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爸爸藏的私房錢已經算是很有心機了，乳膠枕正背面都有孔，他放的就是背面的孔，睡覺也硌不著自己，媽媽就算收拾屋子也不可能找到會藏在這裡。

但他忘了枕頭睡久了也會換枕套的事，就算那是乳膠枕也是會換的。

看那被填補了大半枕頭面積的小孔，老爹這錢也攢得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一朝被發現，不僅金庫成空，之後更要面對未知的狂風暴雨。

不行不行，爸爸這麼疼她，她不能讓他陷入這樣的悲劇里！

「媽，那什麼……」林蘭小心開腔，試圖用言語緩合親娘的情緒，生怕她就這樣在沉默中突然暴發猛衝到樓下找爸爸算賬，「這個錢……」

一直低頭不說話的王秀芝抬頭看了閨女一眼，然後就笑了：「你以為我會找你爸吵架？」

「沒有啦，沒有……」林蘭尷尬地否認中。

王秀芝卻是老神在在，她把枕芯放在膝頭，隨手又摳走了幾個小孔，轉眼間四五張毛爺爺就被展開疊在一起然後收進了口袋。剩下的粉色小紙條親媽沒有動，不但沒拿走，她還拿起了之前丟在一邊的枕套重新套上。

這一套操作讓林蘭完全摸不著頭腦之際，又聽親媽繼續吩咐：「蘭蘭啊，枕套和床單還不臟，我們就不洗了，換個被套就行。」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枕頭重新擺好在床頭。

親媽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應，讓林蘭完全懵了：「媽，你不都收走嗎？怎麼還……？」

「傻孩子。」王秀芝回頭看她，看到女兒的懵圈臉笑得更厲害了，「男人嘛，手頭要是沒點錢總會憋得慌的，他要藏就讓他藏吧。結婚過日子，只要不涉及原則底線，有些事睜隻眼閉隻眼沒什麼的。」

聽到媽媽這麼說，林蘭想起父母雖然總有拌嘴，但真正紅臉吵架的事卻極少發生，不禁贊同點頭。好像是這個理，如果夫妻間什麼事都斤斤計較，確實是挺累的，只要彼此不過分，日子就能和諧過下去。

這是過來人的生活智慧啊，林蘭越想越是佩服老媽，同時也為老爸逃過一劫而放鬆慶幸。

正想笑著恭維兩句，就聽媽媽接著壓低聲音道：「這種事就要假裝不知道懂么，像這樣隔幾天拿幾張，才能源源不斷細水長流。要是一窩端了以後就都沒了。」

說到最後，她還伸出食指做了示意安靜的動作，隨後把原計劃要拿去洗的床單又平鋪理好，這樣藏私房錢的某人回來看到被套拆換了就不會想到小金庫已經被發現了，後頭還是會悄悄再往裡塞錢——反正時間久了以丈夫的那並不精細的性格也記不得自己一次一兩張的到底塞了多少錢。

眼見這一套行雲流水的碟中諜操作，林蘭目瞪口呆，厲害了我的媽。

一個上午，就這麼「渾渾噩噩恍恍惚惚」的過去了。

林蘭站在陽台上一邊盯著對面的高檔小區放空眼神，一邊右手無意識地摸著貓草葉子時，又被親媽一巴掌打回神。

「不是說給雪花做貓飯嗎？」拿著鍋鏟的王秀芝將一個圍裙遞過來，「今天這活就全交給你了。」

大多數人都會對第一次主動想要接觸的新鮮事物很有熱情，林蘭也不例外，四年前她將雪花抱回來也是她第一次想要養貓，為此，可是花費了不少心思。

像一些市面上的大牌貓糧，比如某望某峰之流也曾買過，新手時期也確實靠它們將雪花養得不錯，只是後來養貓越來越上手，在家裡奶奶和媽媽時不時念叨「這吃的比人還貴了，不如自己買菜做」的節約思想洗腦下，便真的動手自己做起了貓飯。

雪花就是只普通的中華田園貓，長得好看還不挑食，家裡給換了自製貓飯後反而吃得更香，讓也是初次養寵物的老林家感觀十分良好。

做貓飯也是她的拿手絕活之一了，還是大學生有寒暑假的時候，雪花倒是經常吃到她做的貓飯，之後她畢業去魔都上班就沒什麼時間了，只能偶爾給做一頓。

廚房裡，媽媽已經把要用到的雞胸肉、魚肉、雞肝、熟雞蛋以及西蘭花等等的貓飯食材都準備好了，林蘭拿起菜刀就可以直接加工。

她在流理台上的切切弄弄，又是把雞肉魚肉上鍋灶蒸熟攪碎，又是把雞肝烤乾磨粉說是做成天然的誘食劑什麼的，然後又添了其他的營養粉攪伴在一起，一直忙碌個不停，王秀芝也站在旁邊跟著看，閨女那一套複雜的貓飯做法讓中年婦女整個眉頭都皺起來：「難怪雪花那小東西更喜歡吃你做的，這步驟做給人吃都沒這麼精心。」

雖然王秀芝做貓飯也用的這些食材，但精細程度和女兒這場面比，那完全拿不出手。

「畢竟是貓嘛，胃不能和人比的。」林蘭頭也不回應了一句，「貓飯上面講究點，雪花身體就好一些，總比時不時送寵物醫院花錢強吧？」

「……那倒是。」王秀芝想起四樓有個也養了寵物貓的一個小姑娘，還是挺值錢的什麼藍貓，樓下寵物診所的小劉醫生說那貓的品相一隻起碼5000塊，那貓看起來養得挺胖，大圓臉肉呼呼的，可總能看見那小姑娘抱著貓往診所跑，為了治病前前後後都不知道花了多少錢，「貓生病比人能燒錢，幸虧雪花是土貓，很少生病好養活。」

家裡雖然靠小樓的租金就能過得很滋潤，但正經過日子也不是這麼禍禍錢的啊。

聽到媽媽嘴裡的嘀咕林蘭只能無奈笑笑，爸媽和奶奶這兩代人都是苦日子裡過來的，所以就算房租靠著經濟騰飛翻了好幾番家裡條件已經很好了，但依舊保持著節省的習慣。

因此林蘭雖然也是個房二代，可打小和普通人家的小孩差別也不是很大，最多就是想要買些什麼不過分的東西時父母給錢更爽快些。等到長大，價值觀也被養得定型，就算每個月父母給的生活費不少，她也不會揮霍，只喜歡計劃著購物和消費。

唯一的瘋狂和任性，就是上個月跟前男友分手吧。

一口氣，花了將近七八萬，除了租車和僱人演戲外，大頭全在那件限量款奢侈品風衣上面了。

裝逼一時爽，錢包火葬場。

那件香家的風衣，再過一陣子就掛二手網上賣了吧。聽說限量款的奢侈品有時轉手還能賣得比原價更高點，指不定能把先前的虧損全補回來。

一邊想著事，林蘭已經一口氣做出了五天份的貓飯，倒出一部分今天吃的，其餘全都封進盒子里放冰箱儲存起來。

她倒騰貓飯到尾聲的時候，王秀芝也過來做一家人的午飯了，順帶指揮閨女繼續幫忙，母女倆一起忙活，一頓午飯很快就做好了。

飯點時分，林有餘和林奶奶都踩著點回家。

「喲，今天做的蒸鱸魚啊！」林父看到桌上的菜，一下子笑眯了眼，「蘭蘭媽你真好，今天燒了我最愛吃的菜！」

「哼哼。」林母只是哼笑了一聲，「你吃就完事了。」

旁邊拿筷子的林蘭臉色微妙地看了一眼親爹，陽台上的被套還掛在外頭曬著呢，他完全沒聯想到什麼，更不知道這條魚是用的枕芯里的哪張毛爺爺買的。

林奶奶坐下來，則是迫不及待分享回來時的見聞：「我剛路過小劉的診所，看到小錢那姑娘又抱著她家的貓過去，步子急得很。老遠就聽見她推門朝裡面喊，劉醫生，我家妞妞又發高燒了還嘔吐咳血了，快幫我看看！不知道這一趟又要花多少錢進去。」

「錢萱家的貓又生病啦？」林蘭聞言一愣，「好像我上次從魔都回來就聽說，她的一隻藍貓得了傳腹，好不容易才救回來。」

「是啊，就為了治那個什麼傳腹，那姑娘一個月花了七八千呢。」王秀芝跟著回了一句，「名貴貓真是養不起，太金貴也太燒錢了。」

「藍貓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林蘭立刻道，「很多養寵物貓的人家都愛選這個品種，是經過市場檢驗的小貓。」

「那就是被貓販子坑了，買了帶病的回去。」林有餘也隨口說了一句，「像你們這種小姑娘啊，最容易上當受騙了。」

錯覺嗎，總覺得老父親話裡有話，不過看他這副隨意的樣子，林蘭也沒接腔，而是敏銳轉移話題：「說不定也是她在其他方面疏忽了。要說金貴的貓，現在最火的還是布偶貓啊。長得漂亮卻很嬌氣，據說還是玻璃胃，純種的隨便一隻都是5位數。」

「哼哼，還不如雪花能抓耗子呢。」林奶奶對此不屑一顧，老人家的心裡不能抓老鼠的貓都是不正經的貓。

林蘭沒吭聲，據她在網上看到的情報得知，布偶貓除了長得好看哪哪都廢，絕對入不了老人家的眼的。

不過那是真好看啊。

顏值至上的時代，好看就行了。

午飯吃完，林蘭再沒有被親媽抓壯丁，比如讓她收拾桌子洗碗什麼的，雪花那隻愛浪的小貓咪又要到傍晚飯點才回來，無所事事之下她想起了錢萱的藍貓，想了想下了樓去了邊上的寵物診所。

這家寵物診所是三年前開在這裡的，診所主人劉醫師是個三十歲不到的青年人，上班的時候穿著一身白大褂，戴著細框眼鏡，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要不是他開的是寵物診所，說他是給人看病的大夫都有人信。

林蘭推開玻璃門進去的時候，就見錢萱果然沒走，只是她的英國藍貓已經被放進了寵物包里，這會兒正和劉醫師說話。

「是急性腸胃炎，打過消炎針以後，至少6到8小時內不要給它餵食喂水，它現在的腸胃很脆弱需要的是休息不是進食。回去以後還要注意保暖，有電熱毯最好給它用上，把它關起來休息一陣。」劉醫師正給病貓家屬吩咐醫囑，叮嚀得很仔細，「8小時后，如果它不吐了，就給它喝溫水和能補充能量的流食。之後可以喂它點整腸膏調理貓腸胃……如果期間還有其他問題，可以馬上過來找我。」

「好的好的！」錢萱緊緊抓著貓包，點頭如搗蒜，滿臉的感激，「謝謝你啊劉醫師，我看到它嘔吐咳血真的嚇壞了，明明之前傳腹才好沒幾個月……我明明已經很仔細注意了。」

說到最後，這個也才二十來歲的妹子滿臉沮喪。

「有些事不是仔細注意就能避免的。」劉醫師只能這麼安慰，眼角的餘光在看到林蘭來時，他突然語氣一變，「不過也可能是錢萱你養得太精細，把貓養太嬌造成它免疫力低下的關係。或許你可以學林蘭家那樣粗養貓，她家的雪花就養得很好，一年到頭難得生病。」

錢萱聽後下意識皺眉：「可雪花是土貓，體質跟我家妞妞不一樣。」

林蘭頓時不高興了，嘴唇一下子抿直，就要開腔懟人，迅速察覺不妙的劉醫師已經搶先開口：「別這麼說，無論是中華田園貓還是英國短毛貓都是纖細的小動物，人類的家庭好夥伴。雪花的脾氣真的是我見過的貓里相當好的了，它的品相也很漂亮，如果不是在中國太常見，它也是相當優秀的寵物貓。寵物貓的陪伴價值是沒辦法用金錢衡量的，如果誰貴誰就是最好的話，那邊籠子里的那隻海豹布偶大概可以鄙視這裡所有的貓了。」

委婉的話語，但意思也很明確，也意識到自己言語不當的錢萱這會兒也有些臉紅，這姑娘倒也爽利，馬上就朝林蘭道歉：「對不起啊林蘭，我一時嘴快說了不好聽的話。我，我沒有看不起雪花的意思的，就是，就是……」

「沒事，我明白。」林蘭伸手攔住了她的解釋，「外來的和尚好念經一向是真理，我也挺喜歡藍貓美短這些小貓咪的，就是養起來確實沒有我家雪花省心就是。和本土貓比起來，它們的體質要弱上一線很正常，你說得沒什麼不對。」

錢萱更尷尬了，吶吶地又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林蘭也是禮貌微笑回了句沒關係，轉頭看向劉醫師：「本來就是聽奶奶說了一嘴，錢萱的妞妞又生病了想過來打聽下情況，現在沒事了我就走了。劉醫師你忙。」

說完，她轉身就走，留下了一臉訕訕的錢萱。

人家特意來關心小貓病情，結果她這個貓主人還把人給氣跑了。

劉醫師也是無奈搖頭：「本來還想介紹你去林蘭家取個經，她家自製的貓飯相當有水平的，說不定你家妞妞換了貓糧可能也少生很多病。」

錢萱這才明白醫生的意思，但她還是臉皮薄拉不下來，兀自嘴硬地嘟囔：「說不定就是雪花體質好呢。」

劉醫師這回不再說什麼，跟這姑娘打了聲招呼繼續忙自己的事——他這家診所雖然小，但日子還過得去，城中村加對面高檔小區里養寵物的也不少，總有願意給寵物花錢往他這邊跑的。

卻說出了診所的林蘭，一轉頭就將帶著假笑的臉拉得老長。

呸！土貓怎麼了！吃你家大米喝你家湯了，賣得貴就真以為高貴上了啊！

就她家妞妞那嬌氣勁，錢萱以後有得受！

回想起診所里，林蘭在貓包里聽到妞妞弱氣的咪嗚聲，就算是生病了還特別趾高氣揚的「奴才，你竟然又讓那個人類給我打針，痛死我了！回家我就把你最喜歡的杯子給摔了！」，林蘭那是一點也不同情，寵似主人，這一人一貓就繼續相愛相殺去吧。

還是她家雪花好！

事實證明，有些小貓咪是不經念叨的。林蘭剛打算去小賣部找看店的媽媽嘮嗑，順帶把方才的事跟親媽抱怨兩句好心沒好報，路邊的綠化帶就竄出了一道雪白的殘影，哧溜一下狂奔過來。

「喵——！」（蘭蘭！）

貓叫聲對著她響起時，林蘭都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自家白貓正朝著她急促的嗷嗷叫。

「雪花，怎麼了？」只聽這聲調就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林蘭趕緊蹲下來跟它對話。

「喵嗷嗷嗚，喵嗷嗷——」（蘭蘭！那邊，那邊有小貓！快死掉了！蘭蘭，救救它！）

雪花跑在前面帶路，林蘭小跑著追在它後面穿過了馬路，抵達了對面小區。她以為雪花是想要她進去之際，卻見白貓又拐了一個彎，繞著小區外圍的綠化區域跑起來。

作為一個高檔小區，除了圍牆以內的風景十分漂亮以外，圍牆外也有建立相當不錯的綠化小公園，供跑步的人提供的跑道和休憩用的亭子以外，錯落有致的綠化也是不可少的。

林蘭就是在其中一個晨練小公園的灌木叢里終於找到了雪花口中的「快死的小貓」。

「好小！」比她當初撿到雪花時還要小的個頭，說不定兩個月都沒有，渾身髒兮兮的還長著難看的貓蘚，毛髮糾結著無力地躺在那裡，只能聽見微弱的貓叫。

「咪……咪……」（媽媽……媽媽……）

不能動彈的小貓在本能地呼喚母貓，但是……

林蘭左右查看，根本沒有母貓的存在，而且它這副樣子也不像是從窩裡剛跑出來的。

「喵——喵嗚——」（蘭蘭，它沒有媽媽！我聞到氣味了，它的媽媽早就死掉了！）

五分鐘后，重新回到的寵物診所里。

「情況不太好，這隻小貓大概一個半月，營養不良腸胃虛弱，除了貓蘚以外，還有貓鼻支的癥狀。看它的呼吸狀況，可能還會有肺炎的問題。」劉醫師輕輕抓著小貓，皺著眉頭，「具體的診斷，還需要進一步的檢查。」

「那……能治好嗎？」抱著自家雪花，林蘭也是憂慮。

「這我不能保證。」劉醫師搖搖頭，「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治療它的話要花費不少錢，四位數是肯定的。」

這是寵物醫生一般都會提前問的事。

一隻隨手撿來的流浪小貓，丑兮兮又髒兮兮，而且還不能保證一定治好，值得嗎？

如果說以前，林蘭可能還真會猶豫，可是現在……

「咪……咪……」（媽媽……媽媽……）

林蘭忍不住抱緊了懷中的雪花：「治！花錢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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