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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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枝》27/荔枝很甜

壽安堂,門窗大開,帶著初夏氣息的暖風從四面的窗子吹了進來。

老太太端起面前的陶紅瓷盞抿了一口新進的碧螺春,衰老的眼眸輕抬,目光落在窗外的涼亭下。

付茗頌你身鵝黃色襖裙,襯得身材纖瘦高挑,庄玉蘭與付姝雲嘮著什麼趣事兒,她也只靜靜的笑著。

這麼一眼,還頗有些歲月靜好、光陰慢慢的意思。

老太太擱下茶盞:「你真心想將五丫頭記在自己名下?」

姜氏叫老太太看的心底有些發虛:「兒媳想著,五丫頭畢竟非雲小娘所出,按理說,記在主母名下也合情理。」

如今局勢逐漸明朗,沈太后就差挑破那層窗戶紙說話了,姜氏也不是個傻的。

付家若能出一個皇后,雖然不是她的女兒,姜氏心中也有些悵然,但到底五丫頭若是真當了皇后,往後雲兒嫁的定也不會差的。

這樣的便宜,正如沈太后所言,不能叫雲小娘撿去。

老太太哼笑一聲,倒也沒說不可,只是問了句:「太後娘娘召你去,說了甚?」

姜氏撿了重點說:「都是誇五丫頭的好,我瞧著娘娘對五丫頭還頗有些好感。」

老太太垂了眸子,沉默片刻:「若是一開始你就肯將這丫頭記在你名下,說不准她如今,也是個大方性子,罷了,依你所言吧。」

姜氏嘴角揚起:「兒媳定會像待雲兒那般善待五丫頭,絕不叫她受委屈。」

兩日後的四月十九正是好日子,族譜上姜氏名下,添上了付茗頌的名字。

姜氏沒強求茗頌同她一院住,是以茗頌依舊留在老太太身側。

好似除了族譜上那一筆,也並未有何別的變化。

但就是添了這一筆,付家的五丫頭就從庶女成了嫡女。

姜氏對她的好又有目共睹,這偌大宅院,倒也沒人敢輕慢她。

而上回沈太后召姜氏進宮的消息傳出去后,這京中的風向陡然一變,付家一夜間門庭若市,那雕花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雲姨娘悶了一肚子氣,一連幾日,變將洗春苑的杯盞砸了個徹底。

好一個姜氏,她倒是會撿便宜!五丫頭她養了十五年,如今眼看她有機會飛上枝頭,憑什麼姜氏說要就要走了?十五年前她怎不裝一回大方?

眼瞧姜氏與付茗頌你來我往、母女情深的模樣,雲姨娘終於是坐不住,紅著眼到老太太跟前訴了一番苦。

「母親,我養了茗兒十多年啊,夫人這回說要走就要走了,茗兒又不是物件,我、我也捨不得啊…」

雲姨娘捏著帕子捂嘴哭,這是她慣用的伎倆,可惜老太太不是付嚴栢。

老太太叫她哭的腦仁疼,沉著臉道:「行了,你待茗兒究竟如何,還要老婆子我一字一句替你回憶?記在姜氏名下,她好歹是個嫡女,在你名下,只會叫人笑話。」

雲姨娘一口牙險些咬碎,這死老太婆說起話來還是半分情面都不講!

「可是母親,我養茗兒那麼些年,耗費的精力,吃的苦,我瞧見她便想起她生母,你說我、我這十五年也不好過呀!」雲姨娘又哭道。

可這句話彷彿踩到老太太痛處,布滿紋路的眼尾皺起:「你有何不好過的?裝著裝著,你還當真了?」

雲姨娘一怔,哭都忘了哭。

「我瞧你這日子是過糊塗了,你以為你把五丫頭奪回去,便能沾她的光了?妾室便是妾室,五丫頭若真能替付家光宗耀祖,那她也必須得是嫡女!」老太太一氣不喘的呵完這句話。

雲姨娘已然是嚇懵了,本以為多少能得老太太可憐,誰料老太太會因此大怒。

老太太見她傻愣著,冷冷瞥了她一眼:「滾回去,往後就當沒養過五丫頭。」

「是,是…」雲姨娘捂著胸口,半個字都不敢再說。

四月廿一,老太太請的章先生到府里給三位姑娘授課。

臨到下堂,遮月小聲道:「姑娘,老太太說今日要到她跟前學點茶呢。」

付茗頌頷首:「我記著呢。」

不知何時起,老太太對她要求愈來愈高,學的東西也雜了起來,不僅要聽先生授課,還要回去學花藝茶藝,姑娘眼下一片淡淡的烏青,顯然好幾日沒睡好過了。

付姝雲側身過來:「祖母近來對你這般嚴苛,是真打算將你送進宮去。」

她說著皺了下眉,依舊是覺得不大可能。

何況宮裡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付茗頌這丁點大的膽,連付姝妍都能欺負她十多年,丟進宮裡,怕是連骨頭渣都不剩。

付茗頌瞧前頭付姝妍也看了過來,低聲道了一句四姐姐別亂說,便起身往壽安堂的路上走。

老太太早已置好了茶具,茶盞里茶膏也已調好,爐鼎上水正欲沸騰,一切都剛好。

「來了。」老太太抬了抬眼:「水沸了。」

說罷,老太太將滾水注入茶盞里:「待這茶鐺中冒出魚鱗狀的水泡,就可將水注入茶盞,煮水也有門道,還須多聽多看。」

茗頌坐下,將桌前的茶筅遞給老太太:「是。」

緊接著,老太太用茶筅擊拂茶水,那雙布滿青筋的手變戲法似的,茶麵上赫然浮出一副花鳥圖。

付茗頌還是第一回見老太太演示,沒料到老太太這雙手能這般靈巧,也不愧是高門顯貴出身,哪怕是娘家敗落了,這手藝依舊不減。

老太太邊演示邊道:「你如今要學的還很多,不僅是茶藝花藝,最要緊還是磨練性子,對上不亂,對下不虛,方可在人前站住腳。」

「祖母…」姑娘眉頭皺了下,想問又不敢問。

老太太揭開茶蓋從鼻下輕輕掠過,那撲面而來的茶香味兒叫她長長舒出一口氣。

「你若能為付家光耀門楣,往後便無人再敢說得你半個字。就算你不願,此事也由不得我不做主,更由不得你做主,可懂?」

這與要將她嫁到高門顯貴做妾不同,做妾有的商量,進宮,卻是沒得商量。

茗頌久久未應,她自幼便盼著能嫁一良胥,不要錦衣玉食,不要家財萬貫,為人清白善良,待她好便足已。

現如今,是不可得了。

要她進宮,又與要她送命有何異?

一時間,祖孫二人皆沉默不言。

此時一丫鬟匆匆繞過廊道,挑開了帘子道:「老太太,六公主在府外,說是請五姑娘移步。」

老太太放下茶具,驚訝的撐著拐杖起身:「還不快請六公主進府?」

「可…」丫鬟為難:「六公主不願進,只請五姑娘移步。」

付茗頌與老太太互望一眼,上回六公主在茶館幫了茗頌的事兒,老太太早有耳聞。

她頷了頷首:「你去吧,小心謹慎些,莫要慌張出錯。」

付茗頌一頓,忙點頭應下。

付宅大門外,一輛綠頂馬車十分引人注目,聞昔揭開車簾:「我是順路來接你。」

她又道:「太后想見你。」

申時。

景陽宮裡,門窗閉起,一片昏沉。

聞恕靠在檀木座椅上,一隻手還搭著桌案的奏章,雙眸緊閉,是累壞了。

他這個皇帝,當的並不輕鬆。

元祿有意放慢腳步,將手裡捧著的冊子動作輕慢的放在桌案上,生怕將好容易歇下的人吵醒,誰知聞恕睡的實在淺,一下便睜了眼。

他眉頭一皺:「什麼時辰?」

「回皇上,申時一刻。」

聞恕低低應了一聲,垂眸瞥了眼記事冊上的內容,只幾個不起眼的數字。

元祿頓了頓:「五姑娘方才在永福宮呢。」

男人眉頭又是一皺:「又做什麼?」

「量衣裳,太後娘娘賞賜。」元祿又說:「六公主讓綉娘將量好的尺寸送上讓皇上過目,她還說…」

「鳳凰霞披,禮衣鳳袍皆耗時過長,可要著手準備了?」元祿說罷,緊緊盯著帝王的神色,生怕錯過一厘一毫。

須臾,原本神色略有鬱郁的人啞著聲音一笑:「此事,讓聞昔著手辦吧,她求的事兒,朕應了。」

雖早有準備,但元祿聽到這話仍是忍不住大驚,這,這便是定下了?

元祿連連應是,欲要退下時又被喊住:「她還在永福宮?」

元祿笑道:「六公主陪五姑娘在沁心湖賞錦鯉呢。」

聞恕輕點了下頭,隨即折了下袖口起身,門窗一開,外頭亮堂堂的。

沈太后正忙著校對禮單,立后與尋常人家不同,這下禮更為要緊。

聞恕來時,沈太後頭都未抬一下:「皇帝好雅興,怎有功夫到哀家這兒來?」

「母后。」他低笑了聲:「您打算何時下旨?」

沈太后一頓,將禮單合上:「這事兒哪輪得到哀家打算,我瞧你心下,已然選好了日子。」

「人是兒臣選的,但您是太后,何時下旨理應同您商量后再做定論。」

商量?

他還知道商量二字如何寫?

「那我若一直不定,你就一直等著?」沈太后斜眼看他。

聞恕沉吟片刻,目光略過被壓在茶托下的禮單:「禮都備了。」

沈太后一聽他這篤定的語氣就來氣,搭著許姑姑的手背起身:「又不是給你的。」

說罷,沈太后便要抬腳往內室去,卻聽聞恕聲音低沉,帶著些許難掩的疲憊。

「吉日難挑,便選最近的一日吧。」

沈太後腳步一頓,又聽他緩緩道:「兒臣等不及,也不想等了,若再不立后,朕怕嚇著她。」

他活過兩世,最擅隱忍。

可好像只有在這件事上,忍不得,也不想忍。

須臾,沈太后妥協的嘆了聲氣——

「五月廿三,哀家瞧過是個好日子,讓欽天監再瞧瞧,若是成,便下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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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肝爆了,終於在十分鐘前寫完了==

雖然是三更,但都想要評論(懂嗎?

ps:原本寫的是五月初二,因為我看的日曆這年剛好是閏年,所以四月到五月中間其實還隔著一個潤月,怕你們誤會半個月就成親,我改成五月廿三,大概還有一個月(其實沒什麼差,我就是覺得縫製禮服啥的半個月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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