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待年節一過,景川智自覺身上已經脫了孝，便開始專心籌備自己拖延了幾年的秀才考。

六月，他在京城的院試中,一舉上榜。

本就文采有限，能得榜上有名，還是在蘇家,由蘇潤允和蘇潤臧按著他的頭,給他強硬塞的知識、惡補的詩詞之後的結果。

對此,景川智已分外滿足。

「再往上,就有點費勁了。」景川智對自己的水平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你既有這夢想,便慢慢努力,不用著急。若實在不行,祖母還能給你求個虛職加身，不用有壓力。」棲霞大長公主開口勸慰。

景川智擰眉想了想，還是搖頭：「我還是再試上兩年再說。」到底是她生母臨終前的心愿。

棲霞大長公主自從認回了景川智后，身體骨是越來越好,聽他這樣說,自然是無有不允。

只是現在看他那高興的樣子，忍不住道：「現在你心愿已了，歲數也著實有些大了,祖母便要開始為你說親了,可好？」

景川智垂眉想了想,嘴唇動了動，半晌低低嗯了一聲。

棲霞大長公主眉梢微動,敏銳開口：「怎麼,智兒你是有哪位相中的姑娘？沒關係,有相中的姑娘便說出來,祖母也不是什麼不開明之人。」

景川智有些低落地抿起唇。

棲霞大長公主仔細端量著他，而後一拍桌面，恍然憶起：「是你以前認識的？」

景川智沒有言語。

「那位讓你在中秋詩詞中動了春心的小姑娘？」

景川智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他想說自己沒有，他怎麼可能那麼早就動春心，那些都是誤會。

但不期然地，那雙笑盈盈的杏兒眼晃過眼前，讓景川智心神一晃，他反駁的話又梗在喉間，到底沒能一下子吐出口。

在祖母的連環追問下，景川智吭吭哧哧了半晌，才訥訥出聲：「祖母，我和她輩分不對，年齡也差了些，是不可能的。」

棲霞大長公主端正了面色：「怎麼個輩分不對法？」

她快速在能和景川智搭得上輩分的人中划拉了一圈，最終將對象圈在黎府中今年年芳十二，剛到金釵之年的黎霜身上。

曾經兩人還做過兄妹，這輩分確實有些不對。

不過如果孫兒喜歡，這些都不是問題。

但是，「智兒啊，那姑娘的年齡是不是小了些？」

景川智面色更紅，強裝正經地點頭：「確實是有些小，她今年還不到十三。如果祖母感覺也有些不妥，那……」

那之後，他就再也說不出口。

想想之後要面臨的難度，他又喪氣地低下了頭：「反正我也感覺挺難的。」

棲霞大長公主隱約記得黎霜就是十二，沒滿十三，但還來不及細問，就看到景川智那一副喪氣樣兒。

她最是見不得他這般模樣。

她這好容易找回來的血脈，就應該像剛才那般高高興興的，意氣風發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整個人都彷彿喪失了精氣神。

「難能有什麼難，你是怕你曾經的養父和養母不同意？」

景川智不好意思點頭。

想想養父變連襟什麼的，他都感覺養父得知他有這樣的想法，能斜挑著他那雙攝魂的桃花眼，過來一頓左右勾拳揍死他。

「肯定不會同意的。」他又重重點頭，「不行還是算了，我、我最近再多出去參加幾場賞花宴。」

如果是其他人，他還想爭取爭取，但是想想面對黎銳卿，他這心理陰影有點嚴重。

棲霞大長公主卻不認為事情有這麼嚴重。

自古以來養兄妹成親的人數也不算少，更何況，智兒與那黎霜現在已經不算是養兄妹了，智兒已經歸入了她的名下。

「問題不大，你與那黎霜本來也只是養兄妹而已，祖母去幫你說，肯定能為你說下。」

說罷，她便準備讓身後的嬤嬤幫自己去拿拜帖，卻沒想景川智在聽到她之後直接瞪大了眼睛，連忙拉住了棲霞大長公主的手，疊聲道：「不不不，祖母，你誤會了，不是黎霜，不是黎霜。」

他怎麼可能會喜歡黎霜？！

黎霜那種性格，是他最接受不了的。

他有時候都可以想見，等到黎霜老了后，肯定會是另外一個活脫脫的黎老夫人。

知道自己會錯意了，棲霞長公主也停下了動作：「既然不是黎霜，那既年齡小，又和你差著輩分，你曾經的養父養母還不同意的小姑娘，會是誰？」

棲霞大長公主一時想不起，她身後的嬤嬤卻已經反應過來，垂首在她耳畔低語了一句。

面對祖母恍然的眼神，景川智動了動唇角，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最終還是板著臉，強自掩下面上的羞澀，開口：「就是蘇府的嫡女，我曾經的小姨母。」

棲霞大長公主：……喲，這輩分差得確實有些大。

再想一想黎銳卿和蘇滿娘可能會不同意的理由，這養子變連襟，差輩變同輩，相處起來也確實尷尬。

但是像是這種異輩婚，皇室之中屢見不鮮。

康元帝的妃嬪中，還有他的小表外甥女和小表姨呢，更何況景川智與那位蘇家姑娘之間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血緣關係。

棲霞大長公主看了看孫子那又不好意思，又頹喪的表情，故作嚴肅地板起臉：「然後，你便準備退縮了？」

景川智動了動唇角：「如果我曾經的養父是別人，我還是想要試一試的。但是現在，哪怕我最近一年已經努力練武了，我肯定還是打不過他。」

從去年夏天的幾次相遇，最開始動了這方面的心思后，他就突然對練武熱忱了起來。

這如果以後迎親時，是黎銳卿守門，他可能連個門檻都邁步過去。

更遑論還有兩個肯定不想叫他小姨父的忱哥兒和猛哥兒在那裡拖後腿，想想就是一個大寫的愁。

「養父很厲害，我曾經在黎府住過幾年我知曉，我現在根本玩不過他！」

黎銳卿如果想要使壞，在他生出不想讓他求親成功的念頭后，他幾乎就很難有成功的可能。

有些事，景川智不知曉，但棲霞大長公主卻隱約知曉一點。

她並不知曉黎銳卿是鷹組的首領，卻知曉，他一定與鷹組的人有聯繫。

思及這位朝中新銳大臣的手腕和能力，她摩挲著手指上的扳指，也有些心虛。

半晌，她想了想，抬頭道：「你當真確定是那位蘇家的小姑娘了？」

景川智面上紅潤加深，點頭：「是。祖母您看，孫兒還有機會嗎？」

有機會逃避開曾經養父即將到來的圍追阻截式阻撓嗎？

「有機會，」棲霞大長公主回答得斬釘截鐵。

說罷，她又擰眉尋思了半晌，「我先讓人探聽一下最近蘇家小姑娘可會參加什麼宴會，待我見上一見。」

景川智面上忍不住地驚喜，慣常的冰山沉穩表情完全綳不住他內心的喜悅。

聽得祖母的話后，他連連點頭，想了想，又有些便扭地補充：「她並不知曉我的心思，祖母你別嚇著她。」

棲霞大長公主看著他這難得一見的羞澀模樣，眉眼不由彎起：「我都這麼大年紀了，哪裡還會欺負一個小姑娘。倒是你，有這功夫在這裡沮喪，還不如抽空去練練武。」

「為何？」

「當然是為了在你前養父、未來連襟揍你時，你能表現得更抗揍一點。」

景川智：……

他身體的肌肉條件反射性一僵，又緩緩放鬆。

在祖母打趣的目光下，他重新挺直脊背：「我盡量。」

之後又過了一個多月，棲霞大長公主在蘇母帶著蘇晏娘參加一次賞荷宴時，親自去了一趟。

在見過蘇晏娘，並且與她親自交談過後，宴會一散，她就直接便去了皇宮，求見昭寧帝。

黎銳卿那人，手段著實不弱。

她現在歲數大了，並不想和他玩，還是直接釜底抽薪，先去求一道聖旨要比較靠譜。

昭寧帝：……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額頭，重新詢問：「姑母，您確定？！」

棲霞大長公主厚著臉皮點頭，權當沒看到昭寧帝眼中的打趣和詫異：「是的，還望陛下看在我那孫兒蹉跎到老大年紀，才終於知道開竅的份上，成全他一回吧。」

昭寧帝摩挲著下巴，想著黎銳卿知曉這事後可能會有的表情，突然感覺很有趣。

他又細細想了想，眉眼忍不住雀躍，欣然頷首：「那也成，誰讓他是姑母的孫子呢。」

「多謝聖上成全。」棲霞大長公主心頭一松，感覺這事情便成了一半。

至於剩下的一半，她輕咳一聲，低聲暗示，「那不知這賜婚的時間……」

昭寧帝：……

想想又要算計黎銳卿一回，他心裡也是有點怵。

最後，他乾脆一咬牙，抽出一張聖旨，潑墨揮毫：「時間就定在今日！」

明天再發，誰知道還能不能發出去？！

萬一黎銳卿那小子再像幾年那般，進宮與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這還真有點招架不住。

於是當天，當棲霞大長公主還沒出皇宮時，昭寧帝的兩道聖旨就讓天使快馬加鞭先發了下去。

且不提蘇家與景川智接旨之後是什麼反應，只說黎府中，今日難得休沐在家的黎銳卿在聽到消息后，難得有些失態地掏了掏耳朵：「你說什麼？」

「回老爺，聖上給棲霞大長公主府和蘇府一齊下了聖旨，給智少爺和夫人妹子賜婚了。」

「智哥兒和我小姨子？」

墨硯將頭深深垂下，他感覺這屋內的氣氛有些不大對，但還是頑強地將話說出口：「是的，老爺。」

黎銳卿：……

半晌，他勾了勾唇角，眼角有殺氣隱現：「先斬後奏？！看來這小子離開我這三年出息了不少。」

作為鷹組情報組織的首領，握盡世間大部分機密，卻在今天突然翻船，被棲霞大長公主和聖上聯手坑了一把。

養子變連襟？！

黎銳卿哪怕想破天了，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面臨這種奇迹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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