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程逸和男人相對而立，四目相對，誰都沒有先退一步。
「阿清。」男人摘下口罩，「奶奶想見你。」
「我不想見。」宋清漪雙拳握緊放在身側，「你走。」
「阿清。」男人語氣誠懇，「奶奶好歹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別這麼絕情行么？」
絕情？
宋清漪聽著這兩個字都覺得諷刺。
她勾了勾唇角，拳頭握的更緊了些，唇緊抿成了一條線，聲音顫抖卻異常堅定，「離開我家。」
「阿清，你變了。」男人往前進了半步，伸手去拽宋清漪，卻被程逸給拉住手腕。
程逸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捏著他的手腕，把宋清漪緊緊護在了身後，挑了挑眉，「陳鐸？」
陳鐸點頭，對這人認出自己來也沒什麼意外。
畢竟他的這張臉極具代表性，只是這人眼中顯露出的敵意讓他頗為不耐煩，「你是誰？我和阿清的事和你沒關係，少插手。」
程逸鬆開他的手腕，一手拎著行李箱，一手拉過宋清漪，慢條斯理道：「不好意思，我有權利保護我的太太，她現在不想見你。」
說著便拉著宋清漪往前走。
陳鐸愣在原地。
直到兩人走到門口，宋清漪指紋認證打開門，陳鐸才疾步走過來趕在關門的最後一刻拉住了門把，「阿清……」
這一聲喊得旖旎且繾綣。
宋清漪竟產生了錯覺，彷彿他們還是自小一起長大的無話不談的玩伴，似乎他們之間沒有經歷那些令人心碎的過往，好像他依舊是那個喜歡揉揉她的頭髮溫柔的喊阿清的男朋友。
只是短暫的錯愕，陳鐸便再次開口，「你騙我的對不對？只是為了氣我對不對？阿清，這種男人看起來就不靠譜，就算離開了我，你也能找一個更好的人照顧你。」
宋清漪這才回神，盯著陳鐸那雙溫柔的眼睛看了會兒，她嘴角扯出一個輕微的弧度，「滾。」
毫不留情的合上門。
宋清漪靠在門上，顫著手指從兜里摸出煙盒和打火機，煙盒裡的煙已經用完了，她不停的摁著打火機，企圖用打火機短暫的火光來撫慰自己躁動的情緒。
大拇指有些麻木。
一雙修長的手給她遞了支煙過來。
宋清漪抬起頭看他，卻又如觸電般的低下頭。
那雙眼睛太乾淨了，她這樣的人怎麼配擁有這樣乾淨的眼神。
她點燃香煙，顫著手遞到嘴邊吸了一口，卻猝不及防被嗆到，捂著心口咳嗽起來，一雙大手拍在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似是安撫。
煙霧在她四周環繞，那顆躁動不安的心才得到了些許平靜。
似是給自己築起了一道牆，她只要站在這裡就是安全的。
觸及到程逸擔憂的目光，宋清漪給他指了個方向，低聲道：「抱歉，你先去收拾東西，有些事情我稍後和你解釋。」
她現在腦子亂的無法思考，胸腔里那顆心臟狂跳不止，不知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更不知道將這件事如何說起。
程逸擔憂的看向她，有許多話想說，最後只是喉結微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別難過。」
*
宋清漪和陳鐸五歲相識，青梅竹馬。
她天生木訥，不善交際，沒什麼才藝，而陳鐸像是她的反面人生，性格開朗，幽默風趣，多才多藝。
她向來是陳鐸的小跟班，因為陳鐸想演戲，但接不到合適的劇本，在他吐槽現在編劇水平普遍不行的時候，宋清漪拿起筆寫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個劇本《我的理想國》。
以陳鐸的性格為男主。
在2010年，北城出了兩個「天才」。
一個是十七歲的「天才少女」宋清漪，一部《我的理想國》融合了超強的科幻和科技感以及滿是少女心的布景和迷幻的愛情走向，另一個是「天才演員」男主陳鐸，他淋漓盡致將這個劇本演繹出來，兩人在圈內迅速走紅。
陳鐸也因此被譽為「國民老公」。
《我的理想國》以極高口碑和極強影響力成為了當年爆款，而宋清漪多次被官媒和業內人士誇讚，自此業內無人不曉金牌編劇「天才少女」宋清漪，她的劇本有市無價，千金難求。
但她劇本的男主只有一個，那便是陳鐸。
和陳鐸在一起純屬是個意外。
她從未想過陳鐸會和她告白，在她二十歲生日那天，宋清漪稀里糊塗的就成為了陳鐸的女朋友。
其實和以前也沒什麼不一樣。
她本來就沒朋友，除了陳鐸。
哦，還有《我的理想國》的女主尚研，兩人應當算是閨蜜。
但未料想，在三個月前，陳鐸生日的第二天，她在陳鐸家裡看到了衣衫不整的陳鐸和尚研躺在同一張床上。
之後，便爆出了陳鐸和尚研戀情曝光，宋清漪疑似插足以及宋清漪的「天才少女」人設為假，多年劇本都是代寫的新聞。
她寫劇本從不留底稿，而搞新聞的人最擅長顛倒是非黑白，再加上有「權威」出面，她名聲一落千丈。
從人人追捧的天才少女到聲名狼藉的無恥之徒，只需要一晚。
一夜之間，她從神壇跌落，摔在泥里，被人狠狠踩在腳下。
而她的男友陳鐸並未出面發言，任由輿論愈演愈烈。
她和陳鐸在一起七年，卻從未對外公開，所以她從正牌女友演變為了插足感情的第三者。
她被寄各種血腥殘暴的東西，走在路上甚至有人朝她潑硫酸。
無奈之下，她搬了家，選擇把自己關在家裡兩個月，活得像個野人。
昨晚是她打算洗心革面的第一天，一醉方休再找個順眼的人ooxx，如果能結婚的話，更好。
在這場戰役里，她不想輸的太難堪。
如今，她做到了，但高興不起來。
相反是令人窒息的沉重，好像漂浮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之上，她只是抱著一根浮木，自己還未知能不能活，卻拉了另一個人和她下水。
程逸坐在她對面，聽她把最近的事大致梳理了一遍，關於感情的事言簡意賅，輕描淡寫，所有事都是三兩句帶過。
宋清漪指間的煙快要燃盡，她自己卻沒發覺，「大致就是這樣，我名聲不好，我們不公開，但你幫我應對陳鐸和尚研，報酬和之前商量的一樣。」
她不想讓這兩人看到她狼狽的模樣，儘管之前已經狼狽過。
她應是沉默的、驕傲的、對此不屑一顧的，但她做不到。
寫文建立起來的自信在一夜之間悉數坍塌。
程逸沒說話，伸手從她指間拿過將要燃滅的煙頭，灼熱的灰燼燙的他手指蜷縮了下，也只是眉頭微皺，飛速扔到垃圾桶里。
宋清漪從自己的世界里抽離出來，還有些木訥。
「抱歉。」宋清漪說。
程逸端正筆直地坐著，久久不語。
「很為難嗎？」宋清漪主動問。
人是她招惹的，自然要主動一些，其實之前和陳鐸、尚妍呆在一塊的時候，她往往是那個沉默者。
但如今遇到了比自己更沉默的人，她竟顯得話多了起來。
小孩兒看起來乾淨純粹，宋清漪都不太好意思讓他知道這些事。
「你介意的話......」宋清漪話開了個頭，卻說不下去。
即便他現在真的介意好像也沒什麼辦法，既然已經上了她這條賊船，一時半會還真不能讓人家下去。
就像剛才，她雖然是痛苦的，但有程逸在，她起碼不至於慌亂無措，有人能擋在她的身前，讓她暫時安全的待在那個理想的地方。
「疼嗎？」程逸蹲在她面前，輕捏著她的手指，在她中指骨節處吹了下。
宋清漪的耳垂都有些發燙。
剛剛香煙燃盡時燙到了她的中指，有個月牙狀的紅痕，她沒什麼感覺，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不疼？」程逸自顧自道：「有藥箱嗎？」
宋清漪也剛搬過來沒多久，家裡東西備的不齊全，是故搖頭。
程逸起身回了房間。
宋清漪望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想喊一聲又停下，她向來不是個主動的人，能做到這份上已是極致。
她坐在沙發上給物業發消息：請不要再放無關人員進入小區。
她發了一張陳鐸的照片過去，稱：尤其是他。
物業：陳先生自稱是您家屬，我們不敢攔。
宋清漪：我姓宋，不姓陳，一年三萬的物業費是我在交，我不希望受到騷擾。
物業：好的。
黑名單里的消息還在不斷增加，陳鐸給她發了二十多條簡訊，最後一條是：阿清，你變了。
宋清漪一鍵刪除，關了手機脫鞋閉眼窩在沙發里。不一會兒，她感覺手指上有涼意，睜開眼就發現小孩兒在給她的手指上藥。
「我帶來的。」程逸解釋道：「之前朋友經常生病，我有備用的醫藥箱。」
程逸的手指也被燙傷，宋清漪幫他也上了葯。
兩個人都是沉默的人，相對而坐卻沒什麼話好說。
宋清漪忽然低頭看著他的手指，「為什麼要和我結婚？」
之前在酒店裡，他本可以拒絕的。
但他答應得很痛快。
程逸盯著她，沒說話。
宋清漪猜測，「是因為要對我負責嗎？」
程逸抿唇，宋清漪笑了，「看來我猜對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尋歡作樂的事何必當真？」宋清漪既是在安撫他，也是在安慰自己，「你沒必要有心理負擔。」
程逸看向她，目光澄澈。
宋清漪起身去冰箱里拿了兩杯飲料，開蓋之後遞給他，「不管你為什麼答應和我結婚，總之……」
「如果我說喜歡你呢？」程逸打斷了她的話，神情認真而專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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