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7 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167章
隴西李府
趁著夜色,李晏爬上了牆頭,就要一躍而下之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他看到了無數家丁護衛舉著火把朝他這邊來。他轉身要跳,卻發現底下他爹就在牆根下。
「要不是你祖父早有預料,你是不是就要離家出走?」
李晏抿了抿嘴,答了一聲,「是的!」
「你連家都不要了?」李衛忍著氣問。
李晏沉默。
「行,你可以不要你祖父,你爹我也可以扔下,但你一母同胞的妹妹呢?」
大雪的夜裡,李郡熹提著裙子快步走來,根本不管後面跟著的丫環婆子,她到的時候正好聽到她爹質問她哥哥那句,連忙道,「爹,這事女兒知曉的,您讓哥哥走吧。」
李衛看著他倆,一揚手,家丁侍衛們都往後退了兩三丈遠。
李衛看著李晏,冷笑,「你以為宮家現在的境況很好?林蔚然死在了金剛峰,宮令箴在涼州必亡!」
李晏梗著脖子說,「那又如何?我就算是死,也要和他們死在一塊,而不願意留在李家這亂臣賊子之家。」
「你你,逆子!」李衛氣道,「你既然如此厭惡李家,那我今晚話也放在這了,你要是敢偷溜,我便將你妹妹的腿打斷,然後再將你和你妹妹除族!」
李晏先是一呆,然後哈哈大笑,笑出了淚來,「除族,我恨不得呢,你趕緊,請族譜啊!」
李晏的聲音很大,在場的家丁們都呆了,父子倆剛才到底說什麼了,鬧得這樣僵?
此時姜氏並李郡綰也到了,說了幾句話,看似勸慰,實則添油加醋地將李衛的心火勾得更旺了。
「逆子,你認不認錯?」
「不怕告訴你,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是必定會逃的。反正你就是要打斷一雙腿嘛,也不必打斷我妹妹的腿了,在請族譜前就打斷我的吧!」
「哥,你別說了。」李郡熹有些害怕,她不怕除族,就怕她爹來真的將她哥哥的腿打斷。
李晏看著他爹,認真地道,「你放心,除族之後,我和我妹妹就立即離開李家,以後你們李家便飛黃騰達,我李晏就算乞討也不會乞討到你李府跟前的!」
李衛咬著牙說道,「好!既然你這麼不稀罕我們李府,我就成全你!」
說完這句,他大喝一聲,「來人,給我打斷他的腿,然後扔出府去!」
「爹,您別這樣,哥哥他不是故意的啊!」
李郡熹上前,想求李衛,卻被姜氏有意無意的阻攔著。
而李郡綰則趁機上前扶著她爹,「爹,夜深了,深更露重,咱們先進屋吧?」
「爹,求你了,別打斷哥哥的腿。」李郡熹被阻攔著去不到她爹跟前,於是她對著李衛的背影跪下了。
冰天雪地的,她就跪在地上。
李晏沖著她喊,「你起來,別跪他!你想一雙腿廢掉么?」
李衛的腳步頓了頓,最終頭也沒回地走了。
李衛身為家主,最終沒有撤掉命令,而主母又在一旁虎視眈眈,家丁護衛們無法,只好真的將李晏少爺的腿給打斷了。不過是用了一些巧勁的,所以腿雖然斷了,但接好了長好了便與正常人無異。
看著她哥哥的腿,李郡熹哭成了淚人。
沒多久,一輛不大的馬車從李府駛出,駕車的是先前他們娘親留下的忠僕。忠僕將兄妹二人接到之後,就駕著馬車駛入夜色深處。
李府,有人暗中看著這一幕,然後回去向家主回稟了。
夜深人靜,李府的兩代家主都沒有休息。然後終於等到了他們想知道的消息。
「爹,我按照你說的做了,李晏這孩子肯定在心裡恨死我們李家所有人了。」李衛苦笑著。
李忠賢嘆了口氣,「你也是為了李家好,不這樣不足以取信涼王那邊的人。」
「想不到那孩子還有如此血性。」那孩子不知道他今日所受的苦是為我李家所受,等知道時,心裡指定不知道嘔成什麼樣子。
「他娘的那些陪嫁,你悄悄讓人仔細封存,別讓人亂動。等這事過了,就讓人給他們兄妹二人送去吧。」
李忠賢一一交待完,便揮手讓兒子離開。
同樣是風雪交加的晚上,林蔚然一行人在離突厥部還有四五十里的地方,尋到了一處破舊的泥牆茅草屋棲身。
金晦擔憂地看著她。
林蔚然卻無所謂,看著這房子就像十年代她看到過的牛棚一樣,低矮破舊。
暗一暗三他們都是暗衛,什麼樣惡劣的環境沒見過,自然不懼。
看著他們不願意進去,獨眼豹一陣冷笑,「這大冬天的,泥屋可比木屋或者直接露宿野外強多了!」
說著,不管他們,帶著人就鑽了進去,然後徑直選了一處最好的,先升了兩堆火,然後略加清理就讓到了一邊。
金晦進來見到,和暗三兩人對視了一眼,這不是替大少奶奶準備的吧?
果然,只見獨眼豹恭敬地對林蔚然說,「林夫人,地方已經清理好了,請歇息吧。」
林蔚然看了一眼他挑的位子,點頭,「謝謝你了,林海。」林海是獨眼豹的名字。
林海致意后,就回到門口那幫馬賊中去了,那裡也升了兩堆火。
金晦和暗三對視了一眼之所以不和暗一對視,皆因暗一就是個傻的,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里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他們大少奶奶這趟出門,簡直如鮫入海,連馬賊頭子都敢收用,他家主子都不敢這麼用人。
本來他們從金剛峰過,只需要獨眼豹配合著演一場戲而已,然後他們就借道前往突厥。
但不知道他們大少奶奶怎麼想的,突然間就萌生了收服這窩馬賊的想法,還很出乎意料地讓她成功了!
但她也許出了一些超出她能力範圍的條件,就比如一百軍戶的名額,說許出去就許出去了。
像獨眼豹林海這些在刀口上淌血的馬賊,基本上過的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生活,偏偏這樣的馬賊竟然娶妻生子了,你說可不可笑。
從在他們的寨子里見到老弱婦孺時,林蔚然便知道,獨眼豹這樣的馬賊有了軟肋。
既然馬賊們都娶妻生子了,能收服幹嘛不收?
她是優秀的社會主義接班人,一直謹記著太、祖的話,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
從後世回來的林蔚然太知道開出什麼樣的條件能讓人心動了,他們將腦袋軒在褲腰帶上,或許不在乎生死,但一定是在乎家人和後代的。
所以林蔚然就找獨眼豹林海談啊,到了最後,談妥了之後,獨眼豹竟然自願從寨子里抽出二三十好手,護送著她前去突厥部落。
涼州主城,地牢
監視宮令箴的人,終於看到他走出左州丞府,不修邊幅,人看著也比之前瘦削了一些。當然,大冬天的他又披著狐絨大氅,是看不出身型的,只能從他的臉型的稜角更清晰一些推測出來的。看來喪妻之痛給了他不小的打擊。
宮令箴一路走到地牢,他徑直走到關押程晉侖的單獨牢房裡。
牢頭向他彙報這幾日的情況。
「這幾日時間,我們一共擋掉了三次毒殺,兩次暗殺.....」
宮令箴聽著,看了一眼程晉侖的這間牢房,他是與鼠同住的。他的牢里,放了幾隻籠子,籠子里各養了兩到三隻老鼠。除此之外,還擺放了一口魚缸,裡面養有幾條小活魚。
每次送來的牢飯,都會先讓這些小動物先吃,確定沒問題之後,才會給程晉侖吃。
宮令箴看著程晉侖道,「看來你的老東家真是迫不及待地要你的命啊。」
「其實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程晉侖掃了他一眼。
宮令箴搖頭,「不,不一樣的。」
程晉侖突然反問他,「後悔嗎?」
宮令箴摸了摸自己的臉,嗤笑一聲。
「你應該知道,如果你不和涼王做對,你妻子就不會死。」
「你不會懂的,有些事是不能讓步的,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你要這麼說,那我沒轍,我可沒那麼高的覺悟。」程晉侖嘲諷他為了大梁皇帝,連妻子都能犧牲。
宮令箴點頭,「確實是這樣,你覺悟太低了。」
程晉侖氣啊。
宮令箴說,「我要是你,就老實交待了,將涼王拱出來,而不是一個人背負了所有的罪名。」
「無所謂了。」
「這些日子因為你不死,你的家人總是意外頻出。」
程晉侖仍舊無動於衷,「我交不交待,我和我的家人都活不了。」
涼王真是太奸詐了,一直野心勃勃有反意,卻讓人抓不住他這個把柄。他所有的事都是安排了人去做的,即使出事也牽扯不到他。因為有大把人自願替他頂罪。
程晉侖一日不如實交待,甚至頂罪的話,他們是沒有理由抓捕涼王的。可以說,他宮令箴已經騎虎難下,因為涼王極有可能反咬一口,說他並無反意。而他宮令箴如此興師動眾,只為排除異己。
證據,或者重要人物對涼王的指認,才能師出有名。
「你對這樣的結果早有預料,你沒打算活,甚至你的家人,是死是活都看涼王那邊的人的心情。但不知道你關不關心一個人,或者說一對母女的死活了。」
程晉侖心一顫,面上卻力持鎮定,「什麼意思?」
「鄧嬋,鄧拓。」宮令箴吐出兩個名字。
程晉侖死死地盯著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在我跟前,就別裝了,我既然提到他們,就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你們之間的關係,不是你一兩句話就能否認過去的。」這幾日他都是在忙著這事,宮令箴問他,「知道你哪裡又露出了破綻嗎?」
程晉侖不知道。
「因為你太捨不得死了。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那樣,你早就意識到事敗之後你和你家人必死的話,你家人還是因為你落得這樣的下場,你應該當場就自刎了。因為救不了,怎麼努力都不行。」
「而你沒有,那就說明你不是心智懦弱之輩。你這樣的人,會沒想到你現在這個結果嗎?會甘心自己落入這個境地之後,自己扛下了所有罪名,想換取家人的一絲生的希望都沒辦法嗎?你很清楚,即使你什麼都不交待,頂了罪,你的家人一樣逃不出一死。你甘心這樣嗎?你不甘心!所以你手上一定有什麼關鍵的東西,能夠讓涼王忌憚。這是其一。」
「其二就是,你捨不得死,你在等,等什麼呢?你在等我們會不會發現鄧嬋母子嗎?鄧拓是你延續程家香火的希望,在你事敗之後,最有希望逃脫的人就是他,所以你在等,在確保他安全無事之後,你才會甘心死去。」
果然,果然啊!宮令箴太妖孽了。他落網那天就一直在擔心了,卻最終還是被他發現了。明明連涼王那邊的人都不知道他有個私生子的啊!
「還有就是你太好奇了,在落網那天,你還有心情問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你的?」
程晉侖卻覺得他問這句很正常吧?他不甘心啊。
「這是心裡還懷著希望的人,沒到絕望境地的人,才會有的好奇心。但你我皆知,從你落網的那一刻起,你和你家人肯定是完了。你覺得你問出那話,合適嗎?」
好吧,這是一個破綻。
程晉侖苦笑,「想不到我的言行舉止,如此漏洞百出。」
「你要的東西,我都可以配合你,只是......」
「鄧拓母子我會送出涼州,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你的家人,此事了結后,我盡量救出,他們會受你所連累,依律判刑。若是流放的話,我會照拂一二。」
「這就夠了這就夠了.....」程晉侖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