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

十八歲

二十四小時咖啡店的客人很少,很多習慣了孤獨的顧客,喜歡挑一個安靜的角落,一杯咖啡,一份點心,在喧鬧的城市找到一份安寧,又在無邊的孤獨中,找到幾分城市的煙火氣。

趙九昱接過侍者遞來的茶點單,點了幾樣后:「這位小姐不喜歡咖啡,給她來一杯果汁或是奶昔。」

「好的,請稍等。」侍者拿著單子離開,金翡看著侍者離去的背影,對趙九昱微微一笑,往後仰了仰。

她確實不喜歡咖啡,但是她以為趙九昱至少會問她喜歡什麼口味的飲料。

「抱歉。」趙九昱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他面色黯淡:「翡翡,世界上有種人,對身邊人掌握欲格外強,他希望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當他發現身邊的人,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就會焦慮,甚至會忍不住讓那個人走回原位。」

「這是病。」趙九昱沒有看金翡,他乾淨的十指交握在一起,語氣平淡得像是把情感與本人割裂:「控制欲會把人變成瘋子,傷害自己,也傷害他人。」

「先生,您點的飲料與點心。」侍者把東西從餐盤裡拿出來,他看了眼金翡,覺得這個漂亮的女孩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謝謝。」趙九昱輕聲道謝,把熱奶昔推到金翡面前。

「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有病。」趙九昱輕輕攪動著咖啡:「只是太多人極力粉飾著太平,把自己偽裝成他人眼中的正常。」

金翡捧著奶昔杯,靜靜地看他。

趙九昱抬起頭,與她的目光對視,在這個安靜的雪夜,他的心平靜了下來。

「盧毅說得沒錯,我確實撕過一封寫給你的情書。」咖啡苦澀,趙九昱卻喝不出什麼味道:「只是……寫信的人是我。」

金翡眼瞼微顫,她看向趙九昱,彷彿第一次認識他。

在趙九昱身上,她幾乎感受不到任何喜歡的情緒,她甚至以為他不太喜歡她。他不喜歡她出去玩,不喜歡她的做事風格,她很多行為習慣,都不符合他心中的標準。

金翡的沉默,讓趙九昱有了勇氣繼續說下去:「一個病態的人,是沒有資格去喜歡一個人的。」

他無法想象,當他跟金翡在一起后,發現金翡有地方做得令他不滿意,他會做出什麼行為出來。

沒有休止的掌控欲,會是無休止傷害的開始。他討厭金翡對其他男人笑,甚至想過,把她關在黑暗的屋子裡,除了他誰也不能靠近她。

當他發現自己竟然尾隨金翡回家,甚至常常觀察她的言行,嫉妒每一個試圖靠近她的異性后,他就知道自己病了。

他的身體沒有病,但是心病了。

他開始害怕,害怕控制不住心中邪惡的想法。可是他越強迫自己遠離金翡,心中的慾望就越強烈。

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心中住著一頭怪獸。

他趕不走這頭怪獸,也不想傷害金翡,只能帶著這頭怪獸,離金翡越來越遠。

在國外的兩年,他一次又一次回憶起跟金翡相處的時光。他聽了很多有關她的事。

她戀愛了,對象是個脾氣好,會哄她開心,長得還不錯的富二代。

她拿獎了,喜歡上了什麼新的零食。

幾乎每一天,都有與她有關的消息,從國內傳來。可他卻不敢把心中的情感,大大方方地告訴他。

每當夜深人靜,思念瀰漫時,他才會用陌生號碼發送一條問好的消息給她。他知道,心儀金翡的人有很多,給她發消息的人也多,他發出去的消息,只會被金翡當作那些無關緊要的告白信息,不會引起她半點注意。

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偶爾放出自己心中的怪獸,放縱自己的思念。

「有多久了?」金翡問。

「什麼?」趙九昱看她。

「這份喜歡,有多久了?」金翡喝了一口奶昔。

「不記得了。」趙九昱苦笑:「等我發現時,已經來不及。」

「給你寫威脅信息的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金翡無法接受這份感情,但並不代表她鄙薄這樣的心意。

趙九昱端起咖啡杯,緩緩抿了一口咖啡:「高三。」

那個時候,金翡在他眼裡只是念高一的黃毛丫頭,什麼情感暗戀都不如書本上的知識重要。被他拒絕的女生,似乎要找到一個告白失敗的理由,最後就有了他喜歡金翡的流言。

流言始終只是流言,他從不曾當真,金翡也沒放到心上過。但是從那以後,他就經常收到一些威脅信,甚至還在課桌抽屜里,發現過死老鼠,死蟑螂。

談及過去,趙九昱語氣平靜:「我很害怕自己變得跟他一樣醜陋,兩年前選擇不辭而別,只是不想讓你面前露出醜陋的那一面。」

可是最終他最醜陋的一面,還是被無情地在金翡面前揭開,腐臭不堪,鮮血淋漓。

咖啡廳放著舒緩的音樂,企圖把咖啡廳營造成黑夜裡的寧靜孤島。

他不僅對別人有著強烈的的掌控欲,對自己也同樣如此。

「那時候……」金翡心情有些沉重:「為什麼不選擇告訴我?」

「你是女孩子,這種事讓你知道,你會害怕的。」趙九昱勉強一笑:「那時候你才多大?十五六歲的年齡,接觸這種噁心的事,會影響你的正常生活。」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不知道身邊有個變態,萬一他對我做出什麼過激行為呢?」

「我想過。」趙九昱看金翡:「所以那時候我經常送你回家,有時候怕你嫌我煩,就偷偷跟在你後面。」

那時候的他,只是一個不想鄰家妹妹受傷害的哥哥。

金翡沉默下來,她知道趙九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好,可是……

「為什麼女孩子就會害怕?」金翡不明白趙九昱為何在男女性別上,比她還要講究:「你一個男孩子都不怕,我為什麼會怕?」

「翡翡。」趙九昱無奈地看她,可他看到金翡眼裡的認真,最終只能嘆息一聲,不與她爭辯:「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傷害。」

咖啡廳里換了一首歌,空靈的女聲吟唱,彷彿從天而降,讓人暫時脫離世俗煩惱。

「如果……」趙九昱喝完杯中最後一口咖啡:「如果兩年前我沒有離開,我們之間,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

金翡看著趙九昱。

他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頭髮指甲永遠打理得乾乾淨淨,生活中也沒有讓人反感的壞習慣,幾乎稱得上是完美男人。

可是她的大腦里,有關趙九昱的記憶實在太少了,少得讓她懷疑,她對趙九昱的了解,究竟來自今生,還是前世。

奶昔漸漸涼下來。

金翡沒有回答趙九昱這個問題,趙九昱也不再期待,他擦乾淨嘴角:「無論如何,聽到你相信我時,我很高興。」

他喜歡了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儘管她不喜歡他。

金翡搖頭:「是我該向你道歉,因為我,害你遭受這些。」

「都過去了。」趙九昱看牆上的時間:「夜深了,回家吧。」

金翡起身,趕在趙九昱前面結了帳,趙九昱盯著收款碼看了好幾次,似乎對女性為他付賬這件事,有些不能忍耐。

可是他看了金翡一眼,最終把手揣進外套,跟著金翡走出大門。

「翡翡。」趙九昱叫住金翡,金翡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你很喜歡時以白?」

金翡點頭。

「他……」趙九昱略猶豫片刻:「你多小心。」

金翡挑眉:「他很好。」

寒風夾雜著雪花,把身上的暖意吹得乾乾淨淨。趙九昱拉緊外套:「我只是擔心你……」

金翡的手機響起。

來電人是時以白。

「以白。」金翡轉過身,背對著趙九昱。

「睡不著?」金翡聽到手機那頭,似乎還有什麼東西拍打窗戶的聲音:「是什麼聲音?」

「風大,樹枝打在了窗戶上。」時以白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在風中搖來擺去的黑色枝椏:「一時失眠,就給你打了電話,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覺了?」

「沒有,我還沒睡呢。」金翡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你一個人睡,會不會害怕?」

趙九昱聽到這句話,眉梢動了動。

「也不是很害怕,我一個人沒關係的。」

「剛好我還沒睡,現在過來找你。」金翡放心不下:「想吃點什麼嗎,我給你帶過來?」

時以白拿著手機,打開窗戶,伸手捏住在風中搖擺的乾枯樹枝:「雪天路滑,你別過來了,我真的沒什麼。」

掛斷電話,時以白點開手機,看著聊天框里,別人發來的照片,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個字。

時以白:滾。

譚乙民:時總大度,自己的女人深夜跟別的男人喝咖啡,都能無動於衷,趁明天理髮店還開門,你去把頭髮染個色,青青草原色怎麼樣?

時以白:譚總這麼喜歡草原色,可以自己去嘗試。

時以白:對不起,我忘了譚總禿頂,不適合染髮。頭髮染不了,就讓股市染上綠色,祝譚總明年的股市一路飄綠,生態又環保。

發完消息,時以白把譚乙民拉進了黑名單,連同譚乙民發來的那張照片,一起刪得乾乾淨淨。

「這麼大的雪,你要去哪?」趙九昱叫住金翡。

「我去陪他。」金翡站在斑馬線旁:「他性格溫和,就算有害怕有難過也不說,我不放心他。」

「他一個男人,不需要你這麼照顧。」趙九昱實在無法理解,時以白那種表裡不一的男人,不究竟靠著哪裡吸引了金翡。

「他是我的男人。」金翡語氣太理所當然了:「我不照顧自己的男人,去照顧誰?」

趙九昱如遭雷劈。

他不想翡翡受累,翡翡想的卻是那個虛偽的男人。

愛。

她愛他。

他從未像現在這一刻清醒,也從未像現在這般痛苦。

「我走了。」人行斑馬線紅燈倒計時還剩下十幾秒,金翡與趙九昱隔著幾步遠的距離:「趙九昱,你早點回家吧。」

她的影子被路燈拖得長長的,雪花纏繞在她身邊,趙九昱視線有些模糊。

他呼吸進肺部的空氣,如寒冰一樣刺骨。

風颳起雪花,有雪掉進了他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金翡已經走在了斑馬線上。

她越走越遠,他站在原地,沒有呼喚,也沒有挽留。

走過斑馬線,金翡回頭看了一眼。

趙九昱站在斑馬線那頭,她忽然記起了一件事。

三年前,也是喧鬧的街頭,她與趙月走在前面,趙九昱遠遠跟在她們後面,神情冷淡,彷彿陪她們出門,是一件不得已而為之的事。

他的感情,無聲無息,她從未知曉。

她想,就算沒有丟失今生一些記憶,她與趙九昱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不合適的人,無法強求。

在情書上寫下最後一筆,落款:愛你的十八歲以白。

墨跡未乾,時以白蓋上筆蓋,凝神看著這封情書每一句每一字,微微一笑。

手機響起,「翡翡」二字在手機屏幕上跳動著。

「以白。」金翡的聲音在手機里響起,彷彿在他耳邊有了回聲。

「翡翡?」他看了眼時間,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

「我就知道,心愛的王子殿下還沒有睡覺,本仙女來陪你啦……」

快步走到窗前,時以白拉開窗帘,看到站在院子里的金翡。她穿著厚厚的外套,像是胖胖的熊貓。

咚咚咚。

那是時以白急促又雀躍的心跳聲。

「我買了燒烤。」金翡舉高手裡的打包盒,仰頭對窗戶後面的時以白笑:「親愛的王子殿下,快放下你長長的頭髮,讓我順著你長長的頭髮,爬進你的窗戶。」

監控室里的保鏢:「……」

老闆的女朋友,真會玩梗。

他們老闆又不是被女巫關著的萵苣公主,爬什麼窗戶?

「我去給萵苣王子的勇敢公主開門。」保鏢甲站起身,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老闆大步奔向門口,他連出場的機會都沒有。

他識趣地收回腳步,一個滿分保鏢,必要的時候要把自己當作空氣一樣不存在。

「帥氣的顧客你好,這是你點的燒烤外賣。」金翡抖了抖身上的雪,撲進時以白的胸口:「這個外賣,是貨/到/付款。」

「沒有錢付款怎麼辦?」時以白單手摟住她,另一隻手輕輕拭去她肩上的雪花。

「那就……抵身還債。」金翡在時以白臉頰上親了一口,牽著他在桌邊坐下:「先吃東西,別涼了。」

脫下外套,她拿出自己的專屬拖鞋換上,走到時以白身邊坐下:「熬夜傷身,下次別熬這麼晚。」

「想到明天要去你家過年,我有些緊張。」時以白苦笑:「我這麼沒出息的樣子都被你看見了,你還笑?」

「我沒笑。」金翡按住嘴角:「你看,我可嚴肅了。」

「嗯,你的嘴角沒笑,但是你的眼睛在笑。」時以白無奈看她。

「好嘛,好嘛,我只是想到你馬上就要進我家門了,心裡就開心。」金翡拆開燒烤包裝盒:「真的不是笑話你。」

時以白勾起嘴角:「我相信你。」

「來之前,我跟趙九昱坐了一會兒。」金翡老實交代。

「嗯?」時以白神情未變:「他怎麼了?」

金翡大致提了幾句,重點突出她只是去喝咖啡,解決一些過往的事。

時以白笑:「你跟其他男人出去喝咖啡,告訴我以後,不怕我誤會?」

「就是怕你誤會才告訴你。」金翡拿紙巾擦了擦時以白的嘴角:「很多誤會,都來源於自以為是的隱瞞。」

「我不想你處於無休止的猜忌中。」金翡笑:「只有不合格的戀人,才讓愛人不安。」

吃完燒烤,金翡就去查看被樹枝敲打的窗戶。無情地折斷騷擾時以白窗戶的枯枝,準備離開房間時,她看到了桌上的信。

「這是什麼?」

「一封十八歲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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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皇后:陛下呀,就是只寵本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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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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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理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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