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將
從西市到項信先的家,有好長一段距離。
感謝這一段彎彎曲曲的路途,消磨了他們的衝動,幾人急走一段,到後面都冷靜下來。
隨後無聲地呈前後兩列行走,各自用眼神交流。
邱季深主動退到葉裁月的身邊,商量道:「表妹,我知道你心有不願,其實我能理解。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不至於非鬧到雙方都不可收場的地步,你說是嗎?我想你也是個能講道理的人,這事對你我,或是項兄,都沒有好處啊。」
葉裁月低垂著視線,秀眉委屈地擰著,說道:「你若真願意和我談,又何必幾次對我避而不見,百般尋找借口?」
邱季深說:「前些日子我是真的忙,後來就搬去了新的住處,何來避而不見之說?」
葉裁月:「我幾次給你遞信,你都沒有回復。哪怕是回我一句也可以,可你不。」
葉裁月最初見到失蹤多年的「邱季深」的時候,就暗示了好幾次物是人非,二人變化太大,已經過於生疏,怕會難以相處。當時「邱季深」什麼反應都沒有,態度極其敷衍。葉裁月就懷疑聰慧如他已經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此後,她再想約表哥出來見面,對方卻全然不理。這是代表什麼,再清楚不過。
她想做的事,是對方最不想面對的事,那有什麼好談的?
她卑劣地想一想,憑自己如今的家室與才情,嫁給「邱季深」可以說是下嫁。對方不願意麵對也是正常。但她實在是,實在是不想叫這件事情毀了一輩子。明明她與項公子郎情妾意,不定會是一段圓滿佳話,如何能接受這樣大的變故?
·
邱季深一剎那明白了對方所想。
那應該是原身做的。原身最怕同「邱季深」的舊友相交,所以故意保持距離,以防被看出破綻,就更別說與曾經定過親的女子了。
但會做到這種地步,恐怕是因為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葉裁月說了什麼叫原身極其忌諱的話,讓她誤以為對方是在試探,所以短期內連見都不敢見。
但是這跟她有什麼關係?
邱季深毫無負擔,鏗鏘有力地甩鍋,說道:「可我真的不知道!你把信交給誰了?我沒有見過。不信的話,你跟我回去同他對峙!唉,這些僕人,真是越發膽大了。」
葉疏陳暗笑。還挺像這麼一回事。
葉裁月顯然不也想信了她的瞎話。
邱季深石破天驚道:「你如果是不滿這樁婚事,其實可以直接跟我說的。我的確願意同你商量。」
葉裁月一驚:「當真?」
葉疏陳同受驚:「你當真?!」
邱季深無視了葉疏陳那顆不停爭搶注意力的腦袋,對葉裁月說:「我騙你做什麼?我也沒有卑劣到非逼著一個不願意的女人嫁給我。這不是互相折磨嗎?」
葉裁月先是驚喜,后又開始忐忑。猜測他會不會是想穩住自己,才故意說出這樣的話來。或許等過了今天,不,只出了這條街,就不算數了呢?
他們男人從來都喜歡騙人,怎麼會在乎一個女人的想法?
「是真的。」邱季深再次語出驚人,「如果你真的喜歡項兄的話,我就同你去跟他解釋清楚,叫他不要誤以為你是個輕薄的人。你放心,我不是為了勸你回去。」
葉裁月彷彿內心被窺破,已完全沒了頭緒,斷斷續續道:「表……表哥?你、你是認真的?」
葉疏陳更是難得失色,探手去試她的額頭:「邱季深!是不是高吟遠那廝在你的餛飩里下藥了?你說出來,我替你去討回公道!」
邱季深揮開他的手,對著葉裁月滿腔深情說:「如果要我們兩個都迷惘痛苦,我希望起碼你能過得好。只要你覺得這樣可以,我就為你去做。別擔心,天無絕人之路,你的將來,一定不會如你想的那麼糟糕。表妹,表哥一定會幫你的。」
葉裁月嘴唇翕動,無法出聲。竟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葉疏陳。
葉疏陳獃滯片刻,緩緩退了一步。
邱季深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朝著葉裁月鼓勵點頭。
我綠我自己。
這樣就可以成了她寬仁大度的美名,之後也可以因為情傷不愈、難忘佳人,去推託各種姻緣說親。還能叫項信先覺得有愧於她,這樣的老實人,一定會一輩子都記得她的恩情。往後爬的越高,欠的人情回報率就越大。
難怪古代大佬們拉攏小弟,都喜歡送美人。切身處地地想一想,確實是很有道理啊。
還有比枕邊人更親密的關係嗎?
你睡著我的女人,想的卻是……呸呸呸!
邱季深說:「不要再站著了,我們走吧。」
這等關頭葉裁月卻開始心生退意,她說道:「我不過一時衝動,還是下次再說吧。我仔細想想,此舉實在不妥,有違禮數,表哥你不要放在心上,全當我胡言亂語。表哥,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會兒?」
邱季深哪能放過她?
這女人她娶又不能娶,害又狠不下心害。現在不幫忙,以後就沒有機會了啊!
她一把抓住葉裁月的衣袖說:「不,做好的決定,就不要推脫,下次不定就沒有機會了。說是衝動,不如說是勇氣呢?表妹,信我,既是想做的事情那就去做,一無所獲也比追悔莫及好!」
葉裁月心中糾結:「不用了。這過於唐突,這、這大錯特錯!」
邱季深:「那就我來幫你說。你不過是喜歡一個人,有什麼錯?我都不責怪你,又有誰能說你錯?你只告訴我一句,你喜不喜歡我,又喜不喜歡項信先?」
葉裁月羞於回答:「我……」
邱季深深沉點頭:「我明白了。」說罷大步朝前走去。
葉裁月緊緊跟在她的身後,還回頭看了眼葉疏陳,指望他能說句什麼。
隨便什麼都可以,好叫她知道不止她一個人覺得荒誕。
然而葉疏陳已經遊離在外,腦子裡裝的全是震驚,只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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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信先果然如他們所料,剛從大理寺散值回來。他聽人通傳,快速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出門過來相見。
項信先見到他二人,是有些驚訝,但還是彬彬有禮道:「邱兄是找我有事嗎?既然來了,不如進去喝杯茶?」
邱季深直接將香包遞給他。
項信先不解接過,在手中翻轉了一下,問道:「為何要送我這個?」
邱季深說:「這是我表妹送給你的。我今日來就是幫她問問你的意思。」
葉裁月臊好了臉,不敢抬頭去看。
項信先頓時手腳慌亂,對著邱季深解釋道:「不是的,你誤會了!我與葉姑娘清清白白!」
邱季深堅持說:「我知道,我沒有誤會。你不要激動。」
「你一定是誤會了!」項信先鄭重其事道。
他燙手似的將香包遞迴去,可是邱季深跟葉裁月都不肯接,他無措了,直接放到地上,然後退開一步道:「君子不奪人所愛,我是萬萬不會做那樣的事的!邱兄你不要誤會!」
邱季深情真意切道:「這不叫奪人所愛。舊時的婚約不過是多年前的誤會而已,當初我二人都不懂事,姑且就定著了。如今她能尋得良人,你二人郎才女貌,我看著高興才是,怎會難過呢?」
項信先急得面紅耳赤說:「可婚約就是婚約!哪是輕易一句,說了就了了的?何況我與葉姑娘真是清清白白。不知你二人怎會有這樣的誤會!」
葉裁月原本是期待項信先的回答的,可如今見他如此推諉,分明無意,面色不由慘白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邱季深急了,說道:「項兄,我說的是實話!」
項信先:「我說的也是實話啊!」
葉裁月:「你是說我自作多情,還是賴上你項公子所以不要臉面了?」
項信先忙對她說:「不是,不是那個意思!多謝葉姑娘垂青,但你怕是……」
邱季深說:「你其實不用顧忌我的感受。我不會責備你。」
項信先又對邱季深道:「君子不……」
葉裁月:「你當初明明說是有意,我親耳聽見的!我一直拿你是真心,原來你不過是與他人玩笑?可你究竟拿我當什麼人!」
「所以我才說是誤會,絕對不是我的本意!葉姑娘,我沒有輕視你,可也沒有搶他人所愛的舉動!」項信先看著要捶足頓胸了,不停對邱季深道:「邱兄?邱兄你一定要聽我說!」
葉裁月信念崩塌還被冷落,捂著胸口重重喘氣。
項信先艱難組織語言,試圖將它捋順:「邱兄,我那時是因為高郎的事……」
都這時候了還邱兄邱兄地叫,以為隊友會給你回應嗎?
「我想你兩個可能應付不來,不如一個一個來。這樣,你先同我表妹講清楚,然後再跟我說。總之你放心,我是一個寬容的人,絕對不會因此事對他人說一句你的不是。先告辭。」
邱季深抬手一抱拳,然後匆匆逃開。
項信先氣極:「邱季深!邱季深我要先同你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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