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盛夏,天氣愈發的悶熱了起來,四合的茅草屋前,趴著一條正在吐舌頭的老黃狗。一個身形佝僂的中年男人坐在屋檐下的台階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
門裡一個老人家在哭鬧著:「你這個不孝子,你這樣做,你沒良心,他才十一歲,你的良心是讓狗吃了啊!」
門口的中年男人被她哭得煩心,當即就抬起頭罵道:「老子沒良心?老子要是沒良心能養他這麼多年?你也不瞧瞧你這孫子是個什麼東西,整天擺個死人臉,給誰看啊!話也不會說,整天屁都不放一個,跟他娘的傻子一樣,老子帶他出門都嫌丟人。」
「要不是你這個沒良心的拿碳火燙他喉嚨,他能這樣么?你和那個惡婆娘平日里打罵他也就算了,你們如今還想賣了他,你們到底還是不是個人,他是你兒子,不是牲口!」
門內的老人家像是哭得過暈過去了,轉眼沒了聲音。屋裡像是還有幾個孩子,一聽大人們吵得厲害,也跟著哇哇地大哭了起來。
中年男人猛地抽了幾口旱煙,沒回話了。直到破舊的木門被推開,一個約摸十一二歲的少年慢吞吞地走了進來。他始終低著頭,柔順的墨發披散在身側,額前有些凌亂的碎發幾乎快要將他整雙眼睛都遮住,顯得有些陰沉。
粗布麻衣上打了不知道多少個補丁,衣裳應當是很多年前的,已經不合身了。手腕和腳踝都露出來一大截,隱隱可以看見身上遍布的青紫色傷痕。身形瘦弱,肩胛骨都快要刺破薄薄的衣衫了,彷彿隨時都會被一陣風吹走。
見他進來,門口抽旱煙的男人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將手裡的煙桿往台階上磕了磕,嘟囔了一聲:「看見這張死人臉,就晦氣。」
少年只當做沒有聽到一般,也沒有管屋裡的哭鬧聲,繞過他就要去廚房做飯。那中年男人卻站了起來,把煙桿放到一旁:「季彥,今兒就不用你做飯了,跟我去個地方。」
季彥停下了步子,沒說什麼,就跟在他身後走了。一路到了村口,擺著一個大檯子,兩邊插著旌旗,主事的是兩個穿著盔甲的士兵,一直坐在方形長桌旁。面前排了一長串的壯年男子,季老爹領著季彥排了進去,一老一小在一群青年男子裡面顯得尤為突兀。
排了老半天,終於輪到他們了。季老爹腆著臉往前擠了擠,沖著那兩個士兵點頭哈腰地道:「小的見過兩位軍爺。」
其中一個方臉士兵抬起頭,瞧了一眼面前的季老爹,皺了皺眉道:「你這體格不行,年紀太大了,不過進去做個伙頭兵倒是可以。」
季老爹笑了笑,連忙解釋:「軍爺您誤會了,不是小的來參軍,是我這大兒子來。」他說著,扯了扯一旁的季彥,笑眯了眼。
那士兵瞧了一眼還不到季老爹腰間的季彥,在心裡對著季老爹暗啐了一口,還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麼半大點的孩子也捨得往軍營里塞。
心下這麼想,他面上也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年紀太小了,咱們周家軍可不要這種小娃娃。」
「不小了,不小了,都十五了。」季老爹一把掐住季彥的手臂,暗暗警告他,面上還是笑嘻嘻地道,「鄉下人吃得不好,這孩子光長年紀不長個兒,但真有十五了。虎毒還不食子呢,我可是他親爹,咋個可能害他?」
那士兵半信半疑地瞧了季彥一眼,問道:「小孩,你多大了,要是說謊,可饒不了你。」
掐在季彥手臂上的手更用力了些,可他卻像是渾然不覺,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您瞅,小的說的可是真的,這麼大的孩子,他也不會跟著撒謊的。」季老爹鬆了一口氣,連臉上的笑容都更加燦爛了一些。
面前的小孩一看最多也就十二歲,明顯是在胡說八道。那士兵本還想說些什麼,旁邊一個瘦高個卻碰了碰他的手,有些不耐煩地道:「算了算了,甭管了,後面還有很多人呢,人家要賣兒子,你管他的,就收下得了。」
那瘦高個說著,仰起下巴沖著季老爹道:「你這兒子太瘦了,進去怕是吃的比乾的還多,所以這入伍的錢得扣一大半,只能給你二十個銅板。」
「軍爺,別介啊,那人家都是一兩銀子,咋到我這兒就剩二十個銅子兒了?您再通融通融,我這兒子挺能幹的,你讓他當牛做馬,幹啥都行。」季老爹一聽要扣錢,當即就不幹了。死死地瞪著那個瘦高個,這不明擺著貪他的錢么?
「不樂意就一邊去,別擋著後面的人。」瘦高個不耐煩地揚了揚手,當即就要把他攆到一邊去。
季老爹瞧了瞧身邊一直面無表情的季彥,一拍手,一咬牙,也就認下了。二十個銅板就二十個銅板吧,總比沒有的好。
商量妥當了,那瘦高個仰起下巴,抬了抬手指,對著季彥冷冷地道:「小孩,過來按個手印。」
季彥抬了抬眼,微風吹動他額前的長發,眼裡卻像一潭死水。季老爹怕他反悔,急忙低下頭,小聲地哄騙:「兒子,來按個手印,弄好了,你就要去過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了,天天有人給你做飯吃,等過段時間你就可以回家了,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他想著,反正季彥也是個傻子,他隨便說幾句他肯定就信了。
可季彥沒說話,也沒有看他一眼,只是木然地在那張紙上按了手印。季老爹高高興興地收著那二十個銅板的時候,頭也不回地走了的時候,他依舊什麼都沒有說。
哪怕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被賣了。
被他的親爹用二十個銅板,賣了。
他低著頭,慢騰騰地挪到旌旗的杆子旁坐下了,不合身的衣裳顯得更加的短小了。他的眼神始終沒有焦距,不哭不鬧,也看不出有半點的傷心。
對他來說,去哪裡都一樣。
直到一道陰影攏在他面前,他木然地抬了抬眼,就見得之前那個瘦高個士兵睨眼瞧著他,沖他伸出了手,手裡放著一大串的銅板。
粗略一看,正好比一兩銀子少了二十個左右的銅板。
那瘦高個把手裡的銅板隨意地扔到了季彥懷裡,什麼都沒說就轉身走了。
季彥頭一次愣了愣,緩緩伸手摸了摸懷裡的那些銅板。他低著頭,頭頂周家軍的旌旗被風撕扯得獵獵作響,四面只有不絕的風聲。
啪嗒啪嗒的輕響,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到了懷裡的銅板上。季彥睜著眼睛,兩隻有些皸裂的小手緊緊攥著衣擺,瘦弱的肩膀在微微顫抖著。
他張大了嘴,嘶啞地嗚咽著,這是他第一次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了起來。
……
兩年後,北疆,十三歲的季彥被一群身高馬大的士兵堵在了樹后。為首的那人約摸二十多歲,窩心一腳就把他踹翻在地,啐了一口,罵道:「讓你洗個衣服,還敢給老子洗破了?臭啞巴,你是不想活了吧!」
季彥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咳了一口血,長發遮住了他的眼睛,蒼白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痛苦的神情。他只是漠然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沒用的廢物,來參軍,連打仗也不會,讓你給爺爺們洗衣服,都是抬舉你了。老子們在前線打仗,你們這些廢物就躲在後面,我呸!」那人又啐了一口,上去狠狠踹了季彥一腳,這才像是發泄夠了,又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再敢不聽話,下次有你好受的。」
他說罷,瞧著季彥始終面無表情的臉,也覺得倒胃口了,跟個傻子一樣,打也不還手,罵也不還口,沒勁。他鄙夷地瞧了他一眼,又從他兜里搶走了幾個銅板,就帶著那幫人走了。
季彥擦了擦臉上的血,扶著樹榦慢慢站了起來,長發凌亂地披散著,幾乎快要看不清他的臉了。他捂著胸口,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著。
對他來說,這樣的傷根本不算什麼。軍營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尤其是像他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在那些衝鋒陷陣的人眼裡就是有罪,就是該死。
他不會武功,也沒有後台,反抗只會惹來他們變本加厲的欺辱。這個世道便是如此,沒有能力之時,也只有以弱示強,才能活下來。
他始終低著頭,絲毫不關心周遭的一切,直到路過一個拐角,他抬了抬眼,就看到一棵歪脖子樹上,吊了個十二歲左右的紅袍少年。
他整個身子都懸空著,雙手被繩子綁著掛在樹上。一頭墨色長發束成馬尾扎在身後,衣衫破開,露出被鞭子抽打過的傷痕,因為缺水,嘴唇有些皸裂。可他半點求饒的意思也沒有,臉上滿是桀驁。
許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看他,他抬起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季彥,扯著嗓子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小爺練功啊?」
吊在樹上練功?
季彥抿了抿唇,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不過他對這些也不感興趣。低下頭,便裝作若無其事地走了。
而不遠處那個紅袍少年撇了撇嘴,斜了他一眼,也就收回目光了。
季彥本以為那是他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見著那個紅袍少年。卻沒想到,在往後的幾年裡,努力追上那人的腳步,成了他短短的一生中堅定不移的信念。
直到那一日,他又遇到了那人。
那紅袍少年照樣扎著高馬尾,手上綁著褐色的獸皮護腕,腰間一截黑帶讓他的身姿顯得更加挺拔。他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整個人都弔兒郎當的,肩上扛了一桿銀槍。
路過季彥身旁時,他停了下來,挑了挑眉道:「喲,是你?」
他記得,上次他因為聚眾賭錢,被他爹吊在樹上打了一頓,這陰沉沉的小子就在一旁看他笑話。
季彥眼神微動,對於他來找自己打招呼,並沒有什麼意外的,弱肉強食罷了。還沒等那紅袍少年開口,他就從兜里掏出了一個東西,低著頭,遞到了少年面前。
紅袍少年晃了晃嘴裡的狗尾巴草,挑眉瞧了瞧他遞過來的東西。再看到是一枚銅錢后,他倒是愣了愣,給他一個銅板做什麼?
他有些好奇地隨手接過,在手裡左左右右地瞧了瞧,也沒瞧出有什麼玄機,就是一枚普通的銅錢。
「我說,你給我一個銅板幹嘛?」紅袍少年皺了皺眉,有些狐疑地瞧了他一眼。
季彥沒有說話,他知道這點保護費根本不夠,可他只有這麼多了,剩下的都被其他人搶走了。他並不在乎這些錢財,左右在軍營里沒有錢也餓不死,但是這些錢卻可以讓他躲過一次毆打。
見紅袍少年沒有說話,他低下頭,就轉身走了。
而那個紅袍少年還站在原地,手裡捏著那枚銅錢,有些難以置信地自言自語:「我看起來很可憐么,他竟然還給我錢?」
他撇了撇嘴,不滿地斜了季彥的背影一眼,也扛著銀槍轉身走了。
……
河邊,季彥正提著一大桶衣物慢騰騰地往回走。這些都是和他一個營帳的那些人的衣物,他每日都得負責幫他們洗好。他剛剛穿過林子要回去,迎面又撞見了之前吩咐他洗衣服的那些人。
「臭啞巴,拿去洗了。」為首的那人瞧了一眼他手裡的木桶,將肩上搭著的戰袍直接扔到了他的臉上,袍上的污泥弄髒了他身上的衣服。
他剛剛說完,身旁那群人也把上衣脫了下來,紛紛扔到了季彥身上。
「今兒下午之前給洗完,明兒我們還要穿的。」
季彥沒說什麼,只是低下頭把那些衣服一件一件地撿了起來。為首的那個人走了過來,沖他伸出了手:「今兒個的保護費該交了。」
季彥搖了搖頭,將袖子抬起來,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他唯一的一枚銅錢已經在昨天給了那個紅袍少年了。
見他沒錢,站在他面前的那人臉色一下就變了,當即就要抬腳去踹他:「你他娘的把錢用哪兒去了,到底長沒長記性?你這樣新來就得把所有的錢都給我們做保護費,這是規矩,懂么?」
他剛要抬腳踹過去,就聽得一聲不屑地嗤笑,懶洋洋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喲,小爺倒是不知道,原來咱們這兒還有這樣的規矩?」
那人停下了腳,警惕地抬起頭:「誰?」他四處望了望,就在頭頂見著了一個坐在樹上的紅袍少年,他仰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瞧著地上的眾人。
那人正要發火,旁邊就有士兵悄悄靠了過來,小聲地提醒道:「威哥,這紅衣服的小子好像來頭不小,咱們要不就別惹他了。「
那叫威哥的人不悅地皺了皺眉,上面有人又怎麼了?在軍營里比的就是誰的拳頭更大。不過他雖然心裡不屑,卻也不傻,面上還是放緩了語氣:「我們教訓新人而已,這是我們的私事,就不用你多管了。」
說著,他就準備把季彥帶到別處去教訓,可樹上的紅袍少年把嘴裡的狗尾巴草一吐,抬手指著季彥,漫不經心地道:「那就不巧了,這小子,是本小爺罩著的。」
莫說是威哥,連季彥都微睜了眼,碎發掩映下的眸光有些發愣。
威哥扯了扯嘴角,指著樹上的紅袍少年,嘲諷地笑了一聲:「小屁孩,我勸你識相點,別多管閑事,小心回頭哭著說哥哥們欺負你。」
那句「小屁孩」一下子就讓紅袍少年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眼神也從漫不經心變得狠厲。他雙手握著樹榦,瞧著威哥,冷冷地開口:「你,死定了。」
還沒等威哥反應過來,就見得一道紅色的身影跳了下來,當即就是一拳打在他的臉上。猝不及防被人打中,威哥吐一口血,眼中的陰鬱也被激發了,當即也不管他是什麼來頭,揮著拳頭就沖了過去。
兩人你來我往地打了起來,那紅袍少年雖然年紀小,可出手毫不留情,招招都是把人往死里打。威哥被他一腳踹翻在地,當即就沖著身後那群看傻了的士兵大吼:「愣著做什麼,還不給我上!」
聽到他這樣說,那群人也跟著圍了過來,紅袍少年不屑地嘲笑了一聲,壓根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不多時,地上就倒了一片人,個個抱著肚子哀嚎了起來。
紅袍少年踩著威哥的手,睨眼瞧著他,惡狠狠地道:「我說了,那小子是我罩著的,再讓小爺看到你們這群雜碎使喚他,我就剁了你們的胳膊。」
他說著,腳下用力,只聽得一陣骨頭錯位的聲音。趴在地上的威哥疼得跟殺豬一樣慘叫了起來,涕泗橫流地求饒著:「我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爺爺,你就放過我們吧。」
紅袍少年似乎很滿意他這個態度,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可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聽得一道嚴厲的呵斥聲:「你又在這裡聚眾鬧事,你到底什麼時候能長長記性!」
聽到這聲音,紅袍少年身子一僵,慢慢地回過頭,就見得一個鐵甲銀盔的中年男人站在不遠處,身旁還站了個十七八歲的男子。那男子偷偷沖紅袍少年擠了擠眉眼,又指了指身旁快要氣得火冒三丈中年男人,用眼神示意他快點乖乖認個錯。
在軍營里是私下禁止打架鬥毆的,不管什麼緣由,雙方都得軍法處置。那十七八歲的男子頗有些無奈地扶了扶額,他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弟,上回剛被他大伯父吊在樹上打了一頓,這回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可紅袍少年只是別過眼,餘光一掃,見到被他踩著的威哥,就更加看他不順眼了,腳下暗暗用力,卻是用眼神警告他不準出聲。
他瞧了一眼不遠處氣得胸膛都在起伏的中年男人,頗有些煩悶地撓了撓頭髮,煩死了,又被抓到了。
……
兩個時辰后,紅袍少年抬了抬眼皮,瞧著頭頂那顆熟悉的歪脖子樹,還有捆在自己手上的繩子,他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上次吊了他三天三夜,這回恐怕不知道要吊多久。好在他爹念在兩邊都有錯,就沒有抽他鞭子了。
他漫不經心地斜了一眼旁邊同樣被吊著的季彥,像是看傻子一樣的眼神。他收回目光,隨意地看著前面,道:「你是不是傻啊?打架的是我和那群雜碎,你又沒動手,上趕著認什麼罪?」
他爹本來沒打算罰季彥,他偏偏要站出來領罰。紅袍少年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常年習武,又經常被吊著打,早就習慣了。季彥這麼個瞧著就弱不禁風的人,怕是吊不了半天就要暈過去了。
一直低著頭的季彥動了動眼睫,沒有說話。
良久,久到紅袍少年都在想自己跟啞巴說什麼話,才聽到一陣嘶啞難聽的聲音響起:「謝謝你,幫我。」
聽到他的話,紅袍少年偏過頭,饒有趣味地道:「喲,原來你不是啞巴?」
季彥略低著頭,輕輕「嗯」了一聲。
「那你幹嘛不說話,還裝啞巴?」紅袍少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還一直以為他不會說話。
季彥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良久,才緩緩地開口:「我的聲音……很難聽。」
他說著,被捆住的雙手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些。眼裡閃過一絲痛苦,那段被人捏著下巴,將燒紅的碳火塞進他喉嚨里的記憶又冒了出來,他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對於他來說,那是他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噩夢。
紅袍少年不冷不淡地「哦」了一聲,又道:「是挺難聽的。」他說著,又斜了季彥一眼,「不過,這跟你裝啞巴有什麼關係?」
季彥別過眼,瞧著身旁一臉漫不經心的人,微張了嘴。
說話難聽,跟他不說話有什麼關係?
好像,是沒有什麼關係。
他低下頭,碎發掩映下的眸光被切碎,好半晌,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鼓起勇氣問了問:「你為什麼要救我?」
一直閉目養神的紅袍少年聽到他的話,沒有回話,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沒有回答的必要。
可季彥一直看著他,像是要找一個答案。他撇了撇嘴,漫不經心地道:「你都交了保護費了,我當然要罩著你。」
季彥愣了愣,保護費?
他想了想,才想起前幾日他是給了他一枚銅錢,可也僅僅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銅錢而已。
「以後呢,我就是你大哥,你就是我的小弟,誰敢欺負你,就是不給我面子。你儘管跟我說,我幫你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紅袍少年頗有些自得地仰了仰下巴,又道,「能打贏我的人,還沒有出生呢。」
季彥抬眼瞧著他,雖然知道他肯定比自己還小,不過他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扯開嘴角笑了笑。
這是他第一次笑。
像陰沉沉的天空透出的霞光,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我叫季彥,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紅袍少年一眼,有些怕他不高興。
紅袍少年只是挑眉笑了笑,道:「我叫周顯恩。」
他說著,臉上還是帶著桀驁不馴的笑,彷彿這世間沒人能難倒他一般。
周……顯……恩。
季彥在心裡反反覆復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不知為何,他心裡第一次冒出了一個想法。
他想要變得強大起來。
他想要和他成為朋友。
他想要有一日,也能保護他。
往後的日子,他確實也做到了,讓所有的敵人聽到他的名字都聞風喪膽。
軍師季彥,智計雙絕,算無遺策。
短短一生,都陪著鎮國大將軍周顯恩,劍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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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寫到後面,一直到長林坡一戰的。
但是寫著寫著就不忍心了,還是讓季彥永遠停留在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候吧。
明天更新結局篇:小包子一下要出來了(並且不止男女主的小包子,hhhhhhhhhh,讓我們來一場40個晉江幣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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