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謝定之麾下兵馬一路逼退羌人,臨近陳倉之時,宋勻拿兵符暗中調動兵馬,成靜已拿到了部分兵力,兵馬駐紮在山谷附近,暗中設下埋伏,守株待兔。
只是成靜遲遲沒有動手。
若是出兵,只會徒徒助長謝定之聲威,於他並無用處,他在等。
等一個合適的時機,最好是謝族戰敗之時,他再出現,力挽狂瀾。
本以為這個時機不好等到,誰知陳倉那處山脈眾多,成靜覺得此地好設埋伏,柯察爾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是以,謝定之在此地受挫了一回。
第二回,兩軍僵持不下,七郎與謝映展為先鋒,分別率領左右軍往中間匯合,誰知柯察爾早有準備,險些將他們擊斃。
此刻,成靜動手了。
局勢大翻盤,誰也沒有料到,峽谷身處還會埋藏了另一支奇兵。
謝七郎從馬上摔下,馬上就要被人一刀砍下,成靜便彎弓救了他一命。
他在謝七郎見了鬼似的注視下驅馬走過去,冷淡地瞥他一眼,「救你第二回,你是愧還是不愧?不過,無論你愧不愧,舊忿還是要好好清算的。」
七郎雙手猛地攥緊,咬了咬牙根,從牙縫裡擠出幾字來,「……你沒死?」
「讓你失望了。」成靜涼涼一笑,再也不看他一眼,拔刀衝殺進去。
這一場戰鬥之中,成靜再次玩了一出奇兵天降、力挽狂瀾,讓天下都為之震驚。
消失四個月,誰都覺得他已經暴屍荒野,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誰知他又回來了!
回來也罷,居然手下將士人人士氣大振,一個個彷彿餓慘了的狼似的,瞅見敵軍便咬了上去,殺紅了眼。
他們憋的太久了。
被困于山洞那麼多日,他們與世隔絕,實在是憋屈地很!
如何能不趁機好好發泄一番!
去他娘的敵軍!
那一場戰鬥持續了整整一日,成靜與謝定之會晤之時,謝定之的神情亦是瞬息萬變,成靜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沉聲道:「屬下見過大將軍。」
謝定之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似笑非笑,「成將軍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鑽出來的?」
「屬下從哪裡鑽出來不重要,重要的是,屬下沒有死,還能繼續作戰。」成靜抬頭一笑,目光與謝定之相撞,他的眼神里沉澱著絲絲寒意,令謝定之一時覺得心驚。
再細看時,他又是眉眼帶著無害的笑意的。
但,謝定之知道,成靜或許對他如何中埋伏心知肚明。
此次回來,必然不簡單。
謝定之冷淡地撇過頭,沉聲下令道:「即刻回營!」
謝映棠得知阿姊噩耗之時,正是深夜,她本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淚了的,可是那一日,她又生生哭得暈了過去,軍中的大夫連夜給她診治,唯恐動了胎氣,不知給她灌下多少葯,她才漸漸平復了心情。
只是拖拖拉拉將近七天,她才剛剛從阿姊的噩耗之中緩過神來,一早上眼睛仍舊是紅腫的,紅杏看著她日益大起來的肚子擔憂不已,便絞盡腦汁地哄她開心。
可無論她怎樣去勸去哄,謝映棠都實在是笑不出來,短短半年之中,她相繼失去兩位至親至愛之人,那份痛苦令她此時此刻看見腹中的孩子,都覺得心底針扎似的疼。
紅杏出去打水伺候謝映棠梳洗,誰知剛剛出去,便丟了盆沖了回來,大喜道:「夫人!將士們大捷回來了!」
這幾日戰事激烈。謝映棠不知聽了多少這樣的消息,便也只是懶懶地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我知道了。」
紅杏卻神情激動,一把撲到床前,急急道:「還有……還有郎主!郎主也回來了!」
謝映棠一怔,慢慢轉過頭看著她,「什麼?」
「她說,我回來了。」簾帳被猛地掀開,那人快步走了進來,微笑道:「棠兒,這麼多日,委屈你了。」
他身姿筆挺,一身盔甲崢嶸,那笑容那聲音……
謝映棠腦中轟然一聲響。
是他。
她彷彿是在夢中,心口一剎那破冰又騰起火來,雙眼已不受控制地酸澀起來,眼前霧蒙蒙地,仍舊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他的面容漸漸模糊,她猛地抬手抹了一把淚,顫聲道:「這、這定然是夢……」話說到最後,已然開始泣不成聲。
她太想他了。
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她都盼著他能入夢,她好在夢中,好好地再瞧上他一眼,再與他好好地說上一聲對不起。
是她不信他,是她無理取鬧,她就希望他能回來。
成靜看她傷心慟哭,而他離開時尚未顯露的小腹已經如此之大了。
心下心悸一霎,密密麻麻地心疼至心口泛起,渾身僵硬起來。
他連忙上前,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柔聲哄道:「是我,棠兒,我沒有死。」
她將小臉靠在他的胸膛之上,緊緊摟住他的腰,抽噎地哭。
一字也說不出口。
鋪天蓋地俱是他的氣息,熟悉又令人懷念,她惟願這真是夢,哪怕不是夢,也永遠都不要再醒來……
這四個多月的委屈、難受、無助、憤怒,忽然間就這樣齊齊湧出。
她以為她可以撐下去的,至少可以安然無恙地生下孩子。
可這努力偽裝的堅強,在抱住他時,已經徹底崩塌摧毀。
心口疼得彷彿在流血,饒是錦衣玉食,高高在上,亦覺得此生實在是苦。
成靜抬手撫著她的發,將她小心翼翼地護在懷中,然後低頭將她臉頰上的眼淚一點點吻去。
她縮在他懷裡,身子嬌小,小臉慘白,就這麼呆怔一般,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瞧。
好像仍在辨別,眼前這個成靜,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成靜看著她這惶然不安的模樣,指節沉沉一響,大力地箍著她的肩,看著她的眼睛道:「你的靜靜就在這裡,你不用再擔心受怕了。」
靜靜……
她霎時皺眉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喚道:「靜靜!」
聲音軟得像個孩子。
成靜再次將她抱住,讓她小心地坐在自己雙腿之上,只能無奈地哄,哄了一聲又一聲,她才中失而復得的情緒之中徹底回過神來,她這回主動地摟緊他的脖子,抽抽搭搭地,驀地揚起下巴親了他一口。
成靜眸光雪亮,看著她,掠了掠唇角。
一別四月,她徹底沒有之前與他置氣的氣焰了,她現在什麼都不怕,就怕失去他。
謝映棠拽著他的手指,恨不得整個人緊緊貼著他的身子,將自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這樣,他就不會再丟下她了。
「……之前是我不對。」她靜了許久,終於緩緩開口,嗓音嘶啞,「我總想著你會害謝家,卻沒有料到,他們也不會放過你,若非我這般向著他們,或許你也不會險些丟了性命。」
「沒事。」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眸含溫存,「我已經回來了,不要自責。」
她抿了抿唇,在他的安慰之下淺淺笑了,將腦袋靠在他的胸膛前,只覺得心安。
一邊的紅杏看著謝映棠終於開始笑了,心裡也跟著高興,不忍打擾這兩人互相親熱,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成靜抱著謝映棠,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肚子,低聲道:「這些日子,你懷孕無人陪著,苦了你了。」
她身子這般瘦,本就孕吐導致消瘦許多,這麼多日他卻不在身邊,可想而知會有多難捱。又想她痛失夫君,獨自守了幾個月的活寡,又拚命著要護好腹中孩子,便知她有多痛不欲生。
他自己的夫人,哪怕是與他鬧彆扭,他也是了解的。她是一個好姑娘,只是有些刀子嘴豆腐心而已,哪怕再不肯給他碰,也絕非涼薄之人,所以失去他時,她又多絕望呢?
成靜甚至不敢深想,失去她的他,會面臨謝族怎樣的逼迫,會接受到旁人怎樣的目光,午夜夢回,又會多麼自責悔恨。
他低頭,抵著她的額頭,慢慢道:「是我對不起你。」
「既然你讓我不必內疚,你也勿道你對不住我。」她搖頭,摟住他的手臂,笑道:「孩子已經快有七個月了,靜靜是想要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
他低笑,俯身將耳朵貼上她的肚子,忽然感覺她的肚子抽動了一下,他怔怔道:「這是……動了?」
她掩唇,笑容明媚,一雙秋水眸子里閃爍著盈盈水意,嗔道:「這叫胎動,孩子在裡面,踢著他阿耶呢。」謝映棠說著,仍舊不放過地搖了搖他的手臂,催促道:「你說呀,夫君是想要兒子,還是女兒呢?」
他無奈笑道:「女兒想必像你,自是極好的,若是兒子,也是不錯,將來便多了一人護著你。」他嘆了口氣,抬手將她鬢前碎發慢慢攏於耳後,「我有時,真不知該如何疼你護你才好。等戰事結束,一切塵埃落定,我帶你遊山玩水可好?」
謝映棠點頭應道:「好!不過當務之急,還是眼前的戰事。你千萬注意安全,不要再如那次……」
他怕她又回憶起那無助的幾個月,徒徒惹了傷心,忙截斷她,彎唇笑道:「此次我與你父親共同進攻,再不會有之前冒險之事,棠兒儘管放心,待羌人退出關外,我們便回家。」
回家……
她霎時鼻尖一酸,吸了吸鼻子,點頭道:「好,我等你帶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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