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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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疏陳見她這幅表情,說道:「要論骨架,論身高,論膚色,邱季深,你哪來的臉指和恩?」

邱季深指著自己的臉說:「這兒的臉。」

葉疏陳伸手要捏,被她躲了過去。

葉疏陳跟和恩都當她是開玩笑,不往心裡去。

邱季深說:「葉雲冠定然已經做了對策,我們要出去沒那麼容易。為防打草驚蛇,還得小心一些。」

雖然充滿了系統的惡趣味,但給出的答案還真是不能不做。

邱季深是很想看和恩穿女裝的,可憑他那八尺大漢的身形,肌肉虯結的身軀,陽剛英朗的面龐,戴上假髮塗上鉛粉,反而會成為人間殺器。一看就知道腦子有病病。估計還沒走出寺廟,就能驚呆一干香客。

那麼具有吸引力的人,怎麼可能渾水摸魚得出去?

……又是一條自我犧牲的漫長道路啊。

那邊葉疏陳說:「我讓人叫一頂肩輿上來。和恩你看看,你是混在其中跟我們一起下山,還是假扮成邱季深,與我先行下去。」

和恩想了想,看著邱季深道:「穩妥些的話,還是我同你換一下身份吧。」

邱季深未置可否。

他二人扮來扮去,真是一筆糊塗賬,再這樣下去,恐怕都分不清真真假假了。

「至於邱季深……」葉疏陳面向她,意味深長地笑了出來:「嘿嘿。」

邱季深對此打了個哆嗦。

「別說,你自己想的方法,還真是挺合適的。」葉疏陳打量她片刻,隨後狡黠笑道:「我曉得了。這樣吧,我叫人給你準備一身衣服,你穿著下去。要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

邱季深問:「你是指什麼衣服?」

「我做事,你放心就好了,有分寸的。」葉疏陳估測了下他二人的身形,「至於和恩的衣服……」

邱季深道:「我的衣服他穿著不合身吧?」

葉疏陳催促說:「不合身也得穿。將外袍脫下來吧,反正你裡面還穿了兩件。」

和恩也坦然地伸出手討要。

邱季深:「……」

所幸夏天的衣服都是很寬鬆的,和恩並不屬於誇張壯漢的類型,穿上之後有些緊身,但還算合適。

二人換完衣服沒多久,廟外的肩輿也到了。

那頂肩輿是最普通的模樣,就是一張改制的木凳,無頂無蓋。兩位壯漢一前一後地挑著,等在門外。

葉疏陳叫他們帶了些東西過來,給和恩重新偽裝了一次,剩下的衣物就留給邱季深。

等二人準備妥當,葉疏陳單手抱上棉被,說道:「那我們先走一步了。你早點回來。若是天黑之前不到家,我就當你是出了意外,再回來尋你。」

邱季深點頭:「我後腳就走。」

最後是和恩坐上那頂簡陋的轎子,膝蓋處蓋上邱季深帶來的那一床棉被,被子邊角垂下,正好遮住大部分的腿。

他調整著坐姿,勾起雙腿,最大限度地將身形掩蓋,同時整個人軟綿綿地倚在靠背上。手中撐著一把傘,用來遮陽。

隔得遠的話,只能隱隱看見他模糊的五官輪廓,那恰好是跟邱季深最相似的地方。

葉疏陳腿腳利索,沒有上轎,跟在旁邊悠悠地走著。

邱季深也換上衣服,戴上冪籬,在屋裡走了一圈,確認無誤,然後出門。

葉疏陳讓人給她準備的衣服……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邱季深的意思是,不知道該算男裝還是女裝。

因風氣開放、文化交融,外邦英武寬鬆的胡飾傳入京城,快速流行開來。類似胡服的裝扮已成了京城中較為尋常的畫面,與之相對的是女著男裝蔚然成風。

「或有著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內外斯一貫矣。」,不少女人喜歡穿上男人的衣服上街走動,在過往朝代中,這是一種犯法的舉動,但是在大梁,卻屢見不鮮,並未禁止。與唐朝很是相似。

且自漢魏起,就有偏向中性的衣服產出。邱季深這一身,大概就算在這其中。款式中規中矩,很難說是男是女。

葉疏陳做事果然是有分寸,不會借著這種時候為難她。除了衣服外,還給她準備了香粉、香囊,女性的一些手鐲發簪等,以及一頂遮臉用的冪籬。讓她在細節的地方,能做一些修飾。

因為時間緊迫,找到的都是最普通的樣式。這樣正好,不會引人注目。

邱季深吐出一口氣。扶著自己的腰,不大習慣地咳了一聲。

葉疏陳或許顧慮的是,男女骨架終究不一樣,如果穿著普通的女裝,可能要將兩者的缺陷暴露出來。

但是這樣中性的打扮,配上一點女性的裝飾,加上她本身偏瘦的身形,欲蓋彌彰的味道,反而不會讓人懷疑她是個男人。

考慮的確是挺全面的。

如果真讓邱季深穿大梁尋常的女裝,邱季深反而要發怵。要是被葉疏陳高吟遠等人看見,以後都不知道該怎麼相處。

邱季深將腰帶勒緊,上衣放寬,頭髮也做了下修飾。邁動著委婉的淑女步,爭取走得緩慢嬌弱,再時不時展示一下露在外面的手鐲。

尷尬又不失娘氣地離開了雲來寺。

邱季深是慢一步出發的,擔心有人跟蹤,途中特意拐了個彎,所以到高吟遠家的時候晚了很多。彼時和恩跟葉疏陳已經換好行裝,等在屋中。

邱季深偷偷摸摸地到了後院門口,進去之前長了個心眼,先摘下冪籬,同時把腰帶也給扯了,單手提住褲子,以防滑落。

她之前穿衣服,總是會多穿兩件,或是往裡面塞點東西,好讓自己的上身看起來能壯實一點,肩膀和後背也可以更寬闊。

只是這樣一扯,整個人的風格立即變得放蕩不羈,頗像登徒子。她正在外衣裡面系腰帶做調整,高吟遠魂游天外般地出現在她身後。

二人正正打了個照面。

邱季深動作停住,覺得對方瞳孔中的自己形象有點詭異。

高吟遠看著她,神情從震驚,到慌亂,到恍悟,到沉痛,最後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你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邱季深:「……」

個鬼啊!

高吟遠倉皇退開,要跟她保持距離。邱季深一把抓著他的衣領,爆發出了一股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將他拽到面前。然後抬腳大力踹開了屋門。

「往哪裡跑啊?都回來了,跟小爺一起進來啊!」

高吟遠怒道:「放手!你想做什麼?邱季深我與你不是同道中人!」

邱季深:「由不得你是不是?我今天一定要跟你說清楚!」

高吟遠:「你大膽!我不要!」

邱季深:「誰管你要不要啊!你給我進來!」

邱季深將他甩進去,返身用腳把門勾上,同時堵死。對著面前的人陰惻惻地笑了兩聲。

葉疏陳聽到動靜,從屋內跑出來,萬萬沒想到看見的會是這幅場景。瞠目結舌道:「你二人演的什麼戲碼?霸王……弓硬上霸王?」

邱季深揮手道:「簡直是不可理喻!」

高吟遠瞪眼,彷彿聽到了天話:「你說誰?」

「滿腦子污言穢語說的就是你!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邱季深指責說,「我是個正人君子,你不要胡思亂想!我身上哪一點看著,是個放蕩形骸的人了?」

葉疏陳跟高吟遠望著她沉默了。

邱季深深吸一口氣,抑揚頓挫地宣誓道:「我現在是個男人!」

……就這才覺得可怕啊。

高吟遠喉結一滾,艱澀道:「我可以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邱季深覺得自己無敵了:「但是我不想跟你解釋!」

高吟遠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實錘了。

邱季深帶著無比風法的意氣,越過他二人,直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旁觀了一會兒的和恩不得不站出來,朝高吟遠施禮:「多謝高公子收留。」

「??」高吟遠,「!!」

這人給他一股強烈的似曾相識感。加上這出現的時機和場合,以及幾人對他諱莫如深的態度,一個荒誕的猜測呼之欲出……

他看向葉疏陳,後者聳肩以對。

「形勢緊迫,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了。」葉疏陳鄭重拍肩說,「如同我信任邱五郎一樣信任你!」

高吟遠從驚駭中回神,指著和恩問:「他是誰?」

葉疏陳說:「不要問他是誰,他借住兩日就走了,茲事體大,希望你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和恩:「阿彌陀佛。」

高吟遠徹底憤怒了。

住他的房子,要他承擔風險,給他扣朋友的帽子,沒有一點點的銀子,這些都算了,竟然還不帶他吃瓜。世界上哪有那麼好的事?

是房東的權力飄了,還是你租客的心彪了?

他不幹!

·

「就是如此。」

千牛備身細細將雲來寺中發生的情況都說了一遍,然後用餘光窺覷書桌后那人的神情。

唐平章一手敲著筆桿,不急不緩道:「這樣嗎?」

侍衛問:「陛下有何旨意?」

「枳句來巢,空穴來風。葉二不是個信口開河之人,也沒有那個必要。他們一定有什麼事在瞞著我。」唐平章摔下手裡的毛筆,說道:「你也派人去寺廟盯著。如果看見那個人,就將他請到宮中來。」

侍衛:「是。」

唐平章垂下視線,又加了一句:「還有城門口,也讓人多注意一些。此事不要聲張,更不可叫太後知道。」

「是。」

千牛備身正要下去吩咐,唐平章將手從桌上收回來,似是不放心地補充道:「命人看著葉二。他有何舉動,你先來向我稟報。」

「是。」

千牛備身等了會兒,沒有下一句,才後退著出了殿門。

唐平章捏著自己的手,低語道:「你什麼時候來找我幫忙?五郎,我這麼信任你,你可不要騙我,讓我失望。」

·

幾人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送和恩出城的大好辦法。葉疏陳晚上要回家,而高吟遠那憤懣的心情不住溢出,向摧撐黑雲一樣重壓在邱季深頭頂,讓她不敢冒任何的騷念頭。

於是晚上,沒人敢說話,都躲在自己的屋裡

翌日。

邱季深知道,自己得進宮去見唐平章一面。單為昨天的事情,也要親自解釋一遍。便跟和恩說:「等我回來再跟你細談。晚上一定回來。」

和恩頷首,不發一言地躲在屋中。

京城對他來說,只是個比幽深牢籠更怕恐怖的地方。哪怕沒有人任何東西可以禁錮他,他也不能出現在任何人的面前。

他看著邱季深離開院門,背過身面向牆壁,長長一嘆。

·

邱季深求見的時候,唐平章正在花園中納涼。

夏日雖然灼熱,但園中花也開了不少,唐平章聽是她求見,就讓宮人直接領著他來後院一道賞花。

邱季深跟在宮人身後,遠遠看見唐平章坐在涼亭中,低下頭快步過去。

唐平章見到她,高興招手道:「五郎,這裡的水果剛剛冰鎮好,你就來了,真是有福。快些過來,朕與你一起享用。」

邱季深道:「怕陛下誤聽人言,所以親自來向陛下說明。」

唐平章笑說:「朕自然是更相信你的,你我二人之間的關係,豈容他人挑撥?你先起來,我們慢慢談。」

唐平章揮揮手示意,身後的宮人盡數退下。他看著依舊跟隨在側的侍衛與舍人,又揮了下手,一群人才退到不遠處。

唐平章:「不理他們,我們自己說。」

邱季深跟他將棉花的紡織工藝,以及產量作用都簡單提了一遍,唐平章聽得不是很認真,但還是提著精神給她回應,表示對她的讚賞與贊同。

唐平章對農事並不了解,所以聽了也是一知半解,不明其意。只是覺得邱季深既然這樣詳細地提出來,應該是確有實效的。

「額……」邱季深看出他的敷衍,便直白地說道:「這是利民之策!若是推行順利,能流芳百世也不一定。臣不是信口雌黃,陛下可請賢臣求證。」

唐平章聞言,欣慰道:「五郎,我就知道,你天生不是個平凡人!你志存高遠,冠絕天下,自幼別人都比不過你,缺的從來不過是個機遇罷了。只要給你機會,必可一飛衝天,名滿天下。他們輕你,只是因為不了解你。」

邱季深沒想到能從唐平章這裡聽到一堆的彩虹屁,忙道:「陛下謬讚了!臣只是運氣罷了。」

高級迷弟唐平章卻說:「五郎不必過謙,我信你!你如今這般境遇,都不忘憂心疾苦。忌驕奢,尚質樸,百折不撓,堅貞不屈。比之那些恃才傲物,卻自怨自艾的食肉者,不知好上多少倍。他們根本不是真心想輔佐朕。」

邱季深跟著吹道:「陛下只要有納賢之心,天下英才自會群聚而來。憑您的才德,定能鑄成千古功業,遺澤後世。臣與之相比,實在卑微至極。」

唐平章嘆道:「我想提拔你,只是我如今有所顧忌,不能叫你肆意施展,你不要心寒才好。」

邱季深:「忽馳騖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

唐平章:「可後面的一句卻是,『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邱季深笑說:「陛下還年輕呢,自然不必有這樣的煩惱。」

唐平章搖頭,認真道:「五郎,朕想讓你回來,輔佐朕!若是你提的這個對策可行,朕就能將你招回來。你也不必再恐受制於人。」

邱季深眼睛眨了眨,不知道他究竟是猜了什麼。退開一步朝他抱拳道:「多謝陛下掛心。竟叫陛下勞心至此。」

唐平章當她已是默認:「你與我之間,何須這樣多禮?」

唐平章扶她起來,就徹底掀過這章。請她吃水果,閑聊了一陣,又讓她回去寫一篇完整的進言的文書上來,這樣就可以跟朝臣討論。

邱季深當即應下。看時間不早,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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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扮演是有靈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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