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 26 章

黎棋的聲音太過洪亮,所喊內容又很震撼——中了府試案首、且話里還有一個『又』字,眾人一聽就左張右望地找那個名叫『小池子』的府試案首。

府試前那幾天去過折桂樓的考生,一聽人群中的喊話,結合這府試案首『小池子』同時還是縣試案首的特徵,很容易就猜出了這人就是黎池!

感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黎池嘴角噙笑、不動如山,對投來的目光回以微笑。

「哈哈!小池子兄,恭喜恭喜!」此時,一個面帶促狹的書生打趣黎池道。

黎池臉上適度地流露出一兩分赧然,然後回答道:「看王宰兄的樣子,小池子我也要道聲同喜了!」一個小名而已,黎池沒在怕被揶揄的。

「哈哈!黎兄果然豁達!」王宰本來以言語打趣黎池,卻沒想對方絲毫不見惱怒,甚至還附和著打趣他自己,果然心胸寬廣。

周圍的人也紛紛報以笑意,正經的人就道一聲『恭喜黎兄』,調皮的就揶揄一句『小池子兄』。

已經看過榜單的人,若是榜上有名的就也慢慢聚到黎池這邊。榜上無名的人,有的失落離開,有的選擇留下與得中的人交流,就也隨大流地聚在了黎池身邊。

因此,黎棋擠出來后,就看見自家兒子身邊圍了不少人。

可能是剛才擠進人海去看榜時,掌握了某項技能,黎棋幾個扭身和錯身,就來到了黎池身邊,「小池子,你中案首了!」

黎棋這話一出,周圍立時就響起了揶揄的鬨笑聲!

「哈哈!再次恭喜小池子兄了!」

「小池子兄厲害!」……

到這時,黎棋也終於察覺到,他這樣叫自己兒子的小名好像不太好。小池子都是有童生功名的人了,再過不久或許就是秀才,他又是個讀書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喊他的小名,好像有些不太體面。

黎棋瞄了一眼自家兒子,幸好兒子還一如既往地面帶微笑,看著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小……嗯……黎池,你中案首了,我剛剛去看了,你的名字真真切切地寫在榜首位置,還是像縣試一樣,每場都是得的三個壹佰!」

「爹,勞煩您了,能得中案首實在是得天之幸,兒子非常高興!」黎池是真的高興,也沒在心裡怪他爹不該叫他『小池子』。

不過等院試過後,就可以提前取一個字了,這樣以後別人就能稱呼他的字,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被直呼其名和被叫小名。

「三個滿百?!」

「又是三個滿百?!」

「快快,我們去看看得了三個滿百的考卷是什麼樣的!」

黎池欣然應允,跟著周圍的考生們往張貼考卷的公示欄走去。

與縣試張貼時一樣,最上方黎池的名字下,原本是疊成摺子狀的試卷被展開后張貼在那裡,依次為帖經、墨義和策問。三張考卷就那樣堂堂皇皇地張貼在最上方,供所有人觀賞瞻望。

三張考卷,通篇以一厘米見方的『台閣體』書寫,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字字盡皆秀潤華美、正雅圓融。

「只這一筆字,在下就已心服口服!」

「是極是極,雖榜上之人的字都寫得不錯,可與黎案首的字一比較,差別立現。」

「不光是字,那四書五經,黎案首怕是已經倒背如流了,帖經題中有好幾句生僻拗口的,我都是錯了的。」

「對的,我也是錯了那幾句。」

黎池在一旁聽著,才察覺到府試帖經的難度是有所提升的,畢竟他能將四書五經全部默寫出來,那也就不存在生僻拗口之說了。

「這墨義也是,竟無一絲歧誤!」

「是極是極!」

在墨義上,黎池是認識到了自己還有不足的——默寫書上的譯釋會顯得死板,對於周圍考生的誇讚,他不置與否。

同樣來自浯陽縣的一名考生驚嘆道:「這篇策問……果然是嚴絲合縫、環環相扣,辭句精闢入理,有返璞歸真之感!而且,這篇策問又與縣試時的風格迥異,縣試時論說主要是引經據典,而這次在精悍短小的經義典故之外,還更多地用了史實典故,頗有通古貫今的大氣之感!」

「的確是,黎案首在精讀四書五經之外,對史的研讀看著也無絲毫遜色,著實厲害!」

黎池姿態謙虛地站在一旁,聽著周圍的考生誇讚不絕。可他的腦子依舊很清醒,這次策問他選擇更加側重『用史』,是揚長避短、不得已而為之的行為。

在別人看他的考卷時,黎池則是在看排在他之後的第二、三名,第三名是黎池沒聽說過的一個浯陰縣的考生,而第二名則同樣是浯陰縣的鐘離書,他的帖經和墨義同樣是滿百,策問則是九十九。

黎池仔細讀過鍾離書的策問之後,就意識到此次策問他若是依舊更加側重四書五經,那這個案首之位的歸屬,恐怕就是個未知之數了。

他們最後寫成的這篇策問,雖然一個側重『用經、用典』,一個側重『用史』,但也很難說出誰高誰低,只是『用史』的考生更少而已。在同等水平的情況下,這案首之位給他,可能是講究了一個『物以稀為貴』的原則。

黎池心中思量之間,感覺到了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那道目光熱烈而殺氣騰騰!

「鍾離兄?」黎池順著目光看過去,本能地就知道目光的主人是鍾離書——浯陰縣縣試案首、府試第二名。

浯陽縣和浯陰縣,只這兩個縣名就品出幾分對峙之意了,再加上他們一個是府案首、一個是府試二名,難怪他的目光會殺氣騰騰的了。

「黎兄。」鍾離書頷首。

鍾離書與黎池差不多的年紀,只是相比黎池的溫潤俊秀,鍾離書要更加鋒芒畢露一些,給人一種出鞘利刃的冷銳之感。

「鍾離兄,在下預備於明天中午,在折桂樓備一桌簡單酒食,請相熟的各位同年友人一起去慶賀一番,不知鍾離兄可否賞光前往?」

鍾離書沉默片刻,才開口:「不若由我和黎兄一起做東,請諸位同年一起同慶同賀?」

看來,這鐘離書是個很有勝負欲的人啊。不甘居於他黎池之下,即使是在請客這方面,做東都不想讓他獨佔美名。

不過,有個人來和他分擔賬單,黎池欣然同意:「甚好,不知鍾離兄是否認識明晟兄?他與你一樣都來自浯陰縣,若鍾離兄認得,不若問問明晟兄願不願也出一份銀錢,請大家喝杯酒水?」

明晟是府試第三名,若他也出一份銀錢的話,就是府試前三名一同請客做東,非常名正言順。

就站在鍾離書邊上的一個微胖少年,開口道:「幸會幸會,在下浯陰縣明晟。這樣與眾多同年共聚一堂的美事,我明晟自然也是願意的。」

「那好,我們明天中午就在折桂樓相聚。」黎池得到了答案,又向周圍的考生一拱手,邀請道:「諸位同年,在下黎池,誠邀各位明日中午蒞臨折桂樓,喝上一杯酒水!」

在場的很多考生都在折桂樓見過黎池,除了與他們不相熟的、不愛湊熱鬧的,以及沒能考中而自覺沒臉去的考生之外,其他考生都願意賞黎池一個臉面。

「自是要去的,在下還想同黎池兄多多交流策問對答的訣竅呢!」

「一定去,一定去!」

黎池邀請過後,鍾離書也邀請道:「在下鍾離書,誠邀各位於明日中午在折桂樓相聚。」

「在下明晟,誠邀各位有空閑、有心情的同年,去折桂樓同慶同賀!」

一約既定,會去的明日中午自然會去,不想去的也自然可以不去,全都看在場的考生他們如何決定。

縣試、府試和院試是童生試,考中之後是沒有官方宴席為學子們嘉賞和踐行的,只有等到鄉試得中舉人後才有『鹿鳴宴』,以及等會試及殿試得中進士后,再才有『瓊林宴』。

當然,若知縣、知府和學政愛才,又有意結交學子,也可以自己出銀錢,設私宴來宴請榜上考生。

但顯然,臨淮府的知府是一個比較低調的官員,在今天張榜時並沒有說會有宴席。昨天黎棋所說,黎池要參加的知府的宴請,這就沒有了。

因此,府衙前的考生在看完榜,研讀過公示欄中的考卷之後,也就陸陸續續地離開了。

黎池他們午時來到府衙前的大街,等午時三刻張榜出來之後看了榜,又和在場的考生交談許久,等許多考生都走之後,才得以脫身去府衙拿了府試的考中文書,再才回去客棧。

一回到客棧,黎棋一直端著的架子瞬時就垮了,整個人的氣息都高興得沸騰起來!「小池子!小池子!小池子!」

「是,爹。」黎池明白他爹的高興無處抒發,於是耐心地答應。

「小池子,你竟然就考中府試案首了嗎?!現在想想,小池子你已經是童生了啊!真是像做夢一樣!」

被黎棋的情緒感染,黎池竟然也有了真切的高興的感覺。是啊,真像是一場夢一樣。

這樣物質貧乏、文明貧瘠的年代,他一直讓自己只想著當前要努力,都不敢想象若是科舉失敗之後要怎麼辦,現在終於是有童生功名了。

雖然童生只是讀書人功名中最底層的,可到底有了一個好開始,之後還會有秀才、舉人甚至進士,繼續努力的話,未來可期。

「再到八月時,小池子你說不定就是秀才了啊……」黎棋神情間有些感嘆恍惚,好像當初那個不哭不鬧非常好帶的奶娃子,還在眼前一樣……

黎池也覺得八月份的秀才功名可期。「一般來說,若非我發揮失常,不然我是能穩中秀才的。畢竟一省學政再怎麼說,也不會與實權的一府知府作對,將知府所點的府案首罷黜到榜外。因此,不論排名的話,我八月份應該能中秀才的。」

「真想讓你爺爺奶奶和你娘他們,也早早地知道這個好消息啊。」

在這點上,一直都有點戀家的、輕微宅屬性的黎池,深有同感,「等明日宴請完同年友人之後,若是無事,我們就儘早啟程回去。」

像府試、院試及這之上的考試,除非考生是住在府城、省城和京城的人士,否則是不會在張榜后,立即就有報喜的衙役上門的。像黎池這樣家在外地的考生,就不會有府城的衙役專門去報喜。

籍貫在外地的考生,府衙會在將榜上名額進行備案之後,再將各縣的府試考中人士,以公文的形式經驛站送達縣衙。

然後縣衙進行備案,如此才能知道某某應享有的癝米錢銀等待遇,到時就能按名冊發放。這之後,縣衙才會差使衙役,去下面村子或廂坊報喜,告知其家人或本人某某考中了。

不過現在在科舉上有所革新,有了考中文書,就不知道還會不會有衙役,去到每個考生家中或住所通知報喜了。

不過若是考中秀才及之上功名的話,知縣為表愛才,應該依舊會差使衙役去報喜。畢竟那時不同於縣試,一科中能考上秀才舉人的,一縣之地里又能有多少個?更別說之後的進士了。

所以,很大可能要等黎池他們回去了,黎水村的家人才能得知黎池考中了童生。

而且還是以府案首的名次考中童生的,這樣的好消息,黎棋和黎池都想儘快說給家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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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出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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