便是傳信的差事,應聲道:「是,姑娘快些離開,叫人瞧見便不好了。」
此話堪落,身後便傳來「咯吱」一聲,似是有誰踩斷了枯枝。
明月反應極快,忙小跑至前,拽住了假山後頭的人,待看清面容后,她捂住此人的嘴,緊張道:「姑娘,是淑妃娘娘的貼身宮女印容。」
宋宋眯眼瞧著她,此時印容不陪著淑妃禁足,倒出現在這偏遠之地,若說不是有意跟隨,她是不信的。
那傳信的宮女提醒道:「奴婢該回了,此事如何做,姑娘心中明白。」
說罷,她便低頭匆匆離開。
湖邊,印容「嗚嗚嗚」地喊著,試圖能在這四下瞧見個救命的人影,可此地實在偏僻,終究是拂了她的願。
那向來揚著眼尾的人,此時面無神色地看著她,似是有些可惜,還有些什麼別的情緒,印容實在看不出,只是嚇得腿軟。
只聽姑娘長長嘆了聲氣,皺眉道:「你若不跟著我,多好。」
印容瞪大雙眼,拚命搖頭。
「嘩啦——」
一圈圈漣漪盪開,宋宋抬在半空中的指尖僵滯半響,重重落在身側。
明月第一回見這種事,難免慌了神,四下環視一圈,顫著聲道:「姑娘,咱們走吧。」
「姑娘?」
明月晃了晃她的手臂,以為她是嚇得,忙寬慰道:「方才無人瞧見,不會有事的。」
只是這樣的事,今日是頭一樁,卻不會是最後一樁。
宋宋攥了攥手心,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嗯」,以作回應。
輾轉至宮道時,明月拉住她的衣袖,神色擔憂道:「姑娘,這個時辰您要去御書房的,您走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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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宮裡人心惶惶,平日里巡班的侍衛也足足增了一倍,尤其是金銀湖四周。
不為別的,就為湖裡打撈出一具女屍。
宋宋立在聞恕身後,兩根中指抵著男人的太陽穴,一下一下揉按,且聽著盛詮稟明金銀湖之事。
這偏僻之地,且又無人證物證,此事便只能以「失足落水」收場,至於信與不信,都無大礙,左右皇上也不可能在一個小宮女身上費太多功夫。
屏退盛詮后,聞恕拉過姑娘的手腕,將她摁在腿上,囑咐道:「往後少往金銀湖走。」
她頓了頓,胸口悶得慌,應聲點點頭
須臾,她又將側臉貼在男人的胸膛,道:「皇上,我害怕。」
一隻寬大溫熱的掌心落在她背上,摩挲了兩下,似是安撫。
為讓她分心,聞恕隨手遞了本摺子給她,「朕累了,給朕念念。」
自她頭一回給他念過摺子后,這樣的事情,也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可今日,姑娘捏住摺子一角,卻是微微一僵,翻開頁面的動作,都極為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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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劇情走向不變,但是改動挺多的,建議可以再看看
ps昨天說過今天請假啦,捋一下劇情,明天接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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