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冷。」了悟說,從溪水裡一步步走上來。
溪水裡倒映著天上那輪月亮,他的動靜,將溪水裡的倒影攪得粉碎,溪水亂擊聲在靜謐的黑夜裡聽得分外清晰。
衡玉保持尊重,別開眼不看他。
了悟走到岸邊,用靈力烘乾單薄的裡衣,再取出一件乾淨的僧衣穿上。
他的動作並不快,緩慢而從容。
做好這些,他重新將黑色佛珠纏繞到手腕間。
了悟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但眸光已經恢復清澈,湛然若水:「先前的事……」
衡玉笑,隨手把歸一劍扔到他懷裡,打斷他後面的話,看他慌忙將劍抱住。
她抿起唇,先他一步開口,認真而堅定道:「如果先前的事有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一定都是佛祖的錯。」
了悟聲音止住,溫柔地凝視她。
衡玉用指尖梳了梳頭髮,腕間的鈴鐺再次叮鈴作響:「如果你覺得對不住我,不如先暫且容忍佛祖些許,等你成就無上佛道,再用你的辯才將佛祖教訓一頓?你說,他怎麼能為自己最堅定的信徒定下這樣的劫難。」
了悟不語。
他走上前來,攔下她的手,親自為她梳理頭髮,從袖子里取出梔子花簪。
這是先前他從她發間取下來的。
他垂下眼,抿緊唇,相當認真地為她挽起頭髮。
動作並不熟稔,嘗試兩次,還是成功了。
將梔子花簪插入發間固定她的頭髮,了悟輕聲道:「洛主,現在氛圍這麼好,不要說些煞風景的話了。」
衡玉詫異回眸。
了悟牽起她的手,領著她穿過嶙峋的山石,繞過崢嶸的灌木,往先前那棵松柏樹走去。
走著走著,了悟抬眼望著天邊那輪月亮。它的光芒越發黯淡,晨曦即將到來。
他剛剛泡在溪水克制欲.望時,就在思索很多東西。但思緒混沌,一直無法靜下心。直到她逆著月光走來,神情裡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話語滿是寬慰。
那時候他的心底突然就柔軟得一塌糊塗,意識也前所未有的清醒。
這是佛祖為他定下的情劫,在歷劫過程中,他觸犯過一樁樁一件件清規戒律,但只要向佛之心從未動搖,他相信佛祖終會諒解他的所有過界言行。
他不再惶恐自己六根不凈。
他反而覺得自己又虧欠了心上的姑娘。
那樣溫柔而情深的碾吻,最初出現,竟是為了助他突破。
松柏樹已經近在眼前。
了悟緩緩停下腳步,將自己腕間的黑色佛珠解下來。
在衡玉撞到他的背部之前,了悟先一步轉身,溫柔地將她扶穩。然後他垂下眼,像是把什麼彌足珍貴的東西親手託付到她手上一般,握住她的右手,把黑色佛珠一圈圈纏繞到她的腕間。
他沒有說自己修鍊的佛法需要這串佛珠幫忙,也沒有說這串佛珠到底有多珍貴。
只是告訴她:「佛珠裡面的邪魔之氣已經徹底被貧僧凈化掉,它裡面蘊含著強大的佛法,可以庇護洛主百邪不侵,也能為洛主凈化掉身體內的最後些許邪魔之氣。而且它由化神期邪魔骨打造而成,是等級極高的防禦法器,危急關頭可以為洛主擋下元嬰後期的最強一擊。」
頓了頓,他聲線低柔得彷彿絮語:「可能會沉了些,但戴得習慣也就好了。」
熬過邪魔之氣的最後反撲,現在她身體里的邪魔之氣已經完全不成氣候。
只需要少許時間,就能被黑色佛珠徹底凈化掉。
衡玉捻弄著佛珠。
佛珠粒粒飽滿,入手若玉石般溫潤光滑。
她很清楚,佛珠是佛修用來束心的工具,現在,這樣一串有著束心意義的佛珠被他纏到了自己腕間……
衡玉的睫毛輕顫了下。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既堅定於佛道,又能坦然直面自己的心意。
衡玉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我收下了。」
-
飛毯再次啟程朝著滄州飛去。
衡玉睏倦得很,躺在飛毯上沉沉睡去。
了悟為她捻好被子,雙手合十盤膝打坐,閉眼調息。
三日後,飛毯順利進入滄州地界。
想辦法買到滄州的地圖后,了悟直接操控著飛毯飛向白雲山。
滄州這個地方位於滄瀾大陸西邊,這裡並不算是靈氣充沛之地,所以沒有大宗門在這裡開山立派。
但一流宗門看不上滄州的靈氣濃度,二三流宗門和修仙世家已經很滿意了。此處就盤踞著不少二三流宗門和修仙世家。
越是靠近白雲山,衡玉和了悟就碰到越多的修士。
看這些修士的服飾統一,基本都是來自同一勢力,偶爾才會出現幾個散修。
了悟將自己的修為隱藏到結丹初期,然後將靈力外放。
不少修士遠遠瞧見衡玉和了悟就急匆匆避開,生怕和他們撞上。
衡玉抱著劍盤坐著,看到又有一幫修士飛過天際,輕嘖一聲:「看來舞媚他們鬧出的動靜很大,整個滄州都動了起來。」
「秘境動人心。」了悟回。
不是所有的修士都像他們一樣,手裡擁有著充裕的修鍊資源。
更何況,一位大能修士坐化前的傳承,即使是衡玉和舞媚也會心動。
衡玉點頭。
她倒不是很擔心這些修士。
滄州這邊,明面上修為最高的就是元嬰中期。元嬰期修士寥寥。
一般這種涉及到傳承的秘境,都會限制進入其中的修士的修為。畢竟能晉陞到元嬰期的修士,大道早已徹底定了下來,放他們進去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破壞掉秘境里的很多布置。
沒了元嬰期修士參與競爭,衡玉還真的不怕其他修士。
比起這個,衡玉更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她把狗尾巴草塞進嘴裡叼著:「在進秘境之前,我們還有些事要處理。」
-
飛毯又飛了兩個時辰,終於順利進入白雲山地界。
衡玉和了悟就在白雲山外圍等待,將自己的玉牌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來。似乎是感應到舞媚的玉牌氣息了,衡玉手裡的玉牌發出淡淡的光暈。
小半刻鐘后,披著紅色薄斗篷的舞媚赤著腳趕來。
俞夏穿著方便行動的黑色勁裝,身後背負重劍,默默跟在舞媚身側。
「終於來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快些。」
舞媚靠近衡玉,輕笑著打了招呼。
她腳腕戴著鈴鐺腳鏈,隨著她的走動,靡靡鈴鐺聲不絕於耳,帶著一種撼動心神的威勢。
不少修為低的男修眼裡都浮現出驚艷之色,直到他們身邊的長輩催動靈力在他們心底震吼一聲,他們才逐漸從失態中走出來,滿臉赧然。
察覺到那些男修的失態,舞媚笑得越發花枝亂顫。
這倒不是她故意為之,而是她修習的功法就是如此,魅人心魄。
俞夏無奈搖頭,倒是已經習慣。
衡玉朝舞媚和俞夏招手,示意他們上來飛毯。
她手一揮,編了個結界擋住他們的交談聲,免得被周圍的人聽到他們的交談聲。
「敘舊的話我就不多說了。」衡玉開門見山,「現在是什麼情況,怎麼一堆人都圍在白雲山外圍沒進去。」
舞媚嗔她一眼,倒也乾脆,知道彼此要進行合作肯定不能隱瞞,直接開始介紹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年多前法會結束,舞媚外出遊歷,尋求突破結丹期的契機。
她遊歷半載有餘,心境得到提升,體內靈力濃度也順利達到突破的界限,尋了個偏僻之地后閉關四個月,再出關時就進入了結丹期。
鞏固好修為,舞媚又回了劍宗,在俞夏身邊胡攪蠻纏。有了一場意外的水.乳.交.融,不管怎麼說,舞媚對俞夏來說總歸是特殊的,兩人彼此糾纏,感情逐漸升溫。
某天,劍宗那邊收到消息,說滄州白雲山出現不知名異動。
消息還著重描述了異動的具體情況。
劍宗高層並沒在意這份消息,俞夏卻留了心。他按照那些異動的描述,確定那裡是一處秘境,有一位合歡宗大能在裡面坐化而終。
正巧舞媚和俞夏商量著要一道外出遊歷,兩人就打算去白雲山一探究竟。
他們在探尋的過程中,不小心誤入一個洞穴。
在洞穴里九死一生,重見天日後,才發現他們居然機緣巧合之下進入了秘境。
說到這裡,舞媚苦笑:「我們當時苦苦破了一重重關卡,終於進入煉丹室。結果發現時隔萬年之久,裡面的丹藥再珍貴,丹藥中的藥性也都隨著時間而徹底化去。後來我們又破進藏經閣,誰想,那個藏經閣需要兩塊少主玉牌才能開啟。」
「我們不知道觸碰到了什麼機關,直接被丟出秘境。而一直隱蔽於虛空的秘境也因此現世,發出的光芒照亮方圓千里,想要遮掩消息都遮掩不了。所以我只好急急忙忙給你傳訊,讓你和佛子儘快趕來。」
旁邊的俞夏幫著補充:「現在秘境處於不穩定狀態,無人可以進入白雲山裡。等秘境穩定下來才能進人。所以眾人才在外面等著。按照這個情況,我估計最多再等三天,秘境就能徹底穩定下來。」
「至於開啟秘境的鑰匙,我想就是合歡宗少主的玉牌。」
衡玉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清楚:「滄州這些人對秘境知道多少。」
俞夏說:「他們基本什麼都不知道,只清楚這是位至少元嬰後期境界的大能坐化之地。」
衡玉與了悟對視一眼,目光流轉,她再次看向舞媚和俞夏:「我們這次千里迢迢趕過來,就是為了和你們進行合作的。」
「同為合歡宗少主,我自然放心舞媚。但是——」
衡玉微微眯起眼睛,逼視俞夏:「俞道友,我信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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