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邱季深出了御花園,本是想馬上離開的,可後宮中的花園,比她想象中的要小太多,她沒走出多遠,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長公主唐靈瑤。
沒想到竟會在這時候遇上。對方可能不知道自己被請到了御花園,這時候迴避應該來不及。
也是因為唐靈瑤的呼聲過於醒目,與森嚴宮閣格格不入。
「你究竟在做什麼!沒聽見他在哭嗎?你這樣用力地按著他,把他臉都憋紅了!」
唐靈瑤的聲音分明透著怒氣,毫不留情地訓斥著一個人。
「他可是將來的太子,你怎能如此不上心?他方才哭了那麼久你都沒有反應,你是個做母親的人嗎?」
邱季深下意識地停步,朝那邊多看了眼。
唐靈瑤就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身邊站了兩位宮仆,而站在她前方的婦人,看打扮應該是皇后。
那女子還很年輕,只跟唐靈瑤不相上下,五官面龐都透露著稚嫩,頭上卻頂著華貴的飾品,一身打扮有種跟年齡不相稱的成熟。
不是邱季深印象中的那種貴婦人,甚至臉上的表情很是木訥,站在那兒一副手無足措的模樣。
自己都還是一個孩子啊。
也是。唐平章繼位時年歲都不算大,急急忙忙給他指了皇后,又能成熟到哪裡去?
縱然這樣的母親在這個時代屬於見怪不怪,邱季深依舊覺得駭然。她快速從腦海中驅趕走這個想法,埋頭繼續向前。
哪知唐靈瑤眼尖,竟然這樣就看見她了。用更加尖細的聲音喊道:
「邱季深,是你?你還敢進宮來?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邱季深只能朝她施禮。
她當下也不罵了,小心地將孩子抱回到皇后懷中,提著裙擺朝她這邊衝來。
「你看什麼看?後宮重地是你能隨意看的嗎?你信不信我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這次可沒有葉疏陳能在這裡幫你了!」
唐靈瑤咄咄逼人地靠近,站到邱季深面前,虎視眈眈地盯視她。
「我不過是要了你一根發簪,葉疏陳竟然砍了我一位貼身僕從的手!有人替你出頭,你一定覺得心中得意吧!」
邱季深暗嘆一氣。
倒是生龍活虎的,能毫不忌諱地在宮中喧嘩,足見唐平章平日很寵愛她。
邱季深才不想受她遷怒,甩出一句書面語:「下官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
說完敏捷地朝後退去幾步。
「你往哪裡走?出宮是在那邊!」唐靈瑤指了另外一個方向。
領路的宮人不敢吭聲。
邱季深尷尬點頭,以她為中心,繞了一個大圈調轉方向。
「謝長公主指路。」
唐靈瑤見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架勢,氣得跺腳,但顧及唐平章還在園中,吵鬧驚動了對方自己也討不到上風,只能無奈作罷。
不遠處皇后抱著孩子靜靜站著,或許是她旨意,身邊的宮仆都已經散開。
邱季深正好是朝著她的方向走的,靠近之後,恭敬彎下上身,避讓到側面。皇后也緊緊抱著小皇子一步步後退。
邱季深未去窺覷她的表情,側過身便想趕緊離開,耳邊還能聽到唐靈瑤關心的聞訊。
「為何還在哭?皇嫂,是不是你抱得太緊了,或是他覺得餓了?他今日出來的時間已經夠久,我看還是早點帶他回去……」
正待走遠,一聲尖叫劃破長空。
「皇后!來人吶!」
邱季深心臟一緊,連忙回頭,發現原地只站著唐靈瑤,皇后卻不見了。應該是越過扶欄落入了湖中。
邱季深面色瞬白,來不及多思考,直接衝上前去救人。
身邊同時響起幾道「撲通」的入水聲,證明下來的不止她一個,可這時候她也分辨不了太多,只管快速摸索。
大量略帶腥臭的水從她喉間灌入,好在救援及時,邱季深快速抓住一個襁褓,手臂迸發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將他高舉出水面。
那孩子哭聲嘹亮,像是被嚇到了,但應該無礙。
邱季深水性只能算一般,論到救人那實在不夠用。一手托住小皇子后,就不敢再輕舉妄動,而且靠近溺水的人會非常危險,她只能單手撐著岸邊,一面催促眾人趕緊幫忙。
「快!」
未幾,邱季深手上一空,才想著去拉另外一個人,此時皇后也已經被拽上去了。隨後不知道是誰幫了把手,將她也拉上去,
一團慌亂過後,落水的幾人都已重新上岸。宮人簇擁著皇后與小皇子離去,唐靈瑤則失神站在一旁,顯然是被嚇傻了。
邱季深大喘幾口氣,烈日下打了個寒顫,扭頭看向唐靈瑤。
唐靈瑤叫她瞪得無所遁形,蒼白著臉色搖頭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邱季深站起來,將衣擺的水漬擰乾,手指還在不住發抖。
園內唐平章聽到動靜衝出來,發現出了這樣的變故,又慌又怒道:「怎麼回事!皇後為何會失足落水?宮人呢,皇後身邊竟然沒人看著?人呢?人現在在何處?」
「陛下!皇后與小皇子已送去醫治。」
唐平章:「快領朕去,快!」
一行人都沒來得及管邱季深,又在熙攘中匆匆離去。
唐靈瑤對著邱季深,小步上前,似要解釋說:「是她自己……我跟她說話,她好像聽不見似的,整個人渾渾噩噩,都不正常,然後就自己跳下去了。我……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邱季深心道這怎麼說怎麼像憂鬱症。脫口而出道:「你見她神色不對,就不該說重話!」
唐靈瑤哭道:「我……我只是心急小皇子。我也沒說什麼呀。我凶的人不是你嗎?」
邱季深一時哭笑不得,但實在沒時間安慰她。直覺告訴她,霉運可能要滾滾而來了,甚至顧不得一身濕衣服,只倉促道:「下官先告退。」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還是沒錯的,剛出了殿門,尚未鬆一口氣,前路已經被急急趕來的宮人堵死。
「邱公子著急離開,是要去哪裡?」
邱季深觀察他們身上的服裝,沉聲說:「陛下召見,事情已商談完畢,所以急著離開。」
「後宮方才出了一件大事,如今正在徹查,邱公子牽涉其中,太后請您先暫留數日,待事情查清再作決議。這邊請吧。」
邱季深想了想道:「長公主可為我作證,此事與我無關。」
「長公主受了驚嚇,未必能說得清楚,如今正在殿中修養。」那宮人捏著腔調,眼神冰冷,語氣堅定道:「這邊請吧!」
邱季深抬起頭看向對方。
那宮人陰陽怪氣道:「邱五郎不會是想要違抗太后懿旨吧?」
邱季深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說道:「能否叫我帶封口信出去?家中人若久候未歸,怕會擔心。」
宮人淡漠說:「太后說了,事情未查清之前,不可對外聲張。等出了結果,再與他們解釋吧。何況,邱五郎不是已經另立門戶了嗎?」
邱季深心中叫苦,怎麼就碰上太后那麼記仇的女人?之前的事兒根本就沒完啊!
「請吧。」
邱季深無奈跟在宮人身後,走了兩步,又想起唐靈瑤。
皇后落水時離最近的,應該就是唐靈瑤。這時可能真與她無關,但卻不是那麼好解決。謀害皇后與皇子的罪名,即便是長公主,也萬萬不敢沾染一點。唐靈瑤此時應該在擔心她是否會隨口亂說。
這誤會可就嚴重了!
邱季深忙道:「請替我向長公主帶句話,叫她不必擔心,儘管放下心來,下官能處理好自己的事,不會牽扯勞煩她。」
宮人多看了她一眼,當她是關心長公主,這一次未出言拒絕。
·
和恩站在門后,看著前方閉合的大門,說道:「邱季深還不回來。」
院中高吟遠點頭:「是。」
和恩將佛珠帶回到手上,推開門走出來說:「他今日說了一定會回來的。」
高吟遠看他如此不安,說道:「可他不回來你也沒有辦法。或許是被陛下留在宮中敘舊了呢?」
和恩神色嚴峻:「若真是如此,那消息應該已經傳過來了。」
高吟遠是弄不懂他兄弟二人,只是一會兒不見,有什麼好擔心的。
和恩站到他的邊上,低聲說道:「他在宮中,我心中便煞為驚懼。」
高吟遠聞言瞥了他一眼,起身過去抓過外袍,就要出門。
和恩問:「你去何處?」
「去國公府找葉疏陳問一聲。」高吟遠回過頭,高冷道:「你不是擔心他嗎?葉疏陳那邊的消息總比你這裡來的靈通。」
「多謝,高兄。」和恩由衷道,「多謝。」
高吟遠:「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