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又夢到他了,夢到他死在她的面前。
心好痛,撕心裂肺一般。
為何她從不知道自己已經如此愛他了?上一世他們都經歷了太多的苦楚,一直在錯過,月苓好恨,恨自己為什麼那樣對他,更恨害得她如此下場的仇人。
「嗚……」
月苓的小手緊緊抓著寢被,滾燙的淚慢慢滑落臉頰。
陸修涼狠狠皺著眉。
常年習武的他耳聰目明,即便是此刻屋內一點光亮都沒有,只憑窗外泄進來的微弱的月光,他也依舊能清晰地看見女孩腮邊的淚水。
他伸出手,粗糙的指腹輕輕將女孩臉上的淚珠抹去,手下濡濕溫熱的觸感燙的他心尖狠狠抽痛。
她究竟為何如此難過……
陸修涼看著愛人的淚,心中彷佛有把銳利的匕首在翻來覆去地攪動,他只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突然,他的手被抓住,陸修涼猛地回神,在黑暗中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月苓醒了!
月苓本在夢中掙扎著,忽然感覺到有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一下一下安撫著她,那感覺真的好熟悉,她想醒來,想看看他,於是她奮力睜開眼,隔著朦朧的淚水,眼前的人影模糊不清。
見床邊真的有一陌生男子,月苓嚇得心差點跳出來,可是細細看去,這身影令她無比熟悉,熟悉到心中愈發的委屈。
她下意識抓住那人的手,聲音沙啞地輕聲問道:「何人?」
陸修涼驚詫地用力抽回手臂,倏得站起身就要離開。
他背對月光,身形高大又熟悉,光是這樣看著就能帶給月苓無盡的安全感。
月苓見他要離開,心中的哀痛愈發濃烈,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慌張地爬下床想要去追他,但是她什麼都看不到,腳剛沾地就被絆倒在了地上。
身後傳來『撲通』一聲,陸修涼翻窗的動作頓住,他再也顧不得其他,轉回身把人撈在懷裡。
外間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響,是阿念。
「姑娘?」
月苓被陌生男子抱著,本該大聲呼救,可是此刻她卻渾身緊繃,努力穩了穩聲音:「我無事,你退下吧。」
等到阿念離開,月苓才放鬆了身子。
陸修涼看著牢牢揪住他衣領的女孩,壓低聲音問她:「可摔疼了?」
低沉渾厚,充滿磁性。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關懷,是他。
月苓再也忍耐不住,把頭埋進他懷裡,不斷掉淚。她不敢哭出聲,怕驚動別人,只能拚命抑制,將難過拚命從喉嚨里咽下去。
衣領被她揪得凌亂不堪,胸前的衣衫被淚水打濕了一片,陸修涼抬起手,笨拙地輕拍她的脊背。
沉默且強大,這是她愛著的男人。
「你是何人?」因哭了太久,聲音格外沙啞。
月苓一直在重複這一個問題,彷彿一定讓來人給出一個答案方肯罷休。但男人始終靜默不言,只一下一下安撫著她,那動作也由生澀漸漸變得熟練。
過了許久,懷中人的抽泣聲漸漸停了,她鬆了他的衣領,掙扎著想要脫離他的懷抱。
陸修涼抿了抿唇,將人溫柔地抱起,放回床榻之上,又伸手將她臉上的淚水用自己的袖子擦拭乾凈,替她掖了被角,一言不發地翻窗離去。
黑暗中,月苓眼角通紅,手又抓了抓被子,輕聲呢喃:「我知道是你。」
臉越發滾燙,紅暈爬上了臉頰蔓延至耳後。
「你回來了,真好。」
男人的懷抱那樣溫暖,他身上的味道那般清晰,和記憶中的一樣。
她記得上一世,那時傅家剛剛落敗,她接連遭受打擊總是鬱鬱寡歡,晚上時常做噩夢,驚醒之後便能看到陸修涼坐在她床邊守著她,就如今夜那般,待她醒來,他把她抱在懷裡輕聲安撫,等到她安然睡去,他便回了自己的榻上休息。
清晨起來,月苓羞於前夜的種種,看著他疲憊的神色,忍不住開口:「你不必這樣照顧我,這樣太過辛苦,不如我搬到別處去……」
話音未落,只見陸修涼沉了臉色,唇抿得緊緊的,他盯著她半晌才道:「不必。」
後來月苓才想明白,她半夜做噩夢他放心不下,必須要守著才心安。
他這人總是做多說少,一直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她卻覺得這冷漠頗有偽裝的意味。
外人總說他們夫妻二人感情不睦,陸將軍對著自己的夫人都沒有好臉色,那些人都覺得她可憐,可是她從未真正感受到他的疏離,反而總能從他身上找到安全感,感受到關懷和溫暖。
那個時候又覺得,陸修涼格外可愛。
幸好她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這次她要主動出擊,再不會浪費時間了。
……
隔日,四月十二。
西南大軍大勝回朝,京城百姓夾道歡迎,紛紛抻著脖子想要瞧一瞧鎮國大將軍的風采。
吳蔓圍著月苓轉圈,興奮異常:「你今日真漂亮,從未見過你穿這麼明艷的顏色,比你平日可美多了!早知道就應該多叫上幾個人,尤其是那位嘉陽郡主,她成日里吹噓自己是京城第一美人,那些個馬屁精還上趕著巴結她。」
「人家是郡主,齊王唯一的寶貝女兒。」月苓對面坐著一氣質清冷的白衣女子,她淡淡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面上滿是不解,「許久未見,你竟來邀我們一同湊這個熱鬧?」
大軍還未進京,街上便如此多的人在此等待,瞧著就讓人心煩。
「別說,這個位置真是絕佳,還要多虧了你哥把他茶樓最好的這間雅座留給咱們。」吳蔓身子探出窗外,興緻勃勃。
白衣女子懶懶地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道:「與我無關,怕是傅姑娘親自要來的吧。」
想到這間茶樓的主人,吳蔓心思微動。
「要說你家也是奇了,竟生出你們四個性格迥異還都十分優秀的子女。」吳蔓看著霍明珠優雅地泡茶的動作,心中滿是羨慕。
霍家這四個孩子,大哥霍明淵繼承了信國公霍老將軍的衣缽在前線領兵,將才出眾。二哥霍明煦身為禁軍統領掌管京城守衛。三哥霍明辰是個奇人,出身將門卻棄武從商,是個經商鬼才,今年才二十二,全京城無論是胭脂水粉、古玩字畫,還是典當錢莊、藥鋪醫館、茶樓酒家,沒有他不涉足的。
唯一的女兒,四妹霍明珠,年少時便奪得京城第一才女的稱號,沒有對不上來的詩詞,沒有寫不出來的文章,書畫也是無人能比,就連當今皇上也對她的文采讚許有嘉。她還是虞老太師門下唯一的女弟子,要知道虞老太師年近七十,一生所收的學生寥寥無幾,但各個人中龍鳳,就連傅崇也是他門下的弟子。
「就是不知道霍明辰今日會不會來啊……」吳蔓神色複雜看著眼前的杯盞。
月苓沒察覺她的異常,視線牢牢盯著樓下。
霍明珠看了一眼吳蔓,徐徐道:「三哥今日去處理城郊田莊的相關事宜,今晚應該就回來了。」
月苓回頭看了看明珠,皺眉,昨日霍明辰還在城中,他每次去城郊辦事,快則都要三日才回,這次怎麼這麼快。
霍明珠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三哥與那位大將軍是至交好友,那位今日回京,他可不是迫不及待趕回來敘舊么。」話音落下,冷笑了一聲,似是頗為忌憚陸修涼。
月苓驚詫地瞪大了眼,竟不知他二人還有這層關係?
「至交好友?」吳蔓一頭霧水,「聽說大將軍很早就去了戰場,這些年也鮮少回京,霍明辰是如何和他成為至交?而且……你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明珠品了品茶,用手帕慢條斯理擦了擦嘴角,不甚在意道:「陸將軍年少時曾在我家住過一段時間,至於為何成為好友,我不清楚,他們的事與我何干。」
這……也太不友好了些。
吳蔓小心翼翼瞧著她,霍明珠雖然語氣雲淡風輕,但眼裡的抵抗遮掩不住。吳蔓噤聲,這霍明珠素日里脾氣不太好,她不敢惹。
月苓心中咯噔一下,瞧著明珠和陸修涼似乎有些恩怨,心中不免有些吃味。
她剛抬手拿起桌上一片桂花糕,就聽吳蔓驚呼一聲:「大軍入城了!回來了!」
月苓手一抖,慌忙起身走到窗邊張望。
明珠挑眉看著那邊,心中頓覺有趣,她這仙女兒一樣的密友何時這般失禮過……
笑著搖了搖頭,茶杯端到嘴邊動作一頓,莫不是……
想到那個可能,臉色沉了下去,握著杯壁的手指緩緩捏緊。
這個陸修涼真是她的剋星!小時候就這般討厭,沒想到數年過去,依舊是這麼惹人厭惡!
「哎,你別說,這可真是盛況空前。」吳蔓感慨道:「多虧了大將軍,這麼多年在邊境護衛國土,如今平定了大順,百姓終於能過上安穩日子了。」
月苓心中動容,安靜地等待著那人歸來。
「話說,你今兒真是奇怪,到底怎麼回事?」
月苓不言,視線牢牢盯著外面,生怕錯過什麼,吳蔓見她不語,撇了撇嘴,也立在一旁靜靜看著。
「我這眼神不太好啊,那兩個哪個是啊?」吳蔓揉了揉眼睛,指著遠處兩道身影。
月苓的心都提了起來,砰砰砰跳得飛快,她穩了穩心神:「黑色馬上是陸、陸將軍,白色馬上是霍將軍。」
「霍將軍?明珠!是你大哥啊!你快來看!」
霍明珠聽到大哥的名字,眉目舒展,款款走來。
三人聚在窗前,一人新奇,一人欣喜,一人百感交集。
角落裡阿念一直面色凝重,她在一側一直觀察月苓的一舉一動,心中的疑慮越來越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