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與死亡
宋嬤嬤攬下了打聽名師的活兒之後,趁著侯爺現在不在府里,幾位主子也不甚注意她們這一院,找了個由頭出府了。
孟雲嫻在小院子里轉了一圈,只覺得屋外那沿著牆邊的一圈泥地實在是可惜,興許能種個什麼,找不到工具時,方才發現香蓮好像一直都沒回來。
她自從回府之後就一直不被府里的人待見,先時只想著自己如何自保,加之宋嬤嬤對她身邊的下人掌控的有些厲害,她幾乎都忘了自己的貼身侍婢和她一樣處境尷尬。
孟雲嫻出了小院子去尋香蓮,走著走著,忽然聽見前面有幾個丫頭竊竊私語,她側身藏進一面牆后,不叫她們察覺。
「少管家現在正在跟管家對禮簿,咱們現在放過去便不會有人瞧見了。」
「哼,你的荷包還不是楚姑娘幫你起的底,這繡花若沒有楚姑娘的模子,你怎麼能繡的這般精緻。」
「也是,我就覺得我的荷包比你的腰帶牆。」
「胡說!明明我的強!」
兩個丫頭說說笑笑,逐漸轉為爭辯,你撞我一下我擰你一下,嘰嘰喳喳的朝著李護的房間走去。侯府女眷佔多,唯一的小世子年紀尚幼,要論長相不俗又出挑的男子,李護算是一個。
李管家在侯府多年,勞苦功高,深得侯爺的信賴,侯爺還未發跡之前,便在孟府裡頭拿著低微的月例盡心儘力,等到孟光朝封侯后,名正言順的成為了大總管,唯一的兒子生長在侯府,做事一樣妥帖穩當。所以,李護迷倒了一眾丫頭,連孟雲芝都對他另眼相看也不是怪事。
「二小姐躲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孟雲嫻嚇了一跳。
「少、少管家。」
李護長身玉立的站在孟雲嫻身後:「二小姐是正經的侯府小姐,身份尊貴,少管家是下人婢子喚的,二小姐還是像其他小姐那樣,直呼我名便是。」
孟雲嫻垂眸一笑,不置可否。
李護很善解人意的撇開話題:「二小姐到這裡來,是來找我?」
孟雲嫻:「不是,我的丫頭不在院內,我出來尋她。」順便尋個能種花除草的工具。
李護:「這丫頭委實不像話,二小姐需要我幫忙嗎?」
「不必,我自己走一走也好,冬至時節,你應當有許多要忙的,不要耽誤了。」說完,她頷首一笑,準備離開。
「二小姐好像格外的防備我。」
李護忽然開口,一句話讓孟雲嫻定在原地。
「你說什麼?」
李護自嘲一笑:「論理來說,與二小姐最為熟悉的應當是前去迎接的我,這一路上,李護自問從未怠慢。二小姐初來侯府,處處受限,李護私以為此刻正應該是二小姐親攏下人之時,可是您時時刻刻的一副防備的模樣,實在是叫人不解。」
李護的話失了幾分恭敬與客氣,多了幾分咄咄逼人的味道。
孟雲嫻的眉頭微微一擰,索性也褪去了笑容。
李護深深地看著她:「二小姐是不是也覺得我說的……」
「你也說,你只是個下人。」孟雲嫻平靜的開口:「於我而言,你不僅僅只是侯府的少管家,更是一個心智成熟的男子,男女有別,即便是血親之間尚有大妨,你一個外男,竟覺得我對你不夠親近,你就不怕這話讓嫡母聽見了賞你板子嗎?」
這是李護第一次看到孟雲嫻用這種神態和語氣說話。
平日里,她多半是笑眯眯,和和氣氣的樣子。或許人前能偽裝,但是人後的模樣是無需偽裝的。一路上他對她觀察頗多,認定她不應該有這樣尖銳刻薄的一面,彷彿像是變了一個人。
孟雲嫻:「少管家對我的照拂,我心中感激得很,也敬重少管家對侯府的勞心勞力,但親攏御下一說,還請少管家慎言。」
李護的笑容早已經掛不住,原本以為是一個好拿下的主,卻沒想這樣的頑固愚笨。
「二小姐真的以為自己規行矩步就能安然無恙的在侯府享福嗎?」他的眼神裡帶上了幾分冷意,一步一步朝著她走過來。
隔著一步的距離,李護冷冷的看著她:「二小姐怕是根本不知道侯府的人怎麼看你,不怕告訴二小姐,若無人在侯府裡頭護著你,你根本不可能順利的走下去。二小姐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看著李護伸出來的手,孟雲嫻猛地後退一步,硬生生將因為害怕而顫抖的手藏進袖子里。
李護知道她要閃躲,手停在半空中,玩味的笑起來:「二小姐何必這麼抗拒我?只要二小姐願意,我會是你在侯府最堅實的靠山。若是二小姐不信,我大可先拿出自己的誠意——」他直勾勾的盯著她,像是在看著一隻獵物,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請二小姐記住,越是近身的人,二小姐越是要小心。」
李護轉身離開,留下孟雲嫻站在原地獃獃的看著他的背影,以至於沒有留意到不遠處,那兩道充滿嫉恨的眼神。
……
「楚綾!」孟雲芝急吼吼的找來,似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我聽說今日張嬤嬤要負責教導那丫頭規矩,半日不到就見張嬤嬤伺候在嬸母身邊了,那丫頭竟然全都學完了!」
楚綾微微一愣,「這、這麼快?」
「張嬤嬤那樣嚴格的人,竟然輕易放人。她定是早有準備!」
楚綾垂下眼,孟雲芝瞧不見她的神色,有點著急:「怎麼辦啊,先前你還跟我說,她這段日子要學規矩,嬸母定然不會提讓她去學里的事情,現在她學的這麼快,接下來嬸母說不定也要把她送到族學了!」她氣的跺腳:「從學規矩就不難看出她是個有心機的,咱們絕不能讓她去族學!」
楚綾看了她一眼,溫聲道:「你不要這麼大聲,叫人聽見可不好。還好府中的人最近在忙冬至節禮和赴宮宴的事情,沒空走動。對了,聽說今年的宮宴因為宮中迎回了一位皇子,所以特意為他延遲了些,侯爺這幾日未曾回府,也是在司里忙這件大事。」
楚綾一席話,對孟雲芝如醍醐灌頂。
對啊,現在當務之急,哪裡是族學的事情,而是宮宴啊!
她雖然是庶出,但是畢竟是侯府血脈,而她這個三小姐不過是因為自己那個不成器的父親沾了大伯的光,宮中赴宴帶的家眷都是有限制的,從前她只有偶爾能跟著去一兩次,遠遠地瞻仰眾皇子與世家公子們的風采,可是今年不一樣了,孟雲嫻回來了,她極有可能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得到去赴宴的名額啊。
「不行!」孟雲芝炸了:「楚綾,我們一定要儘快解決掉她!」
楚綾一臉的為難:「三小姐,你這是何苦呢。」
「我不管!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
孟雲嫻一邊想著李護的話,一邊找香蓮,轉了一圈沒看到人,回去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在打掃房間了。
她的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
「你怎麼了?」孟雲嫻覺得不妥當,關切的問了幾句,沒想香蓮一反常態的冷漠,道了句沒事,便帶著水盆和抹布出去了。
看著香蓮的背影,腦子裡浮現出李護的話和背影。孟雲嫻目光一轉,看到了她放在窗台上那個裝過湯凍子的罐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
勤政殿。
崇宣帝看著面前的本子,聲調冷冷的:「這便是是諸位忙碌多日想出來的宮宴么。」
面前一眾臣子默不作聲。
崇宣地復又道:「朕已經說過,五皇子多年遊離在外,對皇宮一切並不熟悉,借著這一次的冬至宴,朕要所有人都知道宮裡有這麼一位五皇子,更希望五皇子能藉此對皇宮更熟悉些。諸位想的這麼些玩意兒,連朕看了都覺得刻板的頭疼,你們是唯恐五皇子不會覺得自己與皇宮格格不入嗎?」
眾臣子面露惶恐,崇宣地掃了他們一眼,忽然道:「榮安侯何在?」
一臣子道:「回皇上,榮安侯本與微臣等一同籌劃宮宴之事,可是方才便不見了人影,微臣竊以為是侯爺先行來面聖,沒想竟不是……」
崇宣帝冷哼:「他怕是沒有這個臉來見朕。」
這話一聽,就知道皇帝還在與這個愛臣置氣。
先時,到底要不要迎回五皇子這個事情在朝堂上引起了極大地爭議,同意與反對各佔一半。而榮安侯正是站在應當迎回這一邊,天地君親師天道人道孝道一番辯論,舌戰群臣,本是要大勝的,結果竟然被人挖出了陳年黑料——榮安侯自己就將庶出之女丟棄在外,原因是因為庶女之母曾在侯府犯錯。這情形簡直與五皇子的情形太相似,瞬間就讓榮安侯陷入到了一個尷尬的地步。
然而榮安侯為了堅持自己的立場,竟當場表明,自己這個庶出的孩子,擇日便會回府,好生教導。他能言善辯,將黑料反過來說——正因為他從自己的身上瞧見了孩子的無辜,所以才要重新對待,也希望聖上能念在骨肉親情與五皇子的無辜,將五皇子迎回朝堂。
最後,榮安侯大勝,侯府也多了一位小姐。
雖然崇宣帝一直都沒有明確表態,更像是一個看著兩撥臣子撕逼吵架的看客,但是當五皇子回朝之後,崇宣地的手筆令朝臣震驚——五皇子直接記在了如今最得寵的貴妃名下,成為貴妃的孩子。
這在外默默無聞多年的皇子,一瞬間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的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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