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郁離

幽篁郁離

季遙歌一生少有受人鉗制輕薄的時刻,習得媚骨之後更是居於主導,與元還之間也多為勢均力敵的較量,這一回卻被人佔去便宜,心情頗為複雜。這個吻她不厭惡,卻也沒有多少感覺。楚隱是個矛盾的人,一方面他強勢矜貴,另一方面卻又澄澈簡單。畢竟是只蟲子,人情世故他是不通的,這番親昵倒更像孩子的惡作劇,快來快去,並沒留下什麼。

她轉念想通便丟開手去,倒是楚隱見她沉默,忖道:「瞧你臉色,好像不太滿意?我頭一回是拿捏不好,要不再來試試。」言罷盯著她紅艷的唇咂了咂嘴,說得倒像頭回下廚沒做對味道般輕巧,把季遙歌聽得啼笑皆非,偏她受黑焰麒麟臂的反噬,左臂幾近全廢,身體經脈亦大受操作,比沒有修為在身的楚隱還要孱弱,眼下也只能把頭撇開,只道:「別鬧。手疼。」

一句話就讓他轉移了注意力,嫌棄地看著她垂不起來的左臂:「誰叫你逞強來著,活該。」話中無半點憐惜,指尖倒是擎起一隻小蜘蛛彈到她手臂上。那小蜘蛛在她手上咬了一口,冰麻的滋味由手臂傳至全身,雖然不能治她傷勢,卻緩解了她的痛苦。

一番惡戰,三人都脫力而坐,連動的力氣都沒有,四周山勢還有崩塌的跡象,三人都已顧不上。季遙歌還想去看看韓星岩的情況,奈何傷重連起身都難,便隔空遙問。韓星岩的情況沒比她好多少,只點頭以回便盤膝入定,自行運功療傷。季遙歌也只能抱臂而坐,楚隱已經將她衣袖撕下,看著原本瑩白修長如今卻青紫腫脹的手臂皺眉。

「可惜了。」她早就服下幾顆救命丹藥,性命無虞,經脈也在緩慢恢復中,眼下運功還是不能,因為蛛毒關係全身發麻,她只覺疲倦,索性仰面躺在亂石堆上,盯著空空如也的山穀道。

「可惜什麼?」楚隱並肩躺下,問道。

「累你屍骨無存。」季遙歌眯著眼,看塵煙漸散的天空露出刺目光芒。

楚隱滿目無謂:「金蛛真身再好,也只是殘骸,不值什麼。倒是另一樁事……」他側過身,枕著臂凝睇她,壓低的聲音忽然充滿蠱惑,「季遙歌,跟著我可好?」季遙歌一挑眉,似是未解其意,他氣息拂過她耳廓,仿似低低誦嘆,「你可想過,如果他與你之間無法挽回,終成宿敵,你該如何?便如我與他,最終只可留下一人……不如,你我聯手,你幫我……幫我殺了他……」

一軀難兩主,他們共身而存,也在彼此爭鬥,鬥了三千年。

「我與他就算真要拼個你死我活,也不會借他人之手。」季遙歌搖頭,想也未想便拒絕他,又道,「楚隱,與其想著殺他,你不如想想還有沒別的辦法可以得到自由。若有,我幫你,不論多難。至於你們間的仇怨,我自不插手。」

楚隱氣息一沉,眉眼俱冷,傾身一壓,趁她無力縛雞之機俯壓她身上,惱怒道:「誰稀罕你幫?你就這麼向著他?」真是陰陽不定的脾氣,她一句答得不如他意就又氣上了。季遙歌也不和他講道理,只道:「我若真全心向他,便不是這般待你了,起開!」這話說得他眉梢頓松,心情愉快些許,也不在這個問題上夾纏不清,頭一垂,又飛快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眉開眼笑:「我真的喜歡這滋味。」

「……」季遙歌暗罵了聲,抬右臂將他推開,一骨碌坐起。力氣恢復些許,她心裡還記掛別的事,也不和他的得寸進尺計較,自儲物鐲內摸出張鶴形符送入空中,以火催焚,符灰化作鶴影轉眼散去。

消息已經送出,該怎做就看顧行知了。

了結這事,她沒忘此行最重要的目的——若元還果真與玄寰是同一人,這裡便是他與楚隱鬥法的最後之地,必定留有蛛絲馬跡。楚隱不能說的事,她只能自己尋找答案。

按眼下的情況來看,誰的話都不可相信。

這般想著,她已緩緩站起,怎知還沒動作,就見四周亂石已有規律地向外移動,她定睛一看,才發現亂石被無數蟲蟻搬動,已清出一小茬空地,幾道更加深邃的所代久遠的痕迹露出,未曾淡去的墨跡亦跟著顯現。

「有什麼好驚訝的?這不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找的東西,此行的真正目的。」楚隱雙手環胸嘲諷道,「不見棺材不落淚,豁出性命都要親眼見到才願意死心。」

季遙歌無心理會他,隨著亂石的迅速清空,巨大符陣漸漸露出,位置就在適才蛛皇軀殼之下。這符陣她有印象,曾在楚隱的金蛛虛影背上見過,便是《梵天困生書》所繪之陣。

三千年過去,這符陣雖未淡去,可歷經變遷也已斑駁,陣中四位八方所放置的法器俱已黯淡無澤,失去本該有的靈氣仙光。季遙歌走到法陣正中,試圖感受這法陣殘存的氣息,卻是毫無所觸。

「你所站之地,乃是獻祭之位。當年那小姑娘就是站在這個位置獻祭於陣,被我一口吞下,才開啟了梵天輪迴路。」楚隱慢慢踱向大陣的另一頭,「其實他們的來歷我亦不清,對我而言,他們只是侵入者,我的死敵。」

他與那人的交集只從這裡開始,那人為何進入蟲谷,尋找何物,又為何要啟陣,有怎樣的過往,他通通不知,但這並不重要,只要他能夠向季遙歌暗示明白元還的身份,就已足夠,這也是她目前急欲知道的真相,至於其他事,自有她去推斷。他未亦違背自己的承諾,一切都是季遙歌自己尋到的,他沒吐露過什麼。

季遙歌蹲下身,拂開墨色符紋上落的塵砂,看著地面不語,幽篁擅符籙法陣,以梵天困生咒的複雜程度,能在短時間內領悟的,當世怕也只有玄寰與幽篁這樣的奇人了。

「季遙歌。」那廂楚隱喚她一聲。

她蹲著望去,卻見楚隱已從法陣那頭的碎石里挖出一件東西,他將那物件放在身側花蝶背上,道:「你要找的東西。」

花蝶穩穩飛到她面前,她從蝶背拈起一本殘舊手札,一邊以目光詢問楚隱,一邊將手札放在膝頭攤開。

「你剛才不是以此設陷阱誘蕭無珩入局?這才是他真正遺落之物。」楚隱邊走邊道。

手札入手沉實,以靈獸皮為封,可何手札水火不侵,歷千萬年不壞,雖然陳舊,卻還無損。書封之上無屬名,她輕啟扉頁,卻有一張絲絹輕飄飄飛落,她拈起絲絹,只見半透明的絲絹上繪有一個女人小像。

小像雖小,可畫得卻栩栩如生——笑唇瓊鼻,細眉澄眸,唇畔兩點梨渦,梳簡單的道髻,鬢角簪兩簇花,肩頭停著只彩雀,身後是幾桿細竹,是個極甜美恬靜的姑娘,好似隨時都要從畫里出來,沖你甜甜一笑。

右下角落著幾個字:幽篁仙子,小字郁離。

沒有屬名是何人所繪,但那字跡分明有些眼熟。

季遙歌掃了兩眼,又看回手札扉頁,扉頁上無題,同樣在角落裡落著兩個字。

玄寰。

這本手札的主人。

字跡與元還如出一轍。

季遙歌手上動作停了停,忽然抬頭,看向遠處,眉頭一蹙:「高八斗呢?」

惡戰已經結束有段時間了,就算他再膽小,此時也該出現,沒道理還躲在暗處。

話音剛落,入口的山石處人影閃現,白衣少年緩步而來,一臉比哭還難看的表情,身側浮著七柄長劍,劍尖均朝向他,不是別人,正是高八斗。不知何處有落花飛來,漸漸在他身後聚成一人。竹青的法袍,背負長劍,是他常作的打扮,高潔如謫仙,眉間現悲憫。

「我不是來殺你的,乖,把你手上的東西給我。」謝冷月笑道,溫柔慈悲。

季遙歌合上手札,緩緩起身,楚隱已面如沉水地走到她身畔,韓星岩卻未睜眼,他頭上霧氣蒸騰,顯然是療傷到緊要關頭。

她看了眼手中札記,再看了眼被劍所指的高八斗,眉頭漸凝。她大意了,注意力一直放在蕭無珩身上,卻沒發現還有人悄悄跟在身後——可仔細想想又覺不可能,她素來憑藉情緒波動判斷環境安全與否,和尋常以靈氣辨別不同,這法子不曾出過差錯,剛才又經歷那麼可怕的惡鬥,謝冷月修為再高,也沒到心如止水的地步,怎麼可能毫無波瀾?

「你是跟著蕭無珩來蟲谷的?」她舉著札手踱步靠近他。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大意了。」謝冷月回答得很溫和,如同從前在萬仞山每次為她授業解惑般。

「為了這東西?」她問道。

謝冷月微笑:「不全是,我受人所託,來保你性命無虞,這本札記的下落,就是他給我的酬勞。」

「保我性命?」季遙歌大奇,「怎麼你們知道我會在這裡遇到蕭無珩?有此惡鬥?通知你的人是誰?」

「你是聰明的孩子,應該明白,有些問題問出口毫無意義。」謝冷月答非所問,「我只答應保你性命,沒答應不殺其他人。把東西給我,我便將這隻蠹蟲放了,否則……」

他話正溫溫說著,高八斗身側的劍間突然電光頻繞,嚇得他瑟瑟顫抖,情不自禁道:「救救救我……」

季遙歌緊緊抿唇,腦中已轉過不知多少計策,卻未能拿出一個合適的法子——謝冷月來得太是時候,他們與蕭無珩惡戰剛過,她與韓星岩皆傷重,楚隱眼下沒有法術在身,他又以高八斗為質,他們既打不過,又受鉗制,十分被動。

「好,我給你。」她當機立斷,在高八斗身前數步停下,揚手將手札拋去。

手札在空中劃了道漂亮的弧度,穩穩落進謝冷月手中,謝冷月讚許地點頭:「乖。」低頭看了兩眼確認是要尋之物后,揮袖一震,將七劍收回,氣勁把高八斗推向季遙歌。

七劍嗡鳴在空,組成劍陣,謝冷月東西得手后竟不作逗留,馭劍群轉身就離,沒有任何猶豫。

空曠山谷中卻傳來聲清脆嬌俏的呼喚,恍若隔世而響。

「師父——」

謝冷月心中劇震,驚疑難定,不敢回頭。

清風拂過,花枝落下,盛開的第一朵點犀花謝去。

那花朵之中,盛著長夷最後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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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吻就勾得所有人叛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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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修成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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