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一場持久的歡愉之後,兩人都已是陷入疲倦當中,相擁著入了夢鄉。
迷迷糊糊間,蘇瑜感覺懷裡的人突然身子猛顫了一下,小船也隨之輕輕搖晃。
她下意識睜眼,便見他坐起身來,揉了揉額頭,面色陰晴不定。
「怎麼了?」她嗓音裡帶著惺忪的睡意,用一雙霧蒙蒙的眸子看著他。
魏丞側目看向她,嘆了口氣,扶著她的肩膀輕聲道:「沒事,困了就再睡會兒。」
蘇瑜看著他,猶豫片刻坐起身來,將身上的衣物穿戴整齊,這才又看向他:「你做噩夢了?」
「算不得什麼噩夢。」他的嗓音淡淡的,話語里似乎帶著幾分沉重,又靜默了良久,才轉而看向蘇瑜,「我夢見他死了。」
他一雙好看的鳳目里此時蘊藏著無盡的複雜神色,似乎還有著幾分掙扎,和往日那個鎮定自若,威嚴肅穆的他略有些不同。
蘇瑜顫了顫身子,猶豫著問了一句:「你說的是……太上皇?」
魏丞薄唇輕抿,並沒再言語。
少頃,他沖她笑笑:「出來有一段時間了,咱們回去吧。」
見他明顯不願再提,蘇瑜也不好說什麼,乖乖點頭應著,隨他一起划船回椒房殿。
送她入了寢殿之後,魏丞卻沒久留,只是親了親她道:「你肯定累壞了,今日便多休息,我還有政事要處理,先去御書房。」
蘇瑜點頭:「那你快去吧,我沒事的。」
魏丞點頭,想了想又道:「方才是我不加節制,讓你受委屈了,如果還疼,就讓人給你上點兒葯。以後……我盡量剋制一些。」
聽他說及這個,蘇瑜雙頰有些發燙,低著頭道:「好了,我沒事的,你,你先去忙吧。」
看他轉身走了,蘇瑜才目光凝視著他離開的方向,幽幽嘆了口氣。
今兒個新婚第一日,朝臣們自然極有眼色,誰會這個時候稟報政事讓他處理?蘇瑜明白,他必然是因為太上皇的事心裡不舒服,又怕她擔心,這才故意躲著她的。
蘇瑜身子有些倦,便自己去床上躺著,但因為挂念魏丞,卻也是再睡不著的。
她閉著眼睛,不覺間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小時候和魏丞一起長大的時光,那個時候,她一直以為他是她的孿生哥哥,信任他,依賴他,他也總是給予她無盡的寵愛和疼惜。
那個時候,阿爹阿娘也都還沒出事,一家人合合樂樂的。
她一直以為,那是一段再美好不過的光陰。
可如今再仔細去回想當年他們一家四口相處的畫面,蘇瑜卻又發現了些許的不同,很多事,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樣子。
比如阿爹阿娘從來不會對魏丞說一句重話,他們總是客客氣氣,帶著近乎稱得上是恭敬的態度。
再比如,她在魏丞跟前稍稍任性,就會被阿娘訓斥她沒規矩。
記得小時候她很頑劣,她任性起來會把他辛辛苦苦寫了一天的大字統統潑上墨汁,毀的一乾二淨。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陰沉著臉把她拽到床邊,在她的屁股上打幾下,力道起先很重,到後來卻越來越輕。
她被打哭了,他又開始柔聲哄著她,做鬼臉逗她笑。她若還不肯笑,他就會懊惱又焦急地抓耳撓腮,一個勁兒給她認錯,甚至趴在地上給她當馬騎。
有一回她騎在他背上玩得正高興,阿爹卻突然進來了。看見這一幕,阿爹很嚴肅地把她從魏丞背上拽下來,狠狠打了她一頓,她疼的哇哇大哭。那時候魏丞就在邊兒上看著,一句話也不說,眸子里是她那時候根本看不懂的神色。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騎在魏丞的背上玩兒過。
那時候她很羨慕魏丞,他是阿爹阿娘心中的驕傲,爹娘處處護著他,容不得她對他有半分的欺負和不敬。她曾經一度認為,她是撿來的孩子,魏丞才是阿爹阿娘的心頭寶。
直到有一次魏丞偷喝了酒,醉的不省人事,抱著她含糊不清地說:「阿爹阿娘若能似待你那般待我,該有多好。」
那年他十歲,蘇瑜第一次看見他在自己面前哭。
那時聽到這樣的話,她覺得自己的三哥就是個傻子,他居然嫌棄阿爹阿娘對他太好。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多羨慕他。
如今魏丞的身世大白,蘇瑜終於有點能夠體會他當年在侯府的處境了。
魏丞在蘇家的那幾年,因為他性子偏冷,不喜與人交集,兄弟姊妹們包括大伯母花氏,個個兒都懼他怕他。至於大伯父和阿爹阿娘,對他也是疼愛中帶著恭敬和疏遠的。
所以那些年裡,真心實意把他當兄長,在他身邊肆無忌憚的,便只有她蘇瑜一個人。
那十幾年的光陰里,他必然也時常想起自己的爹娘吧。想起已故的秦皇后,甚至想起那個素未謀面卻成了他殺母仇人的……親生父親。
他會不會也曾盼望著自己的父親幡然悔悟,把他從侯府接走,給予他渴望已久的父愛?
可是那個叫做父親的男人,卻始終沒有出現過。
蘇瑜的心突然疼了一下,眼淚不覺間從眼角滾落,濕潤了枕邊的錦繡鴛鴦圖。
蟬衣急急忙忙從外面跑進來:「娘娘,不好了。」
她面露焦灼,看上去似乎出了什麼大事。
蘇瑜迅速擦了擦眼角,緩緩坐起身來:「什麼事?」她嗓音裡帶著些哭過後的沙啞。
「娘娘怎麼了?」蟬衣看她情況不對,關切地詢問。
蘇瑜輕笑著搖頭:「沒什麼,你方才說……什麼不好了?」
蟬衣道:「方才兀坨寺里小和尚來報,太上皇……崩了。」
這個毫無徵兆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蘇瑜整個人瞬間獃滯,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怎,怎麼會這樣?」
蟬衣道:「聽那小師父說,太上皇早在半個月前就染了惡疾,暴病在床,但因為害怕衝撞了帝后的大婚,便一直秘而不宣。就連太皇太后也是瞞著的。誰想,誰想方才突然就,就去了。」
「陛下知道嗎?」蘇瑜問。
蟬衣點頭:「陛下已經快馬往兀坨寺去了。」
蘇瑜冷靜了一會兒,突然道:「快,你去讓人備馬車,咱們去兀坨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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