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第 102 章

林雲暖如何都想不到,從京城不遠千里來看望他們的第一個客人,會是木紫煙。

她風塵僕僕而來,輕車簡仆,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林雲暖望著她的面容有一瞬不敢相認。

分別數載,木紫煙竟比她看上去還年長,白髮絲早早的爬上兩鬢,眼下也多了几絲干紋。

木奕珩人在營中,今天不是回城的日子。

王猛一早得了信,替木奕珩在城門外接了木紫煙送去林雲暖的宅子。

小院很溫馨,院子里養著許多小雞小鴨小兔子,一塊空地上還種了些綠油油的植物,依稀是蔬菜。

木紫煙一生養尊處優,連廚房都沒進過。她不認識那是什麼菜,也有點不能接受堂堂鎮南大將軍住的院子竟然沒有亭台水榭,而是這樣的鄉氣濃郁。

——前年木奕珩收編了南邊兩個部落,立了大功,朝廷頒旨封了個大將軍,林雲暖的誥命也下來了,直接封了三品恭人,木大老爺那邊也因此得了些厚賜。

就是朝廷未撥府邸,俸祿也著實養活不了幾個人,可是以木奕珩的財力,建一座園子也不算難事吧?堂堂將軍過得像個白身一樣清苦是圖什麼

林雲暖領著三個孩子立在院中,瞧見來客對自家院子露出嫌棄的表情,心裡不由好笑。

木紫煙面相老成了,性子卻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個喜怒非要形於色的樣子。

兩人見了禮,木紫煙低頭打量幾個孩子,鈺哥兒和小花都比同齡人高大些,因著習武的緣故,都生得非常結實。林雲暖第三胎是個男孩兒,自小有些體弱多病,站在哥哥姐姐中間,顯得非常弱小。三個孩子頂數老三生得最像林雲暖,皮膚白得透明,眼睛濕漉漉的非常招人喜歡。

木紫煙各送了幾個孩子幾樣小金鎖、玉花生,另有京城裡小孩子們愛玩的小物件兒,林雲暖朝悅歡打個眼色,叫她帶孩子們在隔間玩,自己引著木紫煙到側間炕上坐了,親遞了杯茶過去,兩人互望一眼,氣氛登時變得十分尷尬。

林雲暖先打破寂靜,詢問了木大老爺夫婦的身體健康狀況,「……雖想回去瞧瞧二老,但奕珩手握重兵,不是自己能隨便回去的,怕惹亂子。他心裡惦念……虧得有你們在身側,叫我們這些遠在外頭的也能稍安心些……」

木紫煙打量面前這婦人,從她離京至今已八九年了吧?這女人就像停止了生長,歲月沒在她臉上留下半點刻痕,烏髮豐厚,鬆鬆挽成髻,墜幾根帶流蘇的珠釵,薄薄施了一點唇脂,襯得玉顏勝雪。

就說她與木奕珩同齡甚至小几歲也可信。

木紫煙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鬢邊,銀絲早早爬上來,早已掩蓋不住。

閑話了一會兒,話題又停下來。林雲暖不是個健談的人,木紫煙又心事重重不怎麼開口。林雲暖起身就想去張羅飯菜,木紫煙抿了抿嘴唇,喊住了她。

「你還記的那鍾氏么?」

猶猶豫豫這麼久,說出這麼一句話。林雲暖反應好久才記起她說的這人是誰。

鍾晴?這人在她生命中出現的次數太少也太不重要了,她愣了楞,「她怎麼了?」

她不是被木紫煙牢牢攥在手裡,毫無尊嚴的做著她最擅長做的小三么?

這種人多數是又漂亮又聰明能對自己狠得下心也對別人狠得下心的人。她在上學時就見過這類女生。在旁人省吃儉用花著幾百塊月生活費的時候,她們已經出入高檔會所背名牌包包戴名貴珠寶。她們知道自己要什麼,目的性明確,也不介意別人的眼光,她們做人小三、情婦,不會在乎有沒有感情,只在意既得利益。

她會為了向上爬踢掉唐逸攀上成三爺這很正常。

可古代宅門與現代不同,想要以此為跳板再向上就不難么容易了。

木紫煙到今天還活得好好的,說明她並沒有實力如何蹦躂。

她能怎麼

木紫煙的表情有點奇怪,她似乎想笑,又不大笑得出來,對鍾晴的存在她比林雲暖更恨。畢竟林雲暖那時已經對唐逸沒有感情且鍾晴只是個外室,而木紫煙卻要眼睜睜看著她就在自己身邊勾搭自己的丈夫。

「她是個怪物。你知道么?」

林雲暖聞言,腳步幾乎踉蹌了一下。她坐回炕上,有點喘不過氣來。

「怎、怎麼會,這……」

木紫煙道:「她能詩能文……大家都叫她才女……之前她還寫過一些話本子……」

林雲暖想到當年自己剛開了個頭就被搶走的那門生意,艱難地點了點頭,「然後呢?」

「成威幫她出了本詩集……問題就出在這詩集上,有人告上門,說那詩是自己寫的,村裡好些人能見證,舊年就寫了這詩,可是無從印發,也沒有傳唱……可鍾晴竟把這詩寫出來了……後來,還有幾個類似的人……鍾晴的底細很容易查,她六歲時被兄嫂賣到花樓,自小打雜做粗活,十三歲學彈琴唱曲,十六歲跟了唐逸,一直住在雲州,她沒去過雲州以外的任何地方,身邊也沒有那樣能耐的能替她到處搜羅未現世的詩文……那這些詩她怎麼來的不是一句半句的相似,她的詩與人家舊年文稿一模一樣……」

「她當時一口咬定是那人故意訛詐,原本么,成威只是為博她一笑,有心成全她才女之名,誰想這事被其他人揪住不放,人人調轉槍頭說成威為沽名釣譽不擇手段。成威一怒之下,誓要給她爭個清白,結果……結果那才子熬不住刑罰,竟然自盡了……」

「自此,鍾晴就變得不正常起來。她做惡夢,說胡話,口口聲聲說那才子冤魂來索命了,說如果事先知道那才子是當世詩人,他絕不會摘錄他的詩文……一開始家裡以為她撞邪了,就請了法師前來,幾場法事做下來,她變得非常委頓,在床上躺了幾天。」

「幾天後她醒過來,突然發狂了。說自己身子原來是被怪物佔了,之前做過的事都不是出於自己本願,又哭又罵那怪物害她妥協做了花娘,哭喊著不要活了,又是拿剪刀自殘又是結繩子上吊。整個人變得完全不同,說是換了個人也不為過。」

「後來又請了那法師來……說她原本三魂七魄少一情魄,故從異世吸引了一游魄來……這麼一來,之前她足不出戶卻知道千里之外的人寫的是什麼詩,這事就有了解答……成威起初只是將信將疑,可眼睜睜瞧著心愛人變得越來越陌生,行止粗俗,性子急躁,全不是自己從前所喜的模樣,漸漸他也失了耐心……我做主把她送去了清藏庵里……」

木紫煙說這事時還心有餘悸,家裡後來被這鐘晴鬧得不得安寧,鍾晴常年被她叫在身邊立規矩,想及此她就不由自主地渾身發毛。

木紫煙抿了口茶看向林雲暖,見她臉色發青怔怔不語,抬手輕輕碰了她一下:「你也嚇著了?我和你說這事也實在不知能跟誰說了。三爺不準提這事兒。」

林雲暖被她扯了下袖子,整個人像受驚一般彈了起來。

木紫煙也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林雲暖垂著頭,立在那抿著嘴唇。

過了許久,她才重新坐下,「紫煙。你確定,那個會詩詞歌賦的鐘晴走了么?」

她問的太鄭重,反叫木紫煙有些毛骨悚然:「你的意思是,她可能還沒走?還會回來你可別嚇我。"

林雲暖臉色不大好:「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問問……」

「應該走了吧?後來那個鐘晴,和先頭的完全不一樣,一個人的性格怎麼可能突然變那麼多,請了多少大夫來看,她沒發瘋病,況法師都那樣說了,定是沒錯。你不用怕得臉都青了吧?她可是在我身邊的時候比你多多了。」

說到這木紫煙都快哭出來了。悔的。早知那是個怪物她哪裡敢下手得罪,恨不得高高供起來才好。

林雲暖長長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啊。」

她站起身來,渾似渾身脫力一般,好艱難才走到門口。「紫煙你坐,我去去就回來……」

林雲暖走到隔間,看著正拿著新鮮玩具玩得開心的三個孩子,她的眼淚撲簌簌地滾了下來。

怎麼辦,原來穿過來還有可能再離去的。

說不定哪一日,她就變了一縷無主遊魂,再不能享受眼前的幸福了……

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到時要怎麼面對這樣的事實?

而這一切是否是原來的那個林雲暖想過的日子

鍾晴沒有孩子,可她有。這三個孩子如果不被醒來的那個原本的林雲暖承認,這些孩子要怎麼辦?

木奕珩要如何面對性格突變的妻子?

自己還和離過,結了兩次婚,惹了一身污名。

原本那個靈魂,面對這樣的現狀,會不會瘋了?

她撐住門框,幾乎站不住。

下午木紫煙在西屋安頓下來,傍晚木奕珩就回來了。

他知道木紫煙是為什麼事來的,進門時他的表情不免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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