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
相較於她前世所嫁的侯府,侍郎府著實小了不少。雖然東昌侯府在京城中屬於末流的侯府,在朝中沒什麼分量,而林侍郎在京城中有著實權。但從宅子上來看,東昌侯府底蘊深厚,較之侍郎府大上不少。
至少,院子中有個小小的池塘,內院中的小院子也多一些。
而在侍郎府,內院中不過是兩個小院子。除了正院,便是庶女們住的落春院和姨娘們住的落花院了。落春院不過是四間房子,林寧兒和林蔭兒各住一間,其他兩間是下人們住的。
然而,這裡卻讓林寧兒感覺比侯府舒服多了。畢竟,在這裡她大小還算個主子。等到嫁入了侯府,沒有夫婿的寵愛,姨娘欺負,婆婆不喜,那是才是真正的難熬。
走出落春院,穿過一條約摸十米長的迴廊,便到了正房。
此時,江氏已經起身,同在正院住的二姑娘林瑜琰也已經早早的過來了。
踏入正房之後,林寧兒忍不住看了江氏一眼。前世,一直巴結著江氏的林蔭兒不過是嫁入了尚書府給其庶子做夫人,而她卻嫁入了侯府給二房的嫡子做正室。
即便是尚書府的權力再大,再在皇上面前得臉,但庶子跟嫡子畢竟不同。
不管怎麼看,都是她嫁得比較好。
江氏素來不喜她,又怎會如此為她操持?是以,江氏和林侍郎一定早已得知侯府嫡子的事情,所以才把她嫁了過去。
這無異於把她往火坑裡推。
江氏正低頭啜著茶,忽然感受到一股凌厲的視線,遂抬頭看了過去。然而,看到的卻是一截白皙的脖頸,那脖頸的主人正是她最不待見的一個庶女。此時,她正低著頭彎著腰給她行禮。
想到昨日的事情,江氏微微蹙了蹙眉。低頭端起手中綴著藍色花紋的青花瓷茶杯,慢慢的啜了一口茶之後,把茶杯遞給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方開口問道:「你二人昨夜是怎麼回事?」
林蔭兒眼前一亮,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低著頭如一根木頭似的林寧兒,語調歡快的道:「母親,昨日女兒見四妹妹大晚上的偷偷出門去了,就有些擔憂。畢竟四妹妹也大了,萬一跟哪個男人私會被人看到了,毀的也是咱們府上的名聲。於是,女兒就想過來找母親商議。等我跟程嬤嬤回去,卻見四妹妹已經回去了。此事乃女兒親眼所見,然四妹妹卻並不承認。」
江氏聽林蔭兒說完,並未理會她,反而用銳利的眼神掃向了林寧兒。
「寧兒,你三姐姐說的可是實話?」
只見林寧兒的身子輕輕的抖了起來,低著頭,拿著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淚。再次抬起頭來時,如暴風雨摧打過的嬌花一般。如若是個男子,必定心生憐意。只可惜屋內皆是婦孺,卻是不喜她這般。
「母親,我不知三姐姐到底是何意,昨晚上我一直在房內睡覺,從未離開過落春院半步。」林寧兒道,說著,停頓了一下,又道,「至於三姐姐說的外男……那純屬子虛烏有的事情……」
「休得狡辯,我昨晚明明看到了!」林蔭兒快速的反駁道,說完,見江氏不悅的目光正盯著她,連忙又道,「釵環和趙嬤嬤也親眼看到了。」
「不知三姐姐是親眼看到我出去了,還是看到我私會外男了?」林寧兒小聲的提醒道。
林蔭兒愣了一下,等回過神來想要繼續反駁時,卻見江氏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沒敢繼續說下去。
「寧兒,你素來是個乖巧的姑娘。莫要欺瞞於我。如若被我發現你欺瞞於我……」後面的話,江氏沒再說完,但話里的意思,林寧兒聽明白了。
林寧兒泫然欲泣:「母親,我……我……我真的沒出去過,也不明白三姐姐到底為何這樣說。母親管理下人有方,門房的人都可以作證,女兒並未出去過,更別說見什麼外男。」說著說著,眼淚又簌簌的落了下來。
江氏審視的看了看站在下面的兩個庶女。三姑娘的姨娘是她身邊的一個丫鬟,當年她懷了身孕之後,便讓那丫鬟去伺候了自己的丈夫。好在丈夫不喜她那個丫鬟,並未貪戀。她也就允她生下來一個女兒。這個女兒雖然小時候有些礙眼,但好在識趣,在她姨娘去世之後,收斂了不少,知道過來孝順她。
至於另一個,四姑娘的姨娘是她丈夫從外面領回來的,沒經過她的同意。當年她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姨娘甚是討厭,好在那姨娘雖然長得美,但性子卻不太得丈夫喜歡,沒過多久,也失寵了。她生下來的這個女兒跟她如出一轍,膽小懦弱。雖然貌美,但卻讓人覺得這美貌中少了點什麼。向來離正房遠遠地,也因此,她極不喜這個女兒。
只是,要說這二人到底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是假的……雖然從情感上,她偏心三姑娘,只是,這四姑娘是個什麼性子,她清楚得很,斷然做不出來大半夜跑出院子見外男的事情。她的一舉一動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怎可能有什麼外男。
退一步講,倘若四姑娘真的做了這件事情,今日在面對她時,也不會是如此的模樣,想必早就嚇得跪地求饒了。
這事兒,多半是這兩個不省心的東西鬧了什麼彆扭。
平日里,三姑娘鬧些什麼事情,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只是今日這件事情,三姑娘給四姑娘扣的帽子也太大了一些。若是只說四姑娘大半夜的出院子閑逛,她還能信上幾分。說起四姑娘私會外男……
府中的庶女私會外男?丟的還不是他們府上的臉,更確切的說是她的臉。
這三姑娘,也太不懂事,太小家子氣了一些。
一片沉默中,有人開口說話了。
「多大點事兒,昨晚上你們就鬧得母親沒睡好,今早上又來吵母親。兩位妹妹就不能為母親著想么?」林瑜琰說道,「四妹妹,也不是姐姐說你,三妹妹發現你不在了過來跟母親說,也是為了你好。我相信三妹妹沒看錯,興許是四妹妹起夜了,正好跟三妹妹走岔了。」
至於外男的事情,林瑜琰直接忽略過去了。
江氏聽了這話,暗暗的點了點頭。女兒啊,還是自己親生的比較貼心,隔了肚皮的又生母身份低微的,終究上不得檯面。
「好了,你二人午飯前交一份《寧朝女子戒規》過來,沒寫完不許吃飯。」
這懲罰,其實並不怎麼重,《寧朝女子戒規》不長,快了的話半個時辰就能寫完了,慢的話,一個時辰也能寫完了。而此時距離午膳還有兩個時辰。明擺著的,江氏想輕輕掀過去這件事情。
然而,林蔭兒聽到江氏如此處理,卻覺得萬分憋屈,她明明真的看到林寧兒出去了,怎麼會是這樣的結果呢?
她並不知,整件事情,她錯就錯在提起了外男。這就不僅僅是林寧兒一個人的事情了,而是江氏的事情,是關乎整個侍郎府的事情,江氏斷然不能給林寧兒安上這樣的名頭。
「母親,我……」
不待她說出口,便被江氏制止了:「好了,都回去吧,此事以後莫要再提。」說著,江氏給了林蔭兒一個警告的眼神。這事兒很明顯就是這個三姑娘無中生有,她已經偏心於她了,怎麼如此不識趣?
林蔭兒看著江氏眼中的警告之意,什麼都不敢說了。跟林寧兒一起退出來正房的時候,狠狠的瞪了一眼林寧兒,隨後,便一甩袖子,帶著釵環率先回落春院了。
出了正房,林寧兒低聲對吟綠道:「你去跟德栓說一聲,讓他打聽一下,寧王府在哪裡,還有,寧王此時在不在府中。」
吟綠第一次從林寧兒的口中聽到寧王的名字,著實詫異了一下。在侍郎府中,林侍郎就是他們最大的主子。然而,放在整個京城,林侍郎的名頭根本就不夠看的。
而寧王,就是那整個京城最頂端的人物。
不知他們家小姐何時跟這樣一個遠在天上的人物有了聯繫。
「你莫要多問。也叮囑德栓,讓他仔細些,別被人發現了。也不可對別人說,要不然,我就把他賭博的事情告訴母親。」林寧兒看著吟綠眼中的不解之色說道。
這麼多年了,吟綠跟她相依為命,一直在她死前,都不曾背叛她。
雖然吟綠是後來買入府中的,但這個世上若有一個是她信任的人的話,那人便是吟綠。
縱然辛嬤嬤是她的奶嬤嬤,但這位奶嬤嬤對她卻還不如吟綠上心。德栓更是如此,只知道吃喝玩樂。這娘倆,也不過是在府中混日子罷了。不過,這娘倆到底也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是以,她把這事兒交給德栓去做。
「是,小姐,奴婢明白。」吟綠立馬甩了甩腦中詭異的想法,低聲說道。說罷,躬了躬身,悄悄的去前院找德栓了。
等到吟綠從前院回來,本以為自家小姐會在屋內抄《寧朝女子戒規》,不曾想,卻看到小姐正坐在榻上看書。
他們家小姐向來懼怕夫人,夫人說的話從來都是認真執行的。說讓抄《寧朝女子戒規》,定然會一筆一劃的抄寫,絲毫不敢馬虎。說不讓吃飯,也絕不會吃飯的。
許是吟綠眼中的震驚之色太過明顯,林寧兒抬頭看了她一眼:「可是跟德栓交待好了?」
吟綠回過神來:「小姐放心,該說的話奴婢都說清楚了。」
「嗯,那便好。」林寧兒語氣輕鬆的說道。
吃完之後,見自家小姐竟然破天荒的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既沒有像往常一樣安安靜靜的繡花,也沒有誠惶誠恐的抄寫《寧朝女子戒規》,不由得更加疑惑了。
「小姐,夫人不是說要罰您抄寫么,您打算何時寫?」
林寧兒眼睛盯著書本,頭也不抬的說道:「我之前作廢的那些《寧朝女子戒規》不是被你收起來了么,從裡面拿出來幾份就是了。那些畢竟也是我親手抄寫,不算違了母親的命令。」
如若沒記錯,她從前不知被江氏罰過多少次。江氏對她們這些庶女雖然不喜,但卻從不在明面上讓人挑出來毛病。每次不是讓她抄書,便是讓她去祠堂。
打罵什麼的倒是不曾有過。
而她向來是個膽小懦弱的性子,生怕江氏覺得她抄寫得不夠認真,每每喜歡多抄幾份,選最好的那一份。殊不知,她交上去的《寧朝女子戒規》,江氏連看都不曾看過,不過是個罰她的由頭罷了。
這些事情,出嫁前她從來不明白。及至出嫁后,在侯府的那些年,她漸漸的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的身份本就不招江氏喜歡,再怎麼討好她,也不會有用。
「小姐,您……」吟綠臉上露出來一個笑意,「您……唉,奴婢這就去給您找出來。」
說著,吟綠便歡天喜地的去抱那個箱子了。她之前一直心疼小姐,做了那麼多,過得那麼小心翼翼,但始終不得夫人喜歡,還經常被夫人責罵。
如今小姐能想明白這一點,真是太好了。
等到吃午飯時,林寧兒便把準備好的三份《寧朝女子戒規》交了過去。而跟她形成對比的,便是林蔭兒薄薄的一份。
「怎麼抄了這麼多?」江氏難得看了林寧兒一眼。
林寧兒垂著眼瞼,手中看似不安的攪動著帕子,輕聲回應:「昨……昨夜因女兒的事情擾了母親休息,女兒……女兒深覺愧疚。抄的不好,還請母親見諒。」
江氏聽后,隨意翻了翻手中的幾頁紙,又看了一眼林蔭兒那薄薄的一份,沉默了許久,說道:「嗯,看起來你是真的明白了。十日後長恩侯府的春日宴你也跟著去吧,只是,行事莫要如往常一般唯唯諾諾,大方一些。」
林蔭兒聽后,狠狠的瞪了一眼林寧兒。林寧兒貌美,跟她站在一起,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會看向林寧兒,反而襯的她像個丫鬟似的。
好在林寧兒不得母親喜歡,母親極少帶她出門。原本十日後的春日宴,母親並未答應帶著林寧兒。沒想到,今日竟然答應下來了!好叫人鬱悶。
「女兒謹遵母親教誨。」林寧兒木然的答道。從前再認真又怎樣,還不是不討喜。而如今,不過是使了個心眼兒,多交了兩份,就能得到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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