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親衛
林傲雪將今日煙雨樓中發生的事情悉數稟報,僅略去了雲煙戲耍她的那句言語。
北辰隆聽罷,點頭道:
「好,你且先去帳外候著。」
林傲雪聞言,又行了一禮,也沒多看北辰霽一眼,轉身便走出營帳。
不多一會兒,北辰霽也從營帳里出來,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瞪著林傲雪,直叫林傲雪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待北辰霽和林傲雪都出去了,北辰隆才走到案邊提起筆來,同時笑著問屏風之後的人,道:
「軍師以為,這林傲雪如何?」
北辰隆話音落下不久,屏風後傳來低啞之聲:
「聽說此子乃鴻鳴法師的弟子。」
北辰隆運筆的手稍稍一頓,而後才言:
「我已派人查證過,確有其事。」
他長長嘆息一聲,又道:
「鴻鳴法師離京多年,遠離朝政,斷卻俗塵,如今其弟子北來軍營投奔,我顧念故人情分,合該多在意一些。」
屏風后的人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又開口,倒沒再提及鴻鳴法師,轉而說道:
「此子性情剛直,能力出眾,粗中有細,雖傲慢不羈,卻能收能放,可堪重用,但有功利之心,需敲打提醒。」
北辰隆聽卻此言,臉上露出幾分笑容來:
「若無功利之心,又不近女色,卻是不好拿捏,不怕人無完人,他既有心功名,便看是否當的上他所想的位置,就依軍師之言,略做敲打。」
林傲雪在營帳外並未等候太久,北辰隆便再次傳她進去,並安排她做了北辰霽的親衛,要求她看管北辰霽的言行,督促北辰霽每日至少閱讀兵書兩個時辰,操練武功三個時辰,弗若,則不許離開軍營。
聽聞北辰隆如此安排,林傲雪不著痕迹地皺了皺眉。
她做了北辰霽的親衛,看起來職務好似有所提升,但北辰霽在軍中除了將軍的威名罩著之外,並無什麼聲望,他的親衛便等同一個閑職。
但林傲雪並未將心中所思表現在臉上,待北辰隆說完,她恭恭敬敬地領命退下,跟在北辰霽身後,到北辰隆臨時給北辰霽安排的營帳去。
一路上北辰霽怨聲載道,北辰隆將原本那幾個聽北辰霽話的護衛全部撤了,就留一個林傲雪,油鹽不進,還一點都不通人情,他幾乎已經預料到往後的日子會多麼無趣且艱辛。
北辰霽回到營帳之後不多時,北辰隆便派人將將軍府中的兵書搬了一些到軍營里來,北辰霽在林傲雪的監管之下翻閱兵書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覺睏乏難當,腦袋一搖一晃。
林傲雪拍了拍桌子,將北辰霽驚醒,後者一臉哀怨,推著手裡的書,嚮往軍營外的自由。林傲雪卻不理會他的怨懟情緒,始終板著臉,必定要他看夠兩個時辰的書,才放他出去活動筋骨。
此後數日,林傲雪一直安安分分地做北辰霽的親衛,軍營里練兵也沒有時間參加,關於林傲雪在校場惹事被大將軍懲處的消息不脛而走,過了幾天尚武得空來尋,才將這幾天校場上的傳言告知林傲雪。
最令尚武生氣的是,那日來挑釁林傲雪的老兵竟在事後從伍長提升到什長,這幾日四處耀武揚威,讓尚武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
林傲雪聽尚武說完,卻並沒有生氣發怒,她略偏著頭,若有所思。
尚武見她沒反應,有些恨鐵不成鋼,跺著腳道:
「這些人都踩到你頭上去了!你居然不生氣嗎?!」
林傲雪見他如此,竟洒脫地笑開了:
「有什麼好氣的?因為他們打不過我所以才這麼鬧,有什麼意義?」
傳言終究是傳言,何況她的確是被大將軍撤了職,至於具體緣由,她想不明白,但北辰隆將她放在北辰霽身邊,想來也不是什麼壞事,那傳言對她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影響,為何要在意?
更何況,她在京中乞討那些年,什麼冷眼未曾受過,又豈會因一個不屬實的傳言而動怒?
林傲雪抄起手,反而寬慰起尚武來:
「尚兄且消消氣,他們愛說什麼由他們去,這裡是北境的軍營,咱們都是要上戰場的,多花些時間考慮怎麼在在戰場上保命,總比這些旁的東西要緊。」
尚武聽了林傲雪之言,似醍醐灌頂,他豁然起身,用力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長嘆道:
「林兄弟所言不錯!是我心胸狹隘了!」
尚武下了決心要好好操練武功,不再去計較身外之事,又與林傲雪閑聊了幾句,就告辭離開了。
這之後又過了幾日,北辰霽終於無法忍受,他向來只愛風花雪月,不喜這些武功兵法,根本看不進去。一連半個月來,他沒有哪一日真正完成了北辰隆安排的任務,所以一次也沒有離開過軍營。
強自忍了這麼些時日,已經到了極限!
他欲趁林傲雪在一旁練習槍法的時候意圖從營帳另一側偷偷溜出去。
一切準備妥當,北辰霽透過營帳的門帘看到林傲雪全神貫注地揮舞手中刀槍,正練得專註。他從鞋底抽出一柄銳利的匕首,來到營帳另外一側,小心地劃開帳帷,將帳篷撕開一個口子,矮身從那洞口鑽出去。
軍營里人很多,他只要離開營帳,隨便混入哪個隊伍里,便能脫身。他料想那些士兵也不敢將他得罪,只要能離開軍營,就算之後被抓回來,也不過挨上一頓訓斥罷了。
北辰霽洋洋得意,北辰隆這些年沒少派人盯他,最後還不是拿他沒法,區區一個林傲雪,是困不住他的。
他自信滿滿地從洞口鑽出來,身體還未站直,笑容卻凝固在臉上。
但見一方瘦長的陰影投射下來,打在他腳邊的地面上。
北辰霽喉頭一滾,僵著臉抬頭,便見林傲雪執著一柄紅纓槍站在他身前,正一臉玩味地看著他。
那露在外邊的雙眼裡戲謔的神情灼得北辰霽雙頰滾燙,他驀地惱羞成怒,就著伏地的姿勢,起身的同時將手裡的匕首揮了出去!
北辰霽也學了一些武功,但相較於林傲雪的十年苦修,卻是差了不止一個層次,他在林傲雪手裡勉強撐過三招便被林傲雪擒拿,胳膊被反剪著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林傲雪抓他在手,他還極為不忿,梗著脖子氣急敗壞地咆哮:
「林傲雪!你竟敢以下犯上!」
林傲雪看他的目光如同看一個跳樑小丑,她作為北辰霽的親衛,卻以居高臨下的態度對北辰霽說道:
「屬下既受大將軍令看管公子,便會恪盡職守,倘若公子有實力從屬下手中逃脫,自可享受公子所謂的自由。」
末了,她兩眼微微眯起,看著在她手中苦苦掙扎的北辰霽,好像想起了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深吸一口氣后,又道:
「沒有實力,不管你是什麼身份,終究不過螻蟻。」
言罷,她鬆開剪住北辰霽的雙手,任由他松活已經拉扯得極為疼痛的胳膊。
林傲雪這句話極不合規矩,北辰霽被戳到痛處,滿心憤怒,他的眼睛一下子紅了,血絲密布。
他轉過身來剛要發怒,卻因林傲雪臉上一瞬間閃過的陰鬱神情而愣住,他忽然想起楊近曾交給他看過一眼的名冊,上面記錄了林傲雪的生平。
這個人一身本事,卻是經歷了許多苦難和磨鍊換來的,林傲雪不如他出身富貴,也沒有可以庇護她的親族,她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
北辰霽沉默下來,微垂著頭,轉身走回營帳,再也未提離營之事。
那日之後,北辰霽像是被人一巴掌打醒了,竟像換了個人似的,一朝頓悟,開始苦練武功,研習兵書,當他終於完成了北辰隆交給他的任務,他卻不急著離開軍營去外邊找樂子了。
又過了半個月,北辰霽主動找到北辰隆,說要參軍,和將士們一起練兵。
北辰隆震驚之餘大喜過望,他二話不說安排下去,依據北辰霽的實力將他任為伍長,林傲雪也可以回到校場,並且將北辰霽的隊伍同林傲雪領的隊伍並在一起。
待林傲雪和北辰霽領命退下,北辰隆立馬招來了這幾日監督北辰霽和林傲雪二人動向的暗衛,仔細詢問了這幾日的情況,著重了解了北辰霽態度轉變前後幾天的事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是林傲雪改變了北辰霽。
北辰霽最初並不是一個花天酒地的人,因為多年前一場變故,讓他遭受巨大打擊。對於那件事,北辰隆一直心中有愧,故而對北辰霽過於放縱,疏於管教,才讓北辰霽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北辰隆摩挲著下頜,在營帳內來回踱步許久,終走出營帳,轉頭望向源名寺所在,長長吐出一口氣:
「鴻鳴……」
北辰隆內心的糾結思量,北辰霽和林傲雪都不知曉,他們一起回到校場之後,督軍調了新的什長過來。
林傲雪一見那什長,頓時眉頭挑起,冷肅的臉孔上神情頗為玩味。
可真是冤家路窄,新來的什長竟然就是一個月前在校場上與林傲雪起了衝突的老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