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番外一

艾斯番外·一番星

【死亡是心臟不再跳動而時鐘開始跳動的時刻。

愛情是心臟開始跳動而時鐘不再跳動的時刻。】

07

在搜集遺物的時候,波特卡斯·D·艾斯遇到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遇到的人。

「艾斯老大!」

當手下來向他彙報的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接下來會見到什麼人。

「有個女人說她有格洛麗婭小姐的東西,但是她一定要親手灬交給你,不管我們怎麼說都不肯讓我們轉交,她年級又那麼大了,我們也不好動粗……」

那名部下一臉為難地說著,側過身去,將那位女性讓進門來。

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艾斯怔住了。

「您是……」

他下意識用上了敬語。

——怎麼會認不出來呢?

如果格洛麗婭能夠活到這個年紀,大概,她也會生著這樣一張臉吧。

記憶的碎片一瞬間浮現到了眼前。

那是很多很多年之前,莉亞第一次來到風車村時的事情了。

起初他們的關係並不好。他很討厭這個莫名其妙裝腔作勢又壞脾氣的大小姐,莉亞也很討厭那個討厭她的他。他們總是說不到三句話就要打起來,每次都掐得鼻青臉腫,幾乎就沒有能夠安靜坐在一起的時候。

所以,到底是什麼時候關係好起來的?

大概就是那一次吧。

不知道為什麼,莉亞那時候非要教他和路飛識字念書,明明自己都被他們(主要是路飛)那種不受教的態度氣得幾乎要當場暴斃,卻還是咬著牙教他們念了下來。

艾斯那時候還不能體會到讀書到底有哪裡有趣,卻因為薩博而對書本產生了好奇心。也許是這個原因吧,那一天他看到格洛麗亞一個人抱著大書在樹上讀的時候,才會心血來潮地湊過去看。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張照片。

充作書籤,夾在泛黃的書頁間的合影,年輕美麗的長發女性,懷抱著一個嬰兒,面上含著微微的笑意垂下眼來,望著懷裡的嬰兒,無論是她那溫柔的手勢,還是那專註的眼神,都像是教堂里的聖母像一樣,寫滿了母性,彷彿正在發光一般。

「……她是誰?」艾斯的聲音稍稍低了下去,不再像平日那樣充滿了攻擊性。

「是……我媽媽。」

莉亞微微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回想起那個笑容,總覺得她那時帶著一點想哭的樣子,又壓了下去。她眨了好幾下眼睛,而後故作不在意地舉起相片來,扯出大大的笑臉。

「看,是個大美人吧?」

那一天他們難得的沒有爭吵,而是靠在樹上看完了一本書。艾斯沒有豎起一身的刺,莉亞也難得的好脾氣,耐心地給他講完了書里的故事。

現在回想起來,他們的關係得以好轉,就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書里的故事他是早已不記得了。只有莉亞那一天的笑容,還有照片里的美麗女性還殘留在他的記憶之中。

現在,那張照片里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她已經不再年輕了,歲月的風霜過早侵蝕了她的面龐,將一道道的痕迹刻在她的臉容之上。花白的長發在她腦後綰成一個端莊的髮髻,鬢邊絲絲縷縷的白髮越發顯出她的老態。但是,他仍然能從這張臉上窺見她昔日那驚人的美貌。

在艾斯看著這位女士的時候,她也在看著艾斯。和他那直白而驚愕的目光不同,她的打量是含蓄的,不動聲色的,那目光只是靜靜地從他身上掃過,不帶有一絲評估的意味,看得出這是一位曾受過良好教育的淑女。

那樣的目光,無法不讓他想起格洛麗亞。

——母女之間,到底能有多相似呢?

外表相似到了就像是將血緣關係刻在臉上一樣,這也就罷了,就連站立的姿勢、看人的目光、側過臉時的角度……這些更加隱秘的習慣,也隨著日復一日的潛移默化積累下來,令兩人相似到了令人驚訝的地步。

只要看到就會明白了。

眼前的這個女人,正是格洛麗亞的母親。

所以……

「出去。」

艾斯轉過頭,對著周圍的部下命令道。

「所有人都出去,接下來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許進來……更不許為難這位女士,明白嗎?」

「船長?」

「艾斯老大!」

「艾斯船長???」

在手下一片嘩然之中,艾斯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一字一句的宣告——

「這是船長的命令。」

「……」

在場所有人為之一窒。

在海賊船上,船長的命令就是絕對的。艾斯平日或許是個好脾氣的人——但是當他用上「船長命令」的時候,就表明他是認真的。

這件事,已經沒有了反駁的餘地。

在各色各樣的視線中,那位年長的女士依然平靜地站著,她的雙手捧著一個小小的皮箱。老舊卻擦得光亮皮革,磨粗了邊的皮質箱角,摸褪了色的金屬鎖扣……那些得到了很好的保養與諸多摩挲的細節,無一不在證明著這個箱子的重要。

她捧著這樣一個箱子,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不出聲地打量著艾斯。

在艾斯強硬的態度之下,部下們雖然不甘、擔憂、惶惑……卻還是依言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了他們兩人。

艾斯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走到了那位女性的面前。

而後,他沒有一絲遲疑地跪了下去。謝罪一般,深深地、深深地彎下腰來,將額頭抵在地面上。

這個姿勢,無論是脖子還是心臟,都不加遮掩地袒露在這位女士的面前。

「莉亞的事情,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這樣的話語,對眼前的這位女性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艾斯不無自嘲地想著。

她唯一的女兒,已經在十年前永遠死在了那片戰場上。被她自己的父親——被這個人的丈夫——親手殺死了。

因為莉亞臨死前那將自身燃燒殆盡的一擊,她甚至連女兒的屍體也收不回來,就連衣冠冢也葬在了她所不知道的地方。

恐怕,這樣多年以來,她唯一能夠憑弔愛女的地方,居然只剩下了女兒的葬身之所——莉亞死前將馬林梵多一分為二的那道鴻溝。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

艾斯想。

是他害死了格洛麗亞。

應該是他來保護她才對。

明明就算是他死了,也應該保護她的。

然而,就因為他的輕率、魯莽與愚蠢,他最想要保護的女孩死在了二十歲的那一年。

他害死了自己最愛的女孩,也從這個母親身邊永遠奪走了她的女兒。

莉亞已經不在了。

不在他的生命之中,也不在她的生命之中。

死者不可復生,這份缺憾無法彌補。

格洛麗亞的死在艾斯生命中留下了怎樣的缺口,留給這位母親的只會更大、更深。

他很明白這一點,所以……

「無論您要怎麼處置我,我都沒有怨言。」

他平靜地說。

08

女人沉默了很久很久,而後,她打開了皮箱的蓋子。

咯啦。

聽著那道聲音,艾斯平靜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穿透心臟或者頸動脈的海樓石子灬彈。

莉亞曾經說過,她的母親是海軍醫院的醫生。那麼就算槍灬法不好,地方應該也是找得準確的吧。

海軍大將的前妻,能拿到專門對付能力者的海樓石子灬彈也不奇怪。

然而,出乎艾斯意料的是,那位女士只是拿出了一個厚厚的冊子。

「我只是想看一看,能讓我女兒為之付出生命的是什麼樣的男人。」

她輕聲說。

「這些年我一直在留意你的消息……聽說你最近在收集莉亞的東西,所以我才想來看一看你。」

她微微屈下膝,將那本大冊子放在了艾斯面前,而後,她合上了手提箱,起身向著門口走去。

似乎真的只是來看他一眼而已,那位女士沒有再看他,只是在走出大門之前,她下意識扶住了門框,像是想要支撐一下疲憊的身體,她頓了幾秒,而後才開了口。

「我很欣慰……莉亞沒有看錯人。」

留下這樣一句話之後,那位女士離開了。

她交給艾斯的冊子,是莉亞成為海賊以來所有的剪報、寄給她的信件、以及莉亞在那個時期拍攝的照片。

那位母親,彷彿是將作為【陽眼之女】這個大海賊而存在的格洛麗婭的一切,都交給了艾斯。而她所保留下來的,只有在成為海賊之前的女兒的訊息。

……也許在看著女兒踏上海賊之路的時候,那位母親就已經明白了吧。

從此以後,莉亞將不再是作為一個承歡膝下的小女兒,而是作為大海的孩子奔赴屬於她自己的命運。

所以她將那個莉亞交給了艾斯,自己保留下來的,只有那個屬於自己的小小女兒。

就像【陽眼之女】是屬於白鬍子海賊團——屬於艾斯的一樣。

【還未成為海賊的格洛麗婭】,是只屬於那位母親的,小小的寶物。

在那之後,波特卡斯·D·艾斯再也未曾見過那位女士。

她不再來見他。

他也不曾去打擾。

只是,他明白,在今後的歲月里,他們都會懷念著同樣的一個人。

過去如此,未來依然。

09

五十歲的時候,波特卡斯·D·艾斯正式宣布海賊退役。

海上的皇帝突然退休這種大事,自然引起了四海的一陣大震蕩,幾方勢力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姑且不提,光是海上勢力的重新劃分就夠讓人好好頭痛一番了。

不過那都和艾斯沒有什麼關係了。

他就像年輕時那樣,一人背著一個小行囊,仗著自己燒燒果實的能力,駕著一艘快艇滿世界遊盪,全然不顧碰到自己的海賊是如何的哀鴻遍野,追著自己的海軍又是怎樣的怨聲載道。

他去了位於極北之地的雪原逗白熊,去了傳說中的ALLBLUE釣海魚,還去了大名鼎鼎的拉夫德魯瞻仰了一下海賊王哥爾·D·羅傑留下的遺迹——到了這把年紀,年輕時的恩怨和對父親的糾結早已成了過眼雲煙。

這一路他打了無數的架,喝了無數的酒,欠下了無數霸王餐的賬單……也交了無數的朋友,遇到了無數的新奇冒險,留下了無數的傳奇。

無數的人恨著波特卡斯·D·艾斯。

無數的人愛著波特卡斯·D·艾斯。

但無論是愛著他的還是恨著他的人都必須承認,艾斯的一生,是如此的自由、肆意而又耀眼。

他痛痛快快的活,痛痛快快的愛,痛痛快快的做著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艾斯大海賊退休五年之後,忽然便沒有人再聽說過艾斯的蹤跡。

他就像突然從海上消失了一樣,不再有他的冒險,不再有他的故事,也不再有見到他的人。

有人說他死了。

有人說他是去醞釀一個巨大的陰謀,終有一天他會帶著毀滅一切的浪潮重返於世。

也有人說他是去了埋葬他情人與義父的島嶼上守墓,幾乎沒有人知道白鬍子與陽眼之女的墓地在哪,所以也少有人相信這個說法。

只是,無論是哪一種說法,都沒有人再見過波特卡斯·D·艾斯。

10

東海的某個小島上。

這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島嶼,既沒有什麼特別的物產,也沒有什麼罕見的景觀,只有一個普普通通的城鎮,住著一些普普通通的人。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個不太普通的地方,大概就是每年的狂歡節,都會有一些奇怪的外鄉人來這裡過節吧。

有總是閉著一隻眼睛的危險劍客,有看不出年紀的謎樣美人,有著裝時尚的金髮中年,也有抱著狸貓一身書卷氣的知性女子,有魁梧得簡直讓人感到變態的大個子藍發男子……這也就罷了,最讓當地居民驚悚的是他們甚至看到了會說話的骷髏。

……好好的狂歡節鬧什麼鬼啊!?

不過就算這些人捆在一起也沒有他們打頭的那兩個人來得奇怪,一個是曾經一口氣吃空了當地三家餐館肚子可以吹得比氣球還大完全超越人體極限的黑髮男人,一個是看起來很正常衣著也很正常但是放在這一群人里就非常不正常的面上有火燒傷疤的金髮男子。

當他倆走在一起的時候,不誇張的說,方圓百里的氣場,只能用鬼神辟易來形容。

而這些人都住在鎮上唯一的一家書店裡。

書店的老闆是近十年前來到這裡定居的旅人。他偶然路過這個小鎮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就忽然決定在這裡住下了。

於是他買下了一家即將倒閉的舊書店,將書店改造一番,變成了一個一半賣咖啡一半賣書的古怪小店,店長心情好的時候還會賣些咖喱和烤肉。簡直就四不像到讓人懷疑這家店到底是開來幹嘛的。

店長選書的品味馬馬虎虎,咖啡則是非常難喝,這讓店裡的生意大部分時候都頗為冷淡。反倒是他心血來潮賣烤肉和咖喱的時候,店裡總是坐得爆滿——原因無他,店長的烤肉和咖喱都美味得令人懷疑人生——所以這家店到底為什麼還不改成飯店呢,這真是一個不解之謎。

店長本人也許是年紀大了,並不在意這些事。有生意便做,沒有就支著腦袋靠著收銀台睡大覺。看得久了,居然有種哲學人生的錯覺。

也只有在狂歡節的時候,店長才會招待他的那些異鄉朋友。

說來也好笑,這個鎮上本來並沒有狂歡節,是在那些異鄉人來了以後才將這一天定成了狂歡節。

不得不說,那個黑髮的男人簡直就是狂歡節之神,他第一次來到小島上就硬拽著店長要他辦宴會,也不知道怎麼的,辦著辦著就變成了一個全鎮性質的活動了,等到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整個城鎮都坐在了他們這些外鄉人的宴會上,大家喝得不省人事吃得不亦樂乎,不管平時多要面子的人都和這些外鄉人鬧成了一團……留到最後的印象,居然只有歡笑和快樂,還有明亮到了耀眼的篝火的火光。

於是外鄉人來訪的那一天,就成為了這個平平無奇的小島上的狂歡節。

也有人曾經問過這些外鄉人,為什麼會選擇這一天作為節日。

「嗯,因為這一天是我們共同的朋友的生日。」

那個金髮男人笑著說。

而店長只是微微地笑著,並不說什麼話。

他的目光落在書店後門上張貼的舊畫像上,似乎是一張很有年頭的通緝令,因為暴晒與海風的侵蝕,無論是其上少女的面容還是通緝的金額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唯一還鮮明的是,少女美麗的眼眸,時至今日,依然如星光般眩目。

那是永遠不會消亡的昨日之光。

【番外一·完】

※※※※※※※※※※※※※※※※※※※※

背太疼了,寫東西很慢。

之前的版本我自己回頭一看……寫的什麼玩意兒……

於是整個重寫了一遍。大家重頭看吧。

耽誤了時間真是非常對不起_(:з」∠)_

艾斯老了以後找了個東海的小島隱居,替莉亞完成夢想去了。

他一直到那麼多年以後,都還記得當初那個女孩隨口一提、連她自己都忘記了的小小夢想。

章節提要是我從亞非文學BOT里找出來的詩(書到用時方恨少啊,我寫完這本一定努力讀詩)。

死亡是心臟不再跳動而時鐘開始跳動的時刻。

愛情是心臟開始跳動而時鐘不再跳動的時刻。

也許這個簡單比較可以解釋

你為什麼看錶。

你知道等待是永恆的沉重忍耐

愛則是人類的奇迹,

讓永恆羞愧,

但是死亡不會等待任何人。

漫長的夏日午後

落往棺材和鐘樓

廢墟知道

你不知道

那場戰爭使等待徒勞無功

同時拯救生命

全部的真相。

她死了嗎?

她丟下你逃走了嗎?

或者你們不再相愛了?

死者沒有回應。

活著的人在逃跑

從此愛情

打在

時鐘的脈衝聲。

——MohsenEmadi,伊朗當代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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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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