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蘇丞自內室出來時,便見外室的地上散落著瓷盞碎片,周遭卻空無一人,想來是方才誰過來送茶水,結果被他呵斥退下了。

他淡淡瞥一眼,徑自走出去。

忍冬腰桿挺直跪在院子中央,身姿單薄消瘦,卻有著一股獨特的韌勁兒。

蘇丞臨走前特地吩咐過她,要好生看護,不容許蘇瑜有一絲一毫的傷害,卻沒想到自己剛回來看到的便是那般情景。想到這些,蘇丞神色寒涼幾分,心中又升騰一絲怒意,眼底皆是冷光。

他闊步走上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聲音凌厲而威嚴:「先去幫姑娘換身衣裳,待會兒書房找我。」

忍冬低聲應是,起身進了蘇瑜的卧房。

蘇瑜雙頰緋燙地躺在炕上,一動未動,倒不像是睡著了,反而像是昏迷,只是氣息仍舊不穩。想到方才樹下的情境,忍冬約莫已猜到一二,心上更是大驚,恨不得立馬殺了吳進意那個畜生。

她小心翼翼掀開衾被將蘇瑜身上那早已破損的衣物除去,重新換了身乾淨的裡衣。

到書房時,蘇丞早已換下了身上的戰甲,穿著一件藏青色的杭綢直綴,雙手負立站在窗前,背影高大頎長,窗外的風吹來時他披散下來的髮絲飛揚,飄逸寧人,仿若又回到了先前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只是整個人比以前多了幾分凌厲和殺戮。

忍冬抿了抿唇,緩緩跪下:「殿下。」

蘇丞轉過身來,神情肅穆:「你是眾死士里最聰慧的一個,得我悉心栽培,我信任你才將姑娘的安危託付給你,可你辜負了我的信任。」

忍冬頷首:「屬下有負殿下重託,讓姑娘陷入危難,險些……屬下甘願領死。」

蘇丞凝神看她,沉默片刻:「念在你我主僕一場,而姑娘也有驚無險,我不殺你,自今日起你回清風苑吧。」

忍冬一驚,清風苑是京城中第一風月場所,客人們不是達官顯貴便是簪纓世族,是掌握朝中情報的絕佳之地,而清風苑背後的主子,也正是眼前這個風光霽月,尚未及冠的男子。

當初主子栽培她本來便是要送去那裡的,後來不知怎麼改了主意,讓她侍奉在他跟側做了個大丫鬟,臨出征前又將她送去姑娘身邊守護。

其實她早就知道殿下對三姑娘並非兄妹之誼,或許殿下對她所有的栽培,都是為了讓她日後能保護好姑娘安危。

只可惜,殿下的囑託被她自己搞砸了,終究免不了要去清風苑的命運。

忍冬低頭應是。

.

蘇瑜醒來時天已經黑透了,屋內點著燭火,明明滅滅的。

她整個人頭昏腦漲,哪哪兒都不太舒服,坐起來揉著腦袋開口叫人。

蟬衣聞聲走進來,看她終於醒來面露喜色:「姑娘可算醒了,都睡了兩個多時辰了。」她說著仔細端詳她,氣色似乎好多了,想來這兩個時辰過去,體內的情葯早已失效。

蘇瑜回想著白日里的事,心裡頓時窩了火,又禁不住一陣后怕。突然間,她似乎想到什麼驟然抬頭:「誰救我回來的?」

蟬衣笑道:「是公子回來了,剛巧救了姑娘。」

「我三哥回來了?」蘇瑜眸色一亮,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他現在在哪兒呢,快帶我去找他。」

說著掀開被子便要下床,蟬衣趕緊攔住她:「奴婢先喚人侍奉您梳洗更衣吧,公子趕了幾日幾夜的路快馬回來,如今十分疲憊,在休息呢。」

蘇瑜聽罷點頭:「既然這樣就先讓我三哥多睡會兒,等梳洗過我親自去找他。」

蟬衣應著叫了人進來。

洗漱過後,蘇瑜匆匆便去了蘇丞的院子。

蘇丞的卧房在蘇瑜院子的前面,她過去時屋內閃著昏黃的燭光,周遭靜悄悄的,並沒人守著。

想到大半年未曾見過的三哥,她心裡不覺竟還有些激動。

悄悄推門進去,入了內室,蘇丞正在炕上躺著,似乎睡得深沉。

大半年不見,他看上去更瘦了,肌膚也在塞北風沙的磨礪下顯得暗淡許多,但五官卻更加剛毅挺拔。似乎睡前剛沐浴過,蘇瑜趴在炕沿湊過來時,鼻端能聞到一股清淡的梔子香,若有若無的,是她三哥沐浴慣用的清露。

看他睡得香,她一時間不忍心打擾他,就那麼雙手托腮靜靜看著他。

燭光下他面容姣好,這張臉可謂是無可挑剔,整個皇城怕都再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來。眉眼俊俏,才貌雙絕,雅人深致,當之無愧的驚才風逸。

仔細想想,這麼一個優秀的人居然是她的孿生哥哥,蘇瑜心裡不覺升起一絲驕傲來。

不過這人也是的,就連睡覺時眉心都是緊蹙著的,也不知是做了什麼不好的夢。

蘇瑜靜靜看著,突然忍不住朝他伸了手,不過是想幫忙撫平那細微的褶皺,不料指尖還未觸碰到,他的眼卻驀然睜開了。

蘇瑜嚇得一怔,匆忙縮回手,嘿嘿一笑:「三哥,你,你怎麼醒了?」

蘇丞坐起來,聲音略顯嘶啞,但語氣卻很溫和:「自你進來我就醒了。」若連她近身都察覺不了,他在戰場上怕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那我可是打擾到你了?」

「無礙。」他說著掀開被子下來,蘇瑜殷勤地將屏風上掛著的外衫遞給他,見他穿上去長案前坐下,她也屁顛兒跟上去,「哥,你回來怎麼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去城外迎接你。」

邊說著還一邊給他倒茶。

蘇丞睇她一眼:「虧得我回來及時。」

想到白日里的事,蘇瑜拎著紫砂壺的手一抖,褐色的茶水灑在了桌上,面色也白了幾分。

是啊,幸虧她哥回來的及時,否則會是什麼樣呢?

「哥,吳進意人呢?」她把紫砂壺放回案几上。

「被我廢了,剛送去吳家。」蘇丞修長的手指捏著茶盞抿了口,眸中閃過一絲銳芒。

蘇瑜垂著頭,低嗯一聲。

「對了,那,那忍冬呢?」蘇瑜忽然想起來這事。他三哥也就對她好,對旁人就不是那麼仁慈了,不知白日的事三哥會不會全部怪罪到忍冬頭上。

蘇丞低頭看著杯中茶水,話語淡然無波:「她辦事不利,已被我驅逐。」

蘇瑜一聽急了,慌忙抱住蘇丞的胳膊:「三哥,這事不能全怪她的,今日之事根本就是意外……」

蘇丞看向她:「任何情況下她都得護著你,沒有意外可言。」

「可是三哥,她好歹也跟了你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就這樣被逐出去會不會太過分了?何況,我也並沒有真出什麼事。」

「不準求情。」他聲音淡了幾分。

看蘇丞說的決然,蘇瑜抿著唇不說話。她一直覺得忍冬是三哥一手栽培出來的,感情肯定不一樣,如今看來她或許錯了。

她三哥心思深沉,做的任何事情,她從來都是摸不透的。

蘇瑜抿了抿唇,眼眶紅紅的,側過身去不理他。

蘇丞扯過她,逼她看著自己,聲音中透著無奈:「弄弄,你可知道三哥一回來看到那樣的場景有多憤怒,又有多害怕?」

弄弄是她的小字,三哥十三歲中解元那年為她取的,阿爹阿娘去世后,便只有三哥一人會這麼喚她。

這一聲略顯無奈的呼喚勾起了她過往的記憶……

書房內,十三歲的小姑娘梳著雙環髻,弓著身子趴在書案前搗亂:「三哥,我聽阿爹說你都有表字了,叫臨遠,那我給自己取一個表字叫居高好了,居高而臨遠,這樣聽起來咱們倆才像孿生兄妹嘛。」

少年輕拍她的腦門兒:「姑娘家叫什麼居高,難聽。」

小姑娘嘟嘟嘴:「還不是為了跟你湊對兒。」

「你過來。」少年對他勾手。

小姑娘默默繞過書案走過去,便見少年提筆在白色的宣紙上寫了個字:「三哥給你取一個小字,你瞧瞧可滿意。」

「弄?」小姑娘皺眉,「這個字也不好聽,有什麼說頭嗎?」

少年解釋:「弄者,上面為玉,下面的廾字是雙手托著的意思,合起來就是雙手捧著一塊玉,有惜玉之意。瑜,美玉者也。」

小姑娘挑眉:「弄字有珍惜的意思嗎,我怎麼不知道,莫不是三哥你自己杜撰的?」

少年道:「漢字的意思哪個不是先人杜撰的,如今三哥杜撰出一個給你做小字,無傷大雅,有何不可?」

「歪理。」小姑娘笑說著,心上確是甜的。

思緒迴轉,蘇瑜的眼眶漸漸紅了:「三哥,吳進意那個畜生也太無法無天了,我今天也怕死了……」她長這麼大都沒受過這種凌/辱,自然是委屈的。

蘇丞拉她入懷,拍打她的脊背輕聲哄著:「都過去了,以後三哥不會再讓人有機會欺負你。」

過了一會兒,她漸漸止了哭聲,看著自家兄長肩頭那一片濕潤,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抽咽著乞求:「三哥,你不要趕走忍冬好不好,你如果不要就把她給我吧,她無依無靠的,趕走了讓她去哪兒啊?」

看她哭成了淚人,梨花帶雨的,分外讓人憐惜,蘇丞嘆道:「不是不放過她,她此次辦事不利三哥怎能再讓她留在你身邊。不過你放心吧,她自有她的去處,我都安排好了。」

「真的嗎?」蘇瑜半信半疑。

「你三哥可有騙過你?」

蘇瑜想了想,抿著唇不吭聲了,她哥的確沒騙過她。

看她不哭了,蘇丞喚人進來送了熱水,親自拿帕子絞乾了遞過去:「把你的花貓臉擦一擦,三哥還沒考問你功課呢。」

蘇瑜身形一怔。

「三,三哥,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

話還未完,被蘇丞一個眼神嚇得閉了嘴,乖乖接過帕子擦臉。

蘇丞坐在書案前看她擦呀擦的,怎麼都不肯把帕子放下,眉宇間閃過一抹笑意:「磨蹭什麼,再擦皮都掉了。帕子放回去,你過來。」

蘇瑜硬著頭皮放下帕子走過來,很沒底氣地道:「三哥,你,你問吧。」

蘇丞隨意拿起一本書翻著,溫聲道:「我走之前吩咐你背誦《出師表》和《蘭亭集序》,現在背給我聽。」

蘇瑜清了清嗓子:「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蓋……三哥我頭疼,許是白日里驚嚇過度,所以想不起來了。」

「我看你是壓根兒沒背吧。」

「怎麼會,三哥交代的任務我自然是背了的。才兩篇而已,我很早以前就背會了,可是三哥你在外面待的時間也太久了,現在我又忘了。你也知道的,我這人一向忘性比較好。」越到後面她的聲音越小,一看就是十分的沒底氣。

蘇丞也不多說什麼,只又問:「那我吩咐你練的字呢?拿來給我看。」

「那個,冬天手太冷了,握不動筆……」

蘇丞冷笑一聲,不知從哪裡摸了一本書扔在案几上:「你看這種東西入了迷,不思進取才是真的。」

蘇瑜順勢望去,臉色頓時不好看了。

她之前在書鋪里買的書,如今怎麼落在她三哥手上了。

一時間她耷拉著腦袋站在那兒,活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蘇丞站起身來望著她:「虧我回來的早,若是晚幾天估計這些東西就被你偷偷處理乾淨了吧?」

不得不說,她三哥就是了解他。

跟她三哥耍心眼兒?蘇瑜想想,覺得還是算了吧,畢竟生命很可貴的。

「三哥,我明日開始就好好讀書,好好練字!」

蘇丞拿書去拍她的腦袋,她吃痛「哎呦」一聲,抬手揉了揉,不敢反駁。

「下次再讓我看見,抄寫《論語》二十遍。」

「二十遍?那我的手豈不是要廢了……」

又是一本書砸在她的腦袋上:「現在就想著挨罰了,看來你還打算偷偷看,嗯?」

「沒,沒有,一時嘴滑。」

蘇丞睇她一眼:「這些書,統統沒收,現在回去睡覺。」

蘇瑜不敢反駁,可憐兮兮瞥了眼自己剛看了一半的那本《妖女列傳》,低低「哦」了聲,揉著仍舊隱隱作痛的腦門兒轉身回去。

直到那抹嬌俏的身影消失,蘇丞的神色才漸漸緩和下來,想到方才那情景,一時竟有些想笑。

其實一個姑娘家讀那麼些書做什麼,作為他蘇丞的妹妹根本不需要才女姝女的名號來裝點自己,何況,他也沒想過她以後能嫁出去。

不過他就是喜歡管著她,更喜歡她在外面橫行霸道,一回來被他管教卻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像只僅僅在他面前才會聽話的小奶狗一樣,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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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示:女主的小字,字典里沒這個意思的哈,純屬胡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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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瑜:「小奶狗,來叫一聲。」

蘇丞:「汪,汪汪,汪汪汪」

嗯,名字沒寫反,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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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一下,每天早上06時06分06秒更新哈,這樣可能有些寶貝們早上一睜眼就可以看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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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龍鳳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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