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越

逾越

玉嬌讓裴疆待在她院子的小偏廳中,隨後吩咐了桑桑去拿金瘡葯和紗布過來。

玉嬌在偏廳外調整了一息,才甚是懊惱方才落荒而逃的行徑。

她是玉家千金,而裴疆現如今還僅是玉家的一個奴僕,她這般失措定然會讓人覺著詫異,那裴疆更是會亂想一通,指不定他還真以為她想要他……

念頭一出來,玉嬌立刻把這等荒唐的想法揮出腦海外。她即便是出家當姑子也決然不會想要他的!

穩住穩住!

玉嬌呼了一口氣,才抬腳入了偏廳。

裴疆背對著門佇立廳中央,玉嬌看了眼他那挺得直直的背影。暗忖這樣一看確實沒有半點奴顏,換上夢中淮南王那一身甲胄,就說是個將軍她也深信不疑。

裴疆早已知道玉嬌在廳子外,所以在她進來后便轉過了身,喚了聲「小姐」。

以往皆是低著頭,但不知道為何,今日卻是正著頭,一雙黑眸緊盯著玉嬌。

本著與他再說一番道理讓他莫記仇,但忽然被他這般放肆的盯著看,因今日午休之時夢中的他對自個使壞而對他有諸多不滿的玉嬌,一惱之下便斥道,「放肆,誰准許你這般盯著我瞧的!」

玉嬌話一落,裴疆也就低下了頭,「是奴逾越了。」

玉玉嬌這話說出來后,又想要打自己的嘴巴,她這嘴巴怎就這麼的欠呀!

暗暗說服自個只是因為一時不習慣,往後會慢慢改的。

玉嬌見他現在這態度還算是順從,氣焰也消了些。

隨後目光落到裴疆身上,看到胸膛前那道觸目驚心的血痕,玉嬌怔愣了一下。

前幾日玉嬌見道他身上血肉模糊的鞭傷后就有些責備夢中的自己太過衝動了,如今想想心中有些后怕,若是她當時把人打死了該如何是好?

遲疑了一晌,卸下了咄咄逼人的氣勢,問:「傷如何了?」

生怕裴疆會多想,又立即補充道:「我並非關心你,只是先前說過踏烈和逐雪之事與你兩清了,今日你無端被打,是我交代不清楚,自然是要負些責任的。」

裴疆低斂的眼眸中露出了幾分思索。

許是想要應證玉嬌對自己的態度是否真變了,所以即便對自個身上的傷口沒有半點的關心,在思索了片刻后還是低聲回道:「舊傷口似乎又裂開了。」

玉嬌聞言,頓時想起那晚在他身上見到的慘烈模樣,一急便脫口而出:「我瞧瞧。」

說著直接上手去拉裴疆的衣裳。

裴疆怔愣了一息,愣神間他的目光被她那襲紅衣相襯之下格外白皙透亮且纖細的頸項所吸引,視線微微往下,因她低下身子而微微掀開的衣領,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膚。

看到此,裴疆的喉結滾動,一時間覺著口乾舌燥。

玉嬌的衝動只有一瞬,下一刻動作便直接僵住了。

她這是做什麼!

她現在是主子,他是下人呀!

玉嬌抬起頭望向裴疆之時,裴疆斂目,目光盡量的垂落。所以玉嬌未看到裴疆瞧自己的目光。

玉嬌一時覺得有些尷尬,立即鬆開抓著他衣裳的手後退了兩步,清了清嗓子,道:「我已喚人去拿了最好的金瘡葯,只要不傷及要害,便是再深的傷口也能極快的癒合。」

「奴謝小姐賞賜。」裴疆甚是畢恭畢敬。

見他如此的逆來順受,玉嬌到底還是心生了一絲愧疚。想了想后,道:「下回再遇到今日這種情況,別傻傻的站著給人打,躲著便是。」

說到最後,又補充:「記住了,你可是我的人,除了我還有我爹娘外,其他玉家的人你都不必看他們臉色。」

玉嬌這話玉嬌也在暗示他,二房的人若是欺負了他,可莫要算到她大房的頭上來。

可顯然裴疆沒有聽出玉嬌的意思,反而聽出了關心之意來,黑眸中似有一絲的光亮閃過,隨即沉聲應道:「奴只聽小姐一人的話。」

聞言,玉嬌愣了愣。微微皺眉端詳著他,心裡邊琢磨著他這話到底有幾分可信度。

可一想他未來會對自己那般禽I獸,便一分也不相信,只當他為了生存而說出的違心之語。

這時桑桑與另外一個喚福全的小廝把葯和清水端了進來。

上藥須得把上衫脫下。玉嬌也不是沒見過男子光膀子的,但她留下來的話難免會有閑話傳到她爹的耳中,所以只得避嫌。

走前吩咐小廝:「接下來他的傷就由你來負責了。」

吩咐后便與桑桑一塊出了偏廳。

玉嬌一走,裴疆也抬起了頭,眼眸也清冷了幾分。

福全把金瘡葯打開,帶了一絲恭敬的道:「裴護衛還請把衣裳脫下,小的替你上藥。」

「不必,我自己來。」聲音平緩而冷漠。

福泉一愣,「可小姐讓小的……」

餘下的聲音在看到裴疆那副冷漠且沒有半點表情的臉后都吞回了腹中。

「那小的在一旁候著,裴護衛若是有需要幫忙,儘管吩咐小的。」

裴疆也沒有理會他,徑直沒有任何停頓的把衣衫脫了下來,身上除了最近的鞭傷外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身上幾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地方。

福全原本被裴疆健壯的體魄所攝,隨後看到他那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后,瞬間驚愕了。

一個人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的傷口還能活著的?!

繼而見到裴疆擰乾了水盆中的毛巾,面無表情的直接就清理傷口上溢出來的血污,似乎他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一般,福全更被驚得全然說不出話來。

福全是知道這個裴護衛的,被提為護衛之前是飼養馬的馬奴,聽旁人說他性子古怪,從不與人來往,冬季也從來不穿棉襖,而這下人都有些怕他,所以向來都是繞著道走的。

今日一見,這……果真的是個狠人呀。

裴疆把戰了血的毛巾扔回了水盆中,血漬水盆中的清水慢慢散開,清水也成了血水。

「裴護衛你、你不疼嗎?」雖有些怕這裴疆,但福全還是沒忍住好奇心。

裴疆拿起金瘡葯直接往傷口上撒。聽到福全這麼一問,便淡淡的回道:「習慣了。」

「這、這哪有人會習慣疼痛的……」果然是個怪人!

裴疆不再理會他,隨即用紗布包紮了自個身上的傷口。

他以往從不在不介意傷好得快還是慢,但今時與往日不同了。既然有人想讓他傷口好得快些,那他自然不會讓那人失望。

見裴疆已經自個包紮好了,完全不用自己幫忙,福全小心翼翼的問道:「小的是否與小姐說一聲,往後不用小的幫忙了?」

明明面前這人先前的地位比自己還低,可福全在他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穿著衣服的裴疆動作一頓,微微側頭看向福全,默了一息才說:「小姐吩咐如何便如何。」

福全嘴角微抽,心中腹誹道剛剛小姐可是吩咐了讓我上藥的,可裴護衛你可是一點都沒有讓人幫忙!

雖是如此想,福全還是應道:「那就依裴護衛所言。」

*

晚間玉家這家宴,除了玉家兄弟倆和妯娌倆外,其他幾人都吃得不痛快,所以早早便散去了。

回了院子后,玉嬌把福全喚了過來,問他關於裴疆的傷勢。

「鞭傷似乎有些嚴重,而且裴護衛不讓奴才幫忙。」

關於裴疆不讓人幫忙倒也在玉嬌的意料之內。

玉嬌抿了一口茶,囑咐道,「他雖然不讓你幫忙,但往後他上藥的時候你還是得在他的身旁待著,把他的情況告知與我。」

福全應了一聲是,隨即猶豫了一下,才言:「還有一事,那裴護衛身上全是舊傷,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地方。」

雖然夢境中看得不真切,玉嬌也還是知道裴疆身上有著數不清的舊傷,似乎還有許多處都是致命的,其實轉念一想也能明白他為何有這麼多的傷口。

在獵場待了十年,能活到現在就已經不錯了,怎可能還會毫髮無損?

琢磨了一下,玉嬌覺著是時候施些小恩小惠了,便轉頭對桑桑吩咐道:「你去把我先前吩咐你尋的木芙蓉膏拿來。」

桑桑一怔,訝異的看著玉嬌,「小姐……」

看到主子微微皺眉,桑桑還是立即回房去把那珍貴的木芙蓉膏給尋來了。

桑桑道:「匣子中有四盒木芙蓉膏,每日塗一會,若是按照福全所言的一樣,那裴護衛身上都是舊傷,估計這四盒也只能用一個月,且只能讓傷疤淡一些不能消了。」

玉嬌讓桑桑把匣子給了福全,隨口與他說:「你把這給裴護衛,便說我心情好賞他的,讓他每日都把他自個的傷口塗一遍,我最見不得長得丑的了。」

*

當福全把玉嬌這話完完全全的告訴了裴疆后,裴疆站在門口捧著福全帶來的匣子沉默了許久。

福全有些小心謹慎的偷瞧了眼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裴疆,試探道:「裴護衛,若是無事的話,小的就先回去了?」

說著正要離開,裴疆出聲喊了他:「等等。」

「裴護衛還有事?」

裴疆隨即轉身走入屋內,同時說了「進來」二字,福全心慌慌的跟著他進了小雜物間。

這小雜物間原是用來放馬飼料和馬具的。因裴疆剛進府的時候同管家說了不需要給他安排住處,管事許是知道裴疆的來歷,也不敢讓裴疆與其他下人一塊住,便讓他住在了這小雜物間。

福全一直認為這雜物間定然是又臟又亂的,但卻出乎意料的乾淨整潔,就是簡陋了些。

裴疆把匣子放在桌面上,然後把放在木桌上的錢袋子拿了起來,倒出一把銅板在掌中,然後轉身把掌中慢慢的一把銅板遞給福全。

福全一臉懵:「裴護衛這、這什麼意思?」

「手伸出來。」裴疆沉聲道。

裴疆的氣場強大得讓膽子小的福全一慫,非常利索的奉上了雙手。

裴疆把一把銅板放在了他的手中,隨即把身上的衣服脫下,背對他坐了下來,道:「我給你錢,你給我塗抹背後的傷疤。」

裴疆在獵場十年,向來是以物換物,誰也不欠誰的。

福全怔怔的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那一大把銅板。

徹底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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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不是說不用幫忙的嗎……

馬奴:所以給了錢,不是要你幫忙,是雇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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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與馬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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