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去年商貿司初次開市時,黎海說動了幾個村中族人,從王家船行購置了一艘船,南下羊城參與了海貿。
去年是賺了不少錢的,今年的時候,黎海他們依舊裝著一船貨,南下羊城,參加了第二次海貿互市。
不過黎池一行人離港、北上京城時,黎海他們還留在番禺港,兩伙人沒能同路。
因黎溏當初已決定多學習三年,再下場科舉,到時就參加貞文二十八年的鄉試。若成功通過鄉試,就參加貞文二十九年的會試和殿試。
如今是貞文二十六年,距黎溏下場考鄉試還有近兩年的時間,說早也還有些時間,說晚也應該潛心備考了。
黎池可以想象他回京之後,接下去會是何等忙碌的日子。但黎池想著京城到底人傑地靈,比浯陽那個小地方,更易於備考鄉試,黎溏又是自己的親弟弟,就沒有將他留下等著黎海,與堂兄一起回浯陽去。而是將黎溏帶上船,跟著黎池一起回京城去。
八月初二,日頭當頂的中午時分,黎池一行人乘坐的官船,在運河京城口岸靠了岸。
黎池他們乘坐的官船,是能在近海航行的大船,看著盡顯巍巍氣勢!甫一入港,就引得岸上眾人的矚目,不少人都好奇地紛紛議論。
「那船真是高大啊!與我們平日里見到的船完全不同!」
「如今正是八月份的時候,許是南下羊城海貿的商船吧?也只有在海里航行的船隻,才有那麼大了吧。」
「嘁!」一力夫聽到旁人的議論,翻個白眼嗤笑道,「那船上偌大一桿旗,旗上斗大不止的一個『燕『字,看得見不?那哪是商船,一看就知是官船好不咯!」
眾人一看,果真是一艘官船,不過要比他們平日里常見的官船,要高、要大上許多!
岸上眾人之中,有好奇不知者,也有恰巧知道那艘船的來歷的人。
「那是兩年多以前,南下羊城籌建南海商貿司的黎六元,乘船回來了吧?」
「應該是的,兩年多之前,我親眼見到那艘船駛離碼頭的。」
「那船上回來者,就是那黎六元?年紀輕輕,就已入了文淵閣,成為了閣臣,其仕途實在是一條通途啊……」語氣羨慕的,是一個讀書人著裝的書生。
黎池的科舉仕途,幾乎是全天下有意科舉入仕的讀書人,所暢想的、所羨慕的。
「唉!」與書生同路的另一個書生,嘆服道,「黎六元此人,實在也是才華橫溢,當得起他一路順坦的仕途。吾等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有艷羨且嘆服的書生,也有純粹感謝黎池造福天下的普通百姓。他們知曉是六元老爺從南疆回來了,高興非常地與身旁人談論:
「那將河堤澆築得滴水不漏,救了萬千百姓、千萬良田的水泥,就是六元老爺燒制出來的!」
「是啊是啊,如今城裡大街小巷,都鋪上水泥路面,即使下雨天,也不臟腳,這都得益於六元老爺呢!」
連連感嘆之中,有一人神秘兮兮地問道:「你們還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麼?」
「就是去年秋天的時候啊,六元老爺的堂兄,不是代弟進京獻糧嘛……」
不過還不等賣關子那人說完,就有人打岔道。「這事我知道!說是獻上去了一種名叫土豆的高產糧……」
「你也就知道這一點了!你別打我岔!去年不是獻上糧種了嗎?聖人當即下令,在幾個皇莊里培育土豆,據說前不久收挖時,一畝地產了三千多斤!而且啊,據說皇莊再培育一茬之後,大概在後年吧,土豆種就要分發給民間百姓家種植了!」
被人打岔了,賣關子的那人,也不再神秘兮兮的樣子,爽快地一口氣說了出來。
「真的?!那可是一畝三千斤糧食啊!聖人英明啊!六元老爺是個好官啊!果然是文曲星君轉世下凡!」旁邊人聽了,紛紛感嘆道。
如今百姓在地里種的糧食,也就是些豆子、小麥、稻米、黍米等,畝產幾乎都無法過千斤,如今能有畝產三千斤的高產糧食出現,那是何等的大幸事啊!
岸上眾人,以及大燕百姓,此時尚且不知道,那一艘正靠岸的高大官船之上,正裝載著比土豆更加高產的紅薯,以及第六穀玉米,還有棉籽。
若船上的紅薯、玉米和棉花,得以廣泛種植,那大燕百姓就都有了吃飽穿暖的可能。
......
雖在動身北上之前,黎池是給家中寫了信的,但一是不知信件有無送達,二是即使已送達,也不知他到達的準確日子。
因此黎池他們靠岸下船之後,並未有人來迎接他們,這也沒所謂的。
按照先前說好的,桓茗留下五十御林軍在官船上守衛,靜等皇帝示意。其他的人,則各回各家去。
在一起相處了兩年多,黎池又是一個溫和好相處的人,一百御林軍早已與他非常熟識了。那些各回各家去的,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的,見黎池身邊只有小廝黃芪,就表示幫忙抬轎、搬運行禮,先將黎池送回家去。
當然,桓茗也是一樣。一部分御林軍送黎池回家,另一部分就去送桓茗。
自去年黎海自羊城北來,被狀元府的門房小廝攔在門外之後,管家黃精就將門房小廝黃藤,給好好地訓導了一回。
所以黎池這次回家,並未出現當初所擔心的,門房認不出自家老爺,將自家主人攔在門外的事情。
管家黃精已給黃藤描述過府中老爺的長相,但事實上,黃藤沒親眼見過自家老爺的臉,若在外面見著了,也還是認不出的。
不過,當一個雖風塵僕僕,卻依舊俊美若天神一般的男子,在一隊御林軍的簇擁之下,下了轎,朝自家大門走來時,黃藤就想著:這必然就是府中的老爺,歸家來了!
「管家!管家!是不是老爺回來了?!」
兩年沒著家,家中添了新的小廝,也是正常。黎池正走上大門前的台階,聽到門房小廝喊聲的管家黃精,就迎了上來。「老爺!您回府來了!」
黎池笑著朝黃精點點頭,「嗯,老爺我回來了。」然後又吩咐黃精說:「趕快叫人,將後面諸位幫忙提著的箱籠行李,接過來收好,再上茶點招待。」
黃精趕緊吩咐身邊的黃藤,去叫小廝丫鬟前來,之後再一應安排下去不提。
黎池吩咐了黃精,這才又請身後幫忙搬運行禮的御林軍,一起進府去坐。
「多年未歸,小人們亦是歸心似箭,將行李給大人送進去了就走,就不久坐了。」後面御林軍中一個代表,客氣地推辭道。
「那就稍坐片刻,歇會兒腳,喘勻氣了再走也不遲。」黎池將十幾個御林軍引進府里,一路上溫和好客地勸道。
才走進外院正院的院子,黃精吩咐的小廝,就將御林軍手中的行李接了過去,黎池他們走進正廳坐定不久,茶水點心也端上來了。
御林軍們稍坐了一刻鐘,期間喝了兩口茶,歇了會兒腳之後,也就告辭離開了。
黎池沒有多留,就讓黃精將他們送出去了。他們歸心似箭,他也已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妻兒家人了!
黎池已經回府一刻多鐘了,後院的徐素自然是早就知道了的。
事實上,在前院傳來動靜,並吩咐準備茶點的時候,徐素就高興得猛地站起來,險些血液充腦以致沒能站穩!
不過,前院還在招待十幾個外男,徐素這才沒有直接奔到丈夫黎池的身邊去!而是先將午睡未醒的一對兒女叫醒,一邊給他們穿衣,一邊告訴還迷糊著的兒女,他們的父親回家了!
小孩子忘性大,他們爹一走就是兩年多,走時他們都還不記事,若不是他們娘時常念叨,說不定他們早就忘記還有一個爹了!
「爹回家了?」哥哥平平握著兩隻胖拳,揉著眼睛,聲音軟糯地問道。
「爹爹回家了!」妹妹安安自小體弱,睡覺時不如哥哥睡得實,這時被叫起來,很快也就清醒了。聽她娘說,很喜歡她的爹回家來了,臉上笑容就像摻了一勺蜜一般,笑得甜甜的。
徐素與銀硃一起,給平平和安安穿好衣服,將睡散的垂髫重新梳好,將他們收拾得整齊又可愛。「對,你們爹回家了!馬上就要見到爹了,高興嗎?」
「爹爹他最喜歡安安嗎?」
「……」徐素此刻實在高興得不得了,面對女兒的話,她竟不知如何作答。心中甚至有些醋了,想任性地說『爹爹他最喜歡娘『,不過說起來又有些沒底氣……
這或許,又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近鄉情怯『吧。
徐素最終還是稍稍的,放任了自己的一些任性,「你們爹爹啊,他最喜歡我們三個了!」
拾掇完之後,徐素估摸著時間,就一隻手牽著一個,往前院去見黎池。
剛剛踏出東廂房,就看見丈夫,正大步向她走來。他稍微曬得黑了些,卻也因此更顯出幾分陽剛來,英俊更甚兩年之前了。
徐素怔在原地,看著大步向她走來的丈夫。
黎池向徐素走去時,也在看著她。她比兩年前更瘦了些,臉上還帶著一點病容。
「和周……」
「素素,為夫回來了。」黎池大步走到徐素麵前,雙手握住妻子的肩膀,蹙眉問道:「素素,你身子可是有不妥?瞧著瘦了許多,還帶點病氣,你受苦了。」
兩年時間,只有書信往來的丈夫,如今終於站到她面前。徐素只覺喉間一哽、鼻子泛酸,眼前立即模糊,看不清面前人的面龐……
黎池抬手,擦了妻子洶湧滾落的淚珠,正欲說些安慰的話,就被傳上來的聲音打斷。
之所以說,聲音是傳上來的,是因出聲打斷者,是矮墩墩的一對兒女。
妹妹安安仰著頭,一張精緻小臉可憐又可愛,眼中水光閃動,「爹爹其實不是最喜歡安安的,是不是?爹爹都沒看見安安……」
關於『爹『這個人,平平和安安雖年紀小,又許久沒見,卻也是不陌生的。因為他們的娘,每天都會與他們說起他們的爹。
哥哥平平鬆開牽著他娘的手,從他娘身後繞過去,牽起妹妹的手,看都不看他爹一眼,一本正經地安慰著妹妹:「安安不難過啊,哥哥最喜歡安安了!爹最喜歡娘,不最喜歡安安,哥最喜歡安安!」
黎池:……
夫妻久別重逢的諸般思緒,瞬間就被一對兒女的童言童語給擊散了。
夫妻兩相視一笑,各自蹲下/身去,哄著一對兒女。
父親黎池:「好久不見,爹爹的安安,都長成這麼大一個淑女了啊!爹爹最喜歡娘,可也最喜歡安安!」
黎池花言巧語哄完之後,伸出雙手欲抱女兒,見她沒有躲閃,這才一把抱起來。
娘親徐素:「平平,你爹回來了,快叫爹。」
哥哥平平被娘親催促,又被拍了頭安撫,雖心裡想著『爹沒有抱我『,但作為哥哥的他,還是很聽話、很大氣(氣鼓鼓)地喊了一聲:「爹。」
之後一家四口,又說說笑笑了一番,久別重逢的喜悅,飄滿整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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