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蘇瑜下意識坐起來,本想喚他,話到嘴邊又忍住了,只默默看著他的背影消失。
自他離開,蘇瑜因為有些擔心,再躺下時也全然沒了睡意,翻來覆去多時,仍不見他回來,到底還是起來披衣下了床。
守夜的蟬衣見她出來,急忙迎上前:「娘娘怎麼起了?」
蘇瑜在外殿掃視一圈兒,輕聲問:「陛下呢?」
蟬衣回道:「陛下走了,奴婢瞧著是去了御書房的方向。」
大晚上的,他這時候去御書房做什麼?思索著,蘇瑜道:「幫我更衣。」
穿好衣裝,又隨意綰了髮髻,蘇瑜匆匆往御書房趕。
到那裡時,青楓在外面候著,看見蘇瑜上前行禮:「皇後娘娘,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這是第一次,青楓在御書房外面阻攔她。
蘇瑜抬頭看他:「陛下怎麼了,他在裡面做什麼?」
青楓沉默。
蘇瑜不理他,直接往裡面進。青楓卻再次抬手阻攔了下來。
蘇瑜抬眸,靜靜地看著他。
青楓被她看得有些心虛,訕訕地收了手,退至一旁。
蘇瑜推門而入,有刺鼻的酒味兒撲過來,他竟然躲在這裡喝酒?
緩步入內,她一眼看到了倚在龍椅上,手執酒壺仰頭喝酒的魏丞。在他身上,此時再沒了一國之君的高貴與威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以言說的落寞,還有著淡淡的悲傷。
看他這樣,蘇瑜的心也跟著痛了。
她走過去,將魏丞手裡的酒壺奪過來,語氣很溫和:「怎麼躲這裡喝酒了,你如果想喝,椒房殿里不能喝嗎?弄弄陪你喝。」
她說著仰頭自己灌了一口。
魏丞見了奪過那酒扔在地上,言語間帶了些斥責:「你哪裡會飲酒,莫喝醉了。」
「醉了好啊,陛下不就是想一醉解千愁嗎?」她看著他,語氣莫名。
魏丞垂眸,沒有說話。
蘇瑜卻突然笑了:「既然陛下不需要我,臣妾告退了。」她屈膝行禮,驀然轉身向外走。
剛走幾步,卻被他突然拽住手腕,從後邊緊緊抱住。
「弄弄……」他在她耳畔低喃一聲。
蘇瑜站著沒動,只是輕聲道:「你在我面前裝的若無其事,一轉身卻又將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在你眼裡,我是不是永遠都是那個需要你保護,根本幫不了你什麼的弱者?是,我是幫不了你什麼,可是連聽你說說心裡話,幫你分擔痛苦的資格都沒有嗎?」
她轉過身來,抬頭看他,眼眶裡含著水霧:「我們是夫妻啊,如果三哥眼裡,始終當我是那個少不經事,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由你來呵護的小妹妹,你又娶我做什麼?」
他從來都是一個人把什麼都藏在心底,半個字都不肯跟她說。小時候無論他心裡有什麼苦,從不跟她多說一個字。他暗地裡集結勢力,豢養死士,包括他的身世,她也通通都不知道。這許多年來,她就那麼在他的羽翼之下活的理所當然。
可如今呢,她都嫁給他了,他依舊和以前一樣,遇到事情什麼都不說。
看著眼前莫名生了氣的女子,魏丞再一次陷入沉默。
蘇瑜越發惱了,伸手扯掉他腰間掛著的那條墨色玉佩,抬眸看他:「先帝死了,你心裡並不好受,是不是?你寧願一人躲在這裡把自己搞得這般狼狽,卻不願意在我跟前提及半分,為什麼?你有沒有想過,你這個樣子,我更擔心你?」
看著她一張一合的櫻唇,他突然俯首吻了上去,隨之有豆大的眼淚自眼眶滑落,落在了她的唇角。
第一次,他在她面前落淚。
那眼淚順著唇角淌進了蘇瑜的嘴裡,舌尖掠過之時帶著微澀,很快又被他侵襲而入的舌掃噬而過,只餘下淡淡的酒的甘醇。
他抱著她去了內殿,將她放置榻上,欺身壓上來,纏綿交織,不多時衣裙被他褪了乾淨,挺身而入……
蘇瑜悶哼一聲,卻沒躲避,只攀上他的後頸閉了眼睛默默承受。
他不說話,蘇瑜也貝齒咬緊下唇,盡量不讓自己發聲。
氣氛格外的與眾不同。
持續了很久,結束之時,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整個人趴在她胸前,大口喘著粗氣。
蘇瑜伸手撫上他的脊背,輕聲道:「陛下很累了,睡一會兒吧。」
他卻突然開了口:「小時候看著你和你阿爹阿娘相處,我覺得自己像個外人。那時候我會想,如果母后沒死,如果父皇沒有輕信賈妃,錯殺母后,我會過著怎樣一種生活。甚至有一段時間我還傻傻地期盼過,盼著他那一日幡然悔悟,知道有我這麼一個兒子,然後接我在他身邊。」
「那時候我告訴自己,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我便原諒他。」
他苦笑一聲:「可惜他沒有,後來那中期待便成了更強烈的恨。直到後來,我知道他被幽青雲觀,昏迷不醒。有人跟我說他昏迷那麼多年,想也是知道自己錯了。可那又怎樣呢,他只是個不願面對自己罪惡的懦夫而已,我依然不會原諒他。對於他這個父親,我早就沒有期待了。」
「我以為,我可以很平靜的把他當做陌生人,他是生是死,於我都沒多大幹系。可如今他就這麼出人意料的離開,我卻並沒有多麼開心,甚至還有幾分難受。其實,我原本有很多很多話想親口問他的。我想知道,他當年讓賈貴妃下令火燒椒房殿時,心裡可存有一絲一毫的不忍,不管是對我,還是對我的母后。我想知道,如果他沒有昏迷,知道有我這個兒子養在蘇家,他會怎麼做?我想知道,在他的記憶力,我的母后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想知道,如果他早知落得如此結局,當初還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嗎?」
「只可惜,我再也沒有機會知道答案了。」
蘇瑜摟著他,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他抬頭看她,神情溫柔而又堅定:「弄弄,我這輩子,定不會負你。」
她笑看著他,突然親了親他的臉頰,小聲說:「夫君,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
——
先帝的事情過後,魏丞很快又投身到國事當中,漸漸的,傷痛似乎便淡了,氣色也隨之好了些。
至於太皇太后,卻因此一病不起,身子越發羸弱。
為此魏丞特地宣了廖啟入宮來瞧,但因為太皇太后病在心上,到底難治,卻也是沒法的事情。
這日,魏丞下朝回來,蘇瑜笑著迎上他。便聽他問起:「今日皇祖母如何了?」
蘇瑜嘆息一聲搖頭:「還是老樣子,吃不下多少東西,清醒的時候還好,糊塗的時候口裡叫著先帝的乳名。」
魏丞神色黯淡了幾分,默了會兒道:「待會兒我去長樂宮看看。」
蘇瑜點頭應著,幫他換了身便服,摘下冕冠,親自攪了帕子給他擦臉。
用早膳的時候,蘇瑜思索著開口:「我看太皇太后精神不好,也是需要人照顧的。我是孫媳婦,她未必什麼心事都肯跟我說,倒不如讓萊陽縣主入宮相伴。太皇太后最疼愛的便是她了,興許由她照顧著,多加寬慰,皇祖母的也能看開些。」
提及萊陽,魏丞神色冷了幾分,沒有開口。
當初那碗參湯的來龍去脈蘇瑜跟魏丞說了,他自然是生氣的,不過被蘇瑜攔著,再加上萊陽自請入慈航觀自省一事,也便揭過去了。
看他不說話,蘇瑜道:「當初的事既然你沒再提,就先揭過去吧,相信她如今也已經真的悔過。否則也不會在道觀里待了這許久,任憑長公主如何派人去勸,都不肯再回來。如今皇祖母病成這樣,心疾難醫,讓她入宮來試試也無妨。」
思索片刻,魏丞點頭:「既如此,你讓人去辦吧。」
——
次日,蘇瑜讓人去慈航觀接了萊陽入宮。
得知太皇太后重病,萊陽心裡著急,匆匆的便至了。
蟬衣稟報時,魏丞正抱著蘇瑜在榻上歇晌,聞此他輕聲道:「你去見她吧,讓她好生侍奉皇祖母,莫再想些不著邊際的事。」
蘇瑜應著,起來穿好衣服出去。
萊陽穿了件素凈的裙衫,神情看上去比以前多了幾分沉靜,可見這大半年的道觀生活,讓她整個人都穩重了不少。
看見蘇瑜,萊陽面上閃過一抹愧色,俯身叩拜行禮:「萊陽給皇後娘娘請安。」
蘇瑜笑著讓她起身:「自家人不必多禮了,縣主起來吧。」
萊陽跪著卻么起身,俯首道:「當初萊陽糊塗,險些釀成錯事,一直不敢當著皇後娘娘的面兒認錯,還望娘娘恕罪。」
「都過去了,無須再提,只盼縣主真的知道是非對錯,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這便是很好的了。」
萊陽點頭:「萊陽明白,惟願侍奉外祖母左右,伴她安康。」
蘇瑜道:「太皇太后這段日子情緒不佳,必然是藏了不少心事的,你平日里多開導開導她,哄她老人家開心,早早大病痊癒才是。」
萊陽點頭應諾。
蘇瑜起身親自扶她起來:「走吧,我帶你去長樂宮見太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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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原本倚在迎枕上發獃,旁邊的嬤嬤變著法兒的哄她高興,但無論說什麼,太皇太後幾乎面上都沒什麼表情。
后聽聞皇後娘娘帶了萊陽縣主過來,她老人家的神色似乎變了變,下意識看向了門口。
萊陽入內后,瞧見如此憔悴消瘦的外祖母,眼眶一紅,撲了過去。
看著這一幕,蘇瑜笑道:「陛下挂念皇祖母的身子,特地讓萊陽住在長樂宮裡陪伴皇祖母,日後也好多個人與你說說話。」
這外孫女兒是太皇太后親自看著長大的,比親生女兒還要嬌貴幾分。前段日子她去了慈航觀,太皇太后心裡便格外憂慮,很是為她擔心。如今大半年不見的外孫女兒突然回來,又撲進她懷裡哭,老人家也不由掉了幾分眼淚,輕撫著懷裡的丫頭,難得眼裡有了幾分神色。
蘇瑜知道,她們半年未見,自然有許多話想說,便沒多留,福身先行離開了。
回到椒房殿,魏丞剛起來,蘇瑜走過去幫他更衣,卻被他攔下來,一邊自己穿衣一邊問她:「皇祖母看見萊陽,情緒可有變化?」
蘇瑜笑道:「我瞧著萊陽在皇祖母眼裡很不一般,想來是有用的。不管怎麼樣,且試一試吧,如果能治好皇祖母的心疾,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魏丞點頭,又看向她道:「你入宮一個多月了,當初因為先帝的事未曾回門,只怕你阿爹阿娘也擔心,明日我陪你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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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皇后出嫁似乎是不回門的,但是本文架空,就不考據了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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