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二更

獅公嶺這懸洞的內部很是曲折,甬道四通八達,連著許多小石室,甬道的牆壁上嵌著照明用的螢石,幽幽的光把狹長的甬道照得神秘難測,兩側時不時就敞開著一間石室,光線不達深處,看著像憑空張開的怪嘴,詭異瘮人。

腳步聲在通道內回蕩,擦擦擦,是鞋底磨過地面的聲音。任仲平也不用人押,看到季遙歌就死死跟著,很順從地進洞。

元還刻意放慢了腳步,讓季遙歌走在身邊,他用唯一自由的那隻眼審視著她,絲毫不擔心她會察覺。

雖然有過一段萍水之緣,但他不知道她的模樣,那具肉身的臉,他就沒看清過,而距離上次幫她,已經過了一百九十八年,就算他看過,也早就忘光。時間會磨滅很多無關緊要的記憶,尤其是眼前這麼如此的一張臉。

如果不是那縷幽精,他可能不會想起她。

她的新模樣與她的原身差別甚遠——很是奇怪,他竟然還記得起她原身的模樣,可能因為太漂亮,與現在對比鮮明,所以他又想了起來。

想起舊事,他就難免想起當年那次劫難,比起她過去姣好的外表,顯然她的手段更讓人驚艷。這手段不是指修為,也不是指道行,而是她應敵時的表現。就像剛才,她對付任仲平用的不是什麼大招式,只是築基期修士常用的凝水訣,那只是將環境中的水氣凝結成錐轉為武器控制使用,很多人都會,但用起來的威力卻各不相同,並且這個境界的人絕大部分一次只能凝結不過十枚冰錐,畢竟修士體內的靈氣有限。她能將凝水訣用在積雪上,這本身就是一種很靈活的改變,能節省不少靈氣,再者她一次性結出幾十枚冰錐,對冰錐的控制就至關重要,她可以在控制冰錐的同時再飛身攻擊任仲平,這隻能證明——

她對術法的悟性很高,並且基本功很紮實,基礎法術容易,但能將基礎法術打出超越法術本身的攻擊力,那就是本事了。

這是個聰明、冷靜,擅於審時忖勢的修士,逆境不能給她造成困擾,就算缺少幽精,給她一具難以修鍊的肉身,她也能很快適應並且想出應對辦法,然後順順利利走到今天。

所以,他很好奇。

為什麼這樣一個女人,能擁有那麼出格的幽精?

一個人的性格,是三魂七魄相互彌補又相互克制下的產物,當魂魄完整時,每種情感都會受到其他因素的制約,幽精主情,在原體時必然要受理智、道德等各種感情影響,所以表現出來的勢必不像獨魂那樣任性外放,而獨魂失去一切制約,所表現出來的,也必然是失智的狀態,幽精重情,所以赤誠如子。

這倒也能解釋得通幽精與本體的巨大差異,但很少出現獨魂害怕融回本體的情況,甚至一有機會就逃得遠遠的。

除非,她雖然冷靜睿智,但骨子裡卻有著很強烈的愛恨,只是被其餘感情束縛,壓抑得太久以至那縷幽精不願回歸。可到底是什麼樣的過去,能把她的愛恨壓抑到恨不得逃離本體?

一個元魂脫離了本體,就成為有意識的自由體,幽精雖赤純,卻擁有很強的自主性,她不願回歸本體,這證明她本體的元神定然存在很大缺陷,所以才演化出另一個她。

可能是她潛意識中想成為的那類人——自由自在,沒有拘束。

這縷幽精跟了他很久,他一直是放任的態度。回不回去,決定權並不在他手上,這是她的選擇。僅管是一縷元魂,但也代表她自己的決定和選擇。

他鑽研的東西,向來是死物,元神、魂魄、性格這類虛渺的東西不在他熟悉的領域中,但現在,他忽然有些深究的興趣。

步伐不緊不慢地走著,季遙歌知道自己被人審視了許久,畢竟他的目光毫無顧忌,讓她覺得自己剛剛路過的那間石室里躺的一具屍體。

如果她沒看錯,好幾間石室正中的石台上都躺……亦或是放著人,失去氣息的屍體,籠罩在陰晦難明的光線里。

「前輩為何一直看我?」她說話的時候,眼眸正盯向新出現的石室。

「你不害怕?」他露出耐人尋味的神色,「這些屍體……」

「是天鬼門替前輩搜羅的吧?」季遙歌笑得人畜無害,她在媚門百多年,雖然還是不會以色惑人,但那些行徑見得多了,多少也有些心得,不同的表情眼神,給人不同的感覺,這樣人畜無害的笑,是最安全也最易讓人放下惕心的。

來獅公嶺前她就打聽過這裡的事,這五十年間七山門每一家都替他搜羅物資,赤秀宮是採集七星草,而天鬼門則是提供屍體,各種各樣的屍體。也沒人知道用來做什麼,但萬華上有不少修士,專好研修禁術、禁陣以及各類古怪法術,用屍體研究並不奇怪,是以她乍見驚訝,想通了便沒什麼。

反正不是現逮現殺就好。

「你倒心大。」元還扯了絲笑,有點嘲弄——她這笑太假了。

季遙歌不去琢磨這話的意思,跟著他進了眼前這間石室。石室是空的,只有張石床,還有些零散的生活用品,沒有屍體。

「不知前輩喚我帶任師兄進來所為何事?」她比較關心這件事。

「你師兄?」他朝石床呶嘴。

季遙歌拍拍任仲平的肩,指指床,將任仲平先安置到床上,任仲平還有點委屈,拽著她衣袖不松,她哄了兩句才算把人哄好,方轉頭回答他:「嗯。我是赤秀宮的弟子,這是我師兄任仲平。」

「他似乎很信任你?」他問道。

「不算信任,只不過他變成眼下這副模樣,是我造成的。當初他對我心存歹念,我便趁他不備向他下了過量的鸞和汁,又以仙魔舞迷惑他,以至他神志崩潰,把我當成幻像里的仙人。沒想到這麼多年,他還沒好。只是不知道為何會到前輩這裡?」季遙歌規矩回道。任仲平她當初交給應霜,如今出現在此地,這裡又與啼魚州山主有些淵源,關於任仲平發瘋的前因後果,他們必然清清楚楚,沒什麼好隱瞞的。

她如今只在猜測一件事。

瞧這地方的作派,有些五獄塔的風格,再加上任仲平,她有理由懷疑這洞府的主人另有其人。

元還盯著她的眼:「只是這樣?」

他眼神迫人,明明修為平平,但那壓迫力卻不容置喙。

「是的。」季遙歌點頭,手心裡捏了一小坨汗。

「既然他信任你,那你就在這裡留段時間,替我照顧他,我有事要你幫忙。赤秀宮那邊,我會派人解釋。」他收回目光,沒給她拒絕的餘地,想了想又道,「若你辦好我交代的事,我自不會虧待你,上品靈藥與法寶任你挑……」

「前輩。」季遙歌打斷他,「如果你是想從任仲平嘴裡挖出當年蕭無珩在啼魚州要找的東西,我有辦法,但我不要上品靈藥和法寶,我想要這個秘密。」

這裡酷似五獄塔的作風,與啼魚州山主的淵源,以及任仲平的出現,都讓她想起個人來。如果這洞府的主人真是當年那人,以他的個性,無非就是交易。蕭無珩不惜冒險都要來此一尋的東西,定然非同凡響,她也想分杯羹。

元還一陣沉默——她還是那張人畜無害的笑臉,野心都刻在眸子深處。容貌變了,芯子沒變,她還是那個一百九十八年前跟他談條件的女人。

「蕭無珩在他身上下的是封訣,你一個築基後期的修士,大言不慚說有辦法破除一個化神期修士的封訣?」連他都沒辦法,要不也不會將任仲平關了這麼久。

這牛皮吹得未免太沒水平。

「我沒說我能破除封訣,但我可以嘗試從他嘴裡套出蕭無珩的秘密。」季遙歌看向任仲,不疾不徐道,「前輩想留下我,無非就是因為任仲平現在信我,你們想以此嘗試攻心,讓他乖乖說出秘密。可封訣是外力,只要不是他認定的主人,強迫他說出不可說之言,他就是真的想說,這嘴也張不開。」

元還沒反駁,任她說下去。

「封訣難以抹除,要他主動開口是不可能了,我這法子不需要破除封訣,既然只有蕭元珩本人能讓他開口,那就讓他看到蕭無珩呀。」季遙歌說得一派輕鬆。

元還剛有幾分期待,瞬間被她打破——那不是廢話?可他們上哪兒找個蕭無珩來?就算修士能化形,可以變成蕭無珩的模樣,但那障眼法只是騙小孩的把戲,在封訣之下根本無用。

「說到底,封訣控制的是任仲平的心,而心不會說謊,只要任仲平覺得眼前的人不是蕭無珩,那就是蕭無珩親自來了也沒用。我說的讓他看到蕭無珩,是讓他看到他所認定的那個主人,氣息、□□、眼神……只要我能窺探到他心中所感,我就能照著他認定的特徵畫出一個蕭無珩來。」季遙歌仍在笑著,僅管她的《媚骨訣》還沒有練到這個境界,但這並不妨礙她忽悠人。

元還果然現出思忖,她說的應該是媚惑之術的某一種,他還真沒想到過,倒是稀奇,有點意思。

「你說的這個,當是高階媚術,你會?」

「讓我試試唄,試一下你們也不會少塊肉,就算不成功也沒損失呀。」季遙歌說得很輕鬆,臉上還有些小無賴。

神態和那個傻兮兮的幽精,竟還有點相似。

元還不語,想著這法子的可行性,季遙歌卻是誤會了他意思,往前走了兩步,道:「前輩,要不你帶我見見你家主人,我親自向他解釋?我是真心想與你們合作的。」

「我主……」元還的迷惑一閃而過,很快明白過來,這女人沒認出他來,反自作聰明地認定這洞府還有個真正的主人。瞅著她那閃著小精明的眼神,元還在心裡冷笑,面上卻不由自主拿腔捏調起來,「我主人眼下正在閉關,不見外客,姑娘的意思,我會轉達。」

「既如此,多謝前輩。」季遙歌作了一揖,又問道,「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老夫姓袁,姑娘喚我老袁便是。」元還那張褶子臉露出些許莫測高深來。

袁?元?

季遙歌不能斷定,順桿道謝:「多謝袁老。」

袁老?

元還笑了。

※※※※※※※※※※※※※※※※※※※※

二更駕到,本章下24小時內評論照樣送紅,明天晚上八點發。

祝我好運吧。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美女修成訣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美女修成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