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她不是不會。

只不過是,捨不得罷了。

從前世在時空管理局到如今,她這一路走來,手上沒有沾染過無辜者的血腥,卻也未必乾淨,算不上什麼好人。

但了悟於她又過於特殊。

她一個外來者對這個世界逐漸生出歸屬感,而這份歸屬感,主要是了悟帶給她的。

這麼特殊的一個人,註定成為記憶里濃墨重彩的一筆,你很難不為他多做考慮。

一為他考慮,就忍不住克制,就有了不能觸及的底線。

衡玉坐在游雲對面,想得遠了些,就不免有些走神。

游雲說了好幾句,發現衡玉壓根沒有注意聽他在說些什麼,手壓在桌面上,用指骨用力扣了扣桌面:「你有沒有注意聽我說話?」

劍宗用來招待元嬰修士的住處非常不錯,這張桌子是由千年玄木製作而成,敲擊時發出的聲響清悅而不沉悶。

感受到桌子傳來的震動,衡玉回神:「師父,你剛剛說了些什麼?」

游雲心頭有些酸澀。

他覺得自己這個元嬰後期師父委實沒有威懾力,連人人覬覦的絕世美貌在徒弟面前也沒什麼用武之地。他剛剛巴拉巴拉說了那麼多,他這個蠢徒弟居然一點都沒聽到!肯定又是想那個佛子了!

就很氣。

養了個徒弟生外相!

但對上衡玉那疑惑的視線,游雲還是努力壓住自己不斷往外冒的酸氣,一本正經道:「為師是想問你要什麼獎勵。你在擂台賽的表現極佳,揚了宗門的威名,宗門那邊肯定會有獎勵的。如果你有什麼特別需要的東西,為師可以幫你向宗門爭取。到時候讓他們把獎勵和忘憂草種一塊兒送過來。」

提到獎勵,衡玉頓時來了精神——現在她還真有不少需求。

背靠宗門這棵大樹就是好,雖然要承擔義務,但只要有資質有實力,就能換得宗門的悉心栽培,不用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搜羅奇珍異寶。

「師父,我想要找材料煉製本命靈劍。」

她就要突破結丹期,是時候煉製一柄與她心意完全相通的劍了。

「有想過要什麼材料嗎?」

衡玉不太了解這方面:「師父有什麼推薦?」

「你是冰靈根,修鍊的功法又是玄冰訣,本命靈劍如果是冰屬性的,肯定能更大限度的發揮出你的實力。」游雲想了想,說,「可以以冰髓石為主料。」

冰髓石。

這種材料由萬年雪精死時凝聚而成,極為難得,乃極品煉器材料。

不過能稱得上是『極品』的材料,都非常非常稀有,即使是合歡宗應該也不多。

衡玉倒是覬覦,但:「宗門那裡的份量足夠嗎?拿冰髓石做主料是不是太奢侈了些?」

「十大少主中,只有你是冰靈根,至於水靈根是完全沒有。沒有人和你競爭的情況下,冰髓石足夠你使用。只不過——」游雲笑得狡黠,帶著些看好戲的意味,「冰髓石非常珍貴,它甚至可以拿來煉製化神期所使用的法寶。你只是拿到擂台賽第一,憑這一點只能換取拳頭大小的冰髓石。想要拿到足夠份量的冰髓石,就爭取在斗陣和比拼心境這兩個環節也獨佔鰲頭吧。尤其是比拼心境這個環節,多多加油啊。」

擂台賽第一很厲害了。

但同時拿下三個第一,才足夠份量。

天才稀少,但合歡宗存世萬載,也積累了很多天才。值得宗門下血本投資的,必須得是足夠力壓同輩天驕的奇才。

衡玉扯了扯唇角,作為師父,想看徒弟的熱鬧,這真的好嗎。

「我會儘力一試。」衡玉說得不帶一絲煙火氣,堅決不給游雲看熱鬧的機會。

游雲撇嘴,懶洋洋倒回靠枕上,一副沒什麼精力的樣子。

-

沐浴過後,衡玉倚著軟榻查看明天的比試規則。

明天就要開啟築基期的心境比拼,這個比試不同擂台賽是一對一,而是一次性讓一百人進入陣法中拷問心境。

查看完規則,衡玉想起來自己收割了不少傾慕值,連忙取出玉牌查看。

——12500。

一口氣漲了五千出頭的傾慕值。

這個數值比衡玉想象中的要高得多。

難怪之前舞媚在劍宗大出風頭,可以一口氣收割近萬的傾慕值。

「法會每十年才舉行一次,看來接下來的比試我也要努力了,這麼好的賺取傾慕值的方式可不多。」

只要這回能賺取到足夠的傾慕值,她就能安安心心窩著突破結丹期,一直到元嬰期之前都不會再因為傾慕值而困擾。

第二日一早,衡玉起床練劍。

瞧著比試差不多要開始了,她給了悟傳了張紙鶴,兩人直接在乘坐仙鶴的地方碰頭。

仙鶴穿行於雲霧之中,衡玉坐在仙鶴背上,抬手挽了挽被吹亂的頭髮,和了悟說起冰髓石的事情。

了悟問:「已經決定拿冰髓石做主料了嗎?」

衡玉點頭,主料當然是越珍稀越好,這樣劍的威力才能更強:「接下來兩場比試要儘力了。」

「不用給自己太大負擔。如果到時候冰髓石的量不夠,貧僧可以為洛主尋來。」

衡玉笑了下:「無定宗和合歡宗可是一正一邪,你這算不算是在資敵?」

了悟緩緩開口:「以貧僧的實力,去千年玄雪山走上一遭,運氣好還是能尋到不少冰髓石的。就算運氣差了些,也能用貧僧的宗門貢獻度在宗門的材料庫里換取。既然是貧僧的東西,自然由貧僧的意願來處理,即使是宗門也不可能干涉,這與正邪何干?」

衡玉心下輕嘆。

這段時間,她對了悟隱藏在溫和表象下的固執是越發了解。

溫和的人大抵都分為兩種,要麼是那種溫和到耳根子軟、沒有原則的,要麼是那種溫和卻自有一番行事準則的人。

了悟自然是後者。

「所以你總是有理的。」

「嗯?」了悟有些沒明白她話中的含義。

衡玉搖頭:「我不需要你的冰髓石。」

她眨了眨眼,故作不滿道:「難道你覺得我拿不下築基期的鬥法和比試心境這兩個環節的第一嗎?有選擇的情況下,當然是要先薅宗門的羊毛啊。」

她不介意拿宗門給她的東西,因為宗門栽培她,日後她成長起來自然會回饋宗門;她也不介意從她師父那裡忽悠來各種奇珍異寶,因為她是游雲的親傳弟子,這個世界的師徒關係甚至比父女關係還要親密,她是游雲在長生一途的傳承者與繼承者。

但她不想從了悟身上得到什麼。

即使這些東西他給得甘之如飴。

了悟似是無聲嘆了下:「也好。」

了悟垂眼看著下方那片梧桐樹林。

風吹拂而過,樹上的葉子簌簌作響,清脆得有些嘈雜,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了悟覺得,也許正是衡玉這樣的態度,他才會越發想要為她做些什麼。

因為她太瀟洒,太從容,也太理智,她明明一直在他身邊,他卻總有種,怎麼都抓不住她,她隨時都會抽身離開、然後徹底與他劃清界限的感覺。這種感覺太過不好,讓他有時候夜半睜開眼睛都覺得心底倉惶。

可讓她留在自己身邊的行為,又未免過於自私。

所以他躊躇,不知所措,也無法作為。只能看著她走一步,他才跟著行下一步。

一顆杏子突然砸中他的額頭。了悟恍惚回神,側頭向衡玉看去。

衡玉磕著新鮮的魔葵子,問:「快到地方了,剛剛在想些什麼?」

「在想一本佛經,貧僧有些參透不破其中的道理。」說完這句話,了悟自己就被自己逗笑了。

衡玉疑惑:「笑什麼?難道是突然參透了?」

了悟搖頭。

他只是被這個生動而形象的比喻取悅了。

衡玉瞧見他不想多說,也不再問了。

仙鶴正好飛躍一座山,緩緩落到試劍台邊緣,衡玉直接從仙鶴的背跳下去,喂它吃了兩顆丹藥。馱著衡玉的仙鶴高興地鳴叫兩聲,先是用尖尖的喙蹭了蹭衡玉的臉頰,才低下頭叼走丹藥。

被喙蹭臉頰,絕對算不上什麼美妙的體驗,衡玉有些苦笑不得。

但對於一個未開啟靈智的鶴來說,這應該算是它表示友好的方式。

……應該吧。

衡玉說:「我們走吧,現在這個時辰,第一批進入陣中拷問心境的修士應該陸陸續續出來了。」

現在試劍台的布局又變了。之前為了擂台賽準備的一百零八座擂台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巨大的、從遠處看似乎頂天立地的門戶。

昨晚就已經看過相關的介紹,所以衡玉知道這道門戶後面通往的是另一個空間,修士們就是在那個空間里接受心境拷問的。

不過現在門戶附近悄無動靜,第一批進去的修士應該還沒出——

正想到這裡,門上那道平靜的光幕突然掀起層層漣漪,然後,一個穿著幽冥宗宗服的築基期弟子被從門裡吐了出來,狼狽倒在地上,臉色泛白額頭直冒冷汗,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

「出來了出來了。」

「看這模樣有些狼狽,也不知道裡面是採用什麼形式考核。」

「呵,邪宗弟子的心境果然差勁。」

「你——何人如此猖狂!」

不少邪宗出身的修士不滿左右環視,想要找到那個說風涼話的人,但那人說完一句話后就直接神隱,顯然也是怕激起群憤被教訓。

這邊的邪宗修士還沒找到說話的人,那頭的門戶又快速吐出一個嚇得臉色泛白的音宗弟子。

「喲,正道弟子的心境又好到哪裡去。要比就比最頂尖實力好嗎,用吊車尾的表現來定義整個邪道,呸,誰給你這個臉了!」幽冥宗的一名男修也不掩飾身份,光明正大開口道,臉上的表情頗為桀驁不馴,「正道的人就是不要臉。」

「你——」有人怒道。

有些正道弟子口齒伶俐,辯駁得有理有據:「前幾屆法會,都是正道這邊的修士表現更好,築基期心境第一基本都是從無定宗或劍宗出來的,你們幽冥宗,呵。」

「該死!你敢不敢開賭局?」

「賭局早就有了,就怕你們害怕輸掉而不敢下注!」劍宗的一個弟子抱劍倚柱,冷冰冰道。

一聽到還有『賭局』這種熱鬧,不少圍著等待下一場比試開始的修士,都興沖沖跑去找賭局下注。

——乾等著也是無聊,當然要給自己找些樂子了。

衡玉在旁邊瞧了許久的熱鬧。

滄瀾大陸的正邪對立雖然不明顯,但私底下也是有不少摩擦,弟子之間相互看不慣很正常。不過在比試心境這個環節里,邪宗弟子的表現的確比正道弟子要弱勢一些。

——畢竟邪宗的功法對心境要求沒那麼高。

衡玉說:「我們要不要也去下個注?」

「可以。」了悟點頭,他不下注,不過可以陪她過去。

「那就去瞧瞧熱鬧。」衡玉伸了個懶腰,順著那些人流往試劍台深處走。

這個賭局應該是劍宗私底下開的。

賭局主要是兩個,第一:賭心境第一是正道還是邪道弟子。因為這個賭局絕大多數時候都沒什麼懸念,所以賠率很低。

衡玉只是看了眼賠率,瞬間就沒了興趣,直接看向第二個賭局。

第二個賭局直接賭心境第一是哪個修士。正道八大宗邪道五大派的很多核心弟子都在上面,衡玉在築基期這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大概是因為她贏了擂台賽第一,她的名字頗為靠前,在第七,賠率是一賠五。除了她之外,前二十再也沒有一個邪宗弟子。

而排在最前面的三人,是無定宗的了緣、劍宗的俞夏、黑白學宮的班默。

「大家都不看好邪宗啊。」衡玉說。

了悟還是第一次旁觀這種賭局,他好奇打量幾眼,聽到衡玉的話,問:「覺得你的名次低了?」

衡玉淡定點評:「當然低了。」

了悟笑,解釋道:「合歡宗採用傾慕值進階,對心境的要求相對比較低,這一點算是修真界的常識。除了你之外,你們宗門的其他人名次應該都不高。」

衡玉順著榜單往下找,終於在七十五的名次找到了遲。

因為這個榜單隻取了一百人,所以合歡宗只有她和遲兩個人在。

衡玉:「……」

她好像知道她師父為什麼讓她在比拼心境這個環節加油了。

如果能在這個環節脫穎而出,宗門獎勵絕對不會少到哪裡去的。畢竟贏了,絕對是給宗門大大長臉。

「你們無定宗在榜單上的人倒是很多。」衡玉說。

她隨便掃一眼,都看到了不下十個人。

不過也不奇怪,佛修嘛,信仰堅定,心境自然比同境界的高不少。

「這位仙子,要下注嗎?」一個負責登記下注的男修看到衡玉站在旁邊瞧了那麼久,殷勤出聲問道。

「下的。」衡玉看向他,這個修士有些娃娃臉,是那種很有親和力的長相,「你們下注有上限嗎?」

「沒有。」修士搖頭,絕大多數築基期修士都很窮,也就宗門核心弟子的手頭會比較寬裕。

「那我買洛衡玉勝出吧,一千塊上品靈石。」

衡玉隨口道。

她師父對漂亮女修非常大方,對她這個徒弟更是大方到了極點,拿出一千塊上品靈石對她來說不難。

「多……多少?」修士咽了咽口水,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呆愣的狀態。

「一千塊上品靈石。」衡玉複述了一遍,遞了個乾坤袋過去,「都在裡面了,你清點一下。」

儲物戒指作為空間法器比較珍貴,但乾坤袋就很便宜了,五十塊下品靈石就能買到。

修士終於回過神,一臉高興好像在看冤大頭的樣子:「好的好的,仙子稍等。」

衡玉笑了下,給了悟傳音:「他肯定覺得這回賺大發了。」

了悟笑而不語。

等走完一系列流程再回到門戶附近時,已經有很多參加心境試煉的修士被從門戶里吐了出來。

他們的模樣都很狼狽,有些人上前想要詢問他們遇到了什麼,但那些人都是搖搖頭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每個人會遇到的幻境和問題都不一樣。

又過了一會兒,安靜許久的門戶再次泛起漣漪。

這一回,一個穿著黑白學宮宗服的築基後期不是被吐出來的,而是自己從門戶後面走出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不過整體精神面貌都很好。

這一場比試的裁判站在旁邊,掃他一眼,道:「請把魂牌交給我。」

黑白學宮的修士取出魂牌交給裁判。

裁判往魂牌上蓋了個章,再次把魂牌遞迴給那個修士:「恭喜你通過第一輪。」

從這個修士開始,後面陸陸續續走出來的,全都是通過第一輪心境試煉的修士。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直到所有人都出來了,那個裁判才高聲道:「參與下一場心境試煉的選手請做好準備,現在可以直接入場了。」他的聲音在靈力的加持下迅速傳遍整個試劍台。

衡玉站得有些無聊,聽到這話頓時來了精神。

「我就先進去了。」她朝了悟招了招手,直接往那道門戶走去。

門戶非常大,當她走近時,壓根沒辦法將這道門完全納入視線之中。感受到門戶里傳來隱隱的召喚之意,衡玉沒有在原地多待,直接邁步,輕緩而堅定地穿過光幕。

當她走進光幕里,她的身影頓時直接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衡玉緩緩睜開眼睛,只能看到一片徹頭徹尾的黑暗。

這片黑暗,死寂到了極致,衡玉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沒發現有任何的異常,隨便選定一個方向,沒有任何遲疑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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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不太好斷章,先更到這裡,明天爭取多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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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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