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方淮此時只覺得長生是個騙子,滿口胡言,也不跟他多話了,直接喚了人進來,將長生軟禁於偏殿之中。
長生還想再辯白幾句,哪知道方淮直接將他關了起來。
方淮沒有將長生下大獄,僅僅是軟禁在宮中,即便他身為皇帝,也必須師出有名,不然朝野之間議論紛擾,哪怕他手腕鐵血,也無法輕易壓下非議。
長生被關起來的時候,都沒有想明白自己哪裡出了錯,本以為自己將方淮安撫住了,沒想到卻落得這樣的結果。
他心中尚且擔心著魏家人的事,如今又被關押著,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會被放出去。
長生的異能,五年多來都沒能發揮出作用,長生自己都懷疑是不是功能完全退化了,當初他想要救蘇銘,握著對方的手時間太久,當時蘇銘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了,可即便如此,當年依舊對蘇銘毫無作用。
方淮估算著,自己大概能關押長生三天,若是時間久了,恐怕就會有不好的傳聞。
因而這三日的時間,至關重要。
長生入宮未歸,羅家的人雖然擔心,但方淮早就派人說明清楚,只道長生在宮中鑽研一項技藝入迷,這幾日將會和工匠們一起日夜兼程的鑽研。
羅家人大多都放下心來,從前長生在工部研究某項技藝時,確實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因而不是特別擔心。
唯獨秦昕然,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勁,從前再如何廢寢忘食的研究,也只是在工部里,如今卻直接住在了皇宮裡,怎麼想怎麼奇怪。
長生被遷移安置在一處荒廢的偏殿中,外間守衛森嚴,也沒有人搭理他,但一日三餐照舊有人給他送了吃食過來,他心下滿是忐忑,第二日竟然渾渾噩噩的發起熱來。
長生很注意養生,多年來一直堅持鍛煉身體,很少嘗過病倒的滋味,此次生病他還頗覺得驚奇。
病來如山倒,太醫們來了一茬又一茬,個個皆是搖頭晃腦,都是一副束手無策的模樣。
長生見此,心下明了,多半自己這次生病,是方淮做的手腳,長生就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中毒了。
第三日,長生由小宮女喂著吃粥,他竟是連胳膊也抬不起來了,需要宮人們服侍方才能進食。
「咳咳咳。」
長生突然一陣猛烈的咳嗽,小宮女趕忙遞了帕子上前,長生接過捂住嘴又咳了兩聲,待放下帕子時,那小宮女雙眼睜大,驚恐道:「大人,咳血了。」
緊接著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太醫們又來了一茬又一茬。
方淮也跟著出現了,待太醫們診治完畢之後,屋內再無旁人,方淮開口道:「德固,何必負隅頑抗呢。」
長生輕咳兩聲,別說他異能疑似退化,就算沒有退化,他也不會用來救方淮,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若是一直以自己的異能來拯救方淮,只怕方淮進棺材的時候還要將自己帶進去。
「陛下救我。」長生開口,氣若遊絲,他此時確定自己是中了毒。
「德固,你是個聰明人,你本事那麼大,不妨試試自救。」方淮開口說道。
「仙家手段,豈是肉體凡軀能夠久留的。」長生又咳了兩聲,說道:「陛下當真捨得,臣這個肱骨之才嗎?」
方淮輕笑兩聲,說道:「肱骨之才常有,而仙家手段卻不常有,德固,朕要你做的事情很簡單,你只需稍稍動動手腳即可。」
「陛下,並非臣不願,而是臣不能。」長生頗感心累,又道:「臣跟隨陛下戎馬多年,自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真的要因為這些虛無縹緲之事,至臣於死地嗎?」
方淮開口道:「德固何必妄自菲薄,你屢立奇功,說一句國家柱石也不為過,只是如今,你的生死,皆在自己的一念之間,你中的乃是苗疆的一味奇毒,名喚神仙難救,此毒解藥早已失傳,你如今算著,約莫還有十日可活。」
「臣死之後,陛下可會遷怒羅家旁人?」長生問道。
「朕還不至於那麼小氣,若德固連自己都不救,想來這仙家手段確實不復存在。」方淮頓了頓,接著道:「若德固活了下來,再想抵賴,羅家人可就要倒霉了。」
生死當前,長生也試著自救,但是異能毫無反應,他心下大呼「吾命休矣」,最終只得開口道:「陛下,臣自知已是必死之人,想求陛下三件事。」
「你說。」
「第一件,放過魏家人。」
方淮冷笑一聲,譏諷道:「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功夫擔心魏家人。」
長生道:「流放路遠,此去哪怕康健之人多半也會丟了性命,從前方家人、蘇家人都沒能熬過來,臣求陛下應允,將魏家人貶為庶民罷。」
「罷了,朕應了你便是。」
「第二件,臣請求,由弟弟羅念承安國公爵位。」
方淮倒是詫異了,道:「你倒是稀奇,自己有兒子,卻要將爵位拱手讓給一個外姓的表弟。」
「臣的兒子年幼,承了爵位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弟弟心思純善,是可托之人。」長生說道,羅念是個心善仁厚之人,自己萬一真死了,羅念得了爵位也會好好照顧秦昕然母子幾人。
「好,此事朕也應了你,第三件你要求什麼?」方淮問道。
長生頓了頓,接著道:「陛下,臣書房中有一本手札,還請陛下過目,臣入仕十餘載,見慣百姓流離,早有變革之決心,奈何時至今日,也不過整理出二十條疏策來,還請陛下細閱。」
方淮聞言,看著長生久久不能言語,他本以為最後一條長生還是為自己或者羅家求,沒想到卻是為百姓求。
長生見他不語,接著道:「臣自知見識淺薄,但吾輩讀書人,當解救黎民眾生於水火之中,臣如今時日無多,但自覺尚有幾分見解,跪請陛下接納。」
長生說話間,從病床上爬了下來,跪下鄭重三拜。
他想著,此時死了何嘗不是一種解脫,來古代奮鬥十幾年,依舊是上位者砧板上的魚肉,這樣的日子,不過也罷。
方淮望著眼前這人,倒沒有懷疑長生是在作秀,畢竟長生無論在地方任職,還是在京中任職,一直以來都是踐行著自己的理念:百姓為重。
長生這麼多年日子過得不清貧,一靠自己早年賣花掙了點家底,二來秦昕然經營有方。
方淮也知道,長生從來沒拿過百姓一針一線,反而竭盡全力的帶動老百姓致富,一直以來都在做實事,待方淮拿到了長生的那本手札,翻看之後,心中實實在在的後悔了,他給長生下毒,一來有試探之意,二來便是為了泄憤,三來便是逼迫了。
這味毒也實實在在無葯可解,方淮見長生命懸一線時還記掛著百姓,心裡倒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了。
方淮最終將長生送回了羅家,陪著長生一起的,還有一個太醫。
長生好端端的人出門,如今這般回來了,羅家人頓時上下哭倒一片,大陳氏更是當場暈了過去,還好太醫在及時將人給救了回來。
長生中毒之事,也確實瞞不過去,方淮對外只道,長生誤食了皇帝的食物中毒,屬救駕之功,這樣說到底是將事情遮掩了過去。
長生一日病弱一日,太醫也無計可施,只能想方設法開一些葯緩解長生的痛苦。
長生了解羅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基本上指望不上,羅念的性子守成有餘進去不足,且如今他人在外地,這幾日怕也趕不回來。
長生盡量將後世細細交代給秦昕然,秦昕然雖然傷心,但還是強打著精神料理家事,哪怕得知長生要將爵位傳給羅念,秦昕然也沒有絲毫怨言,長生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秦昕然無疑是一個可以讓他放心將後背交託的賢內助。
十日後,長生的呼吸微弱的近乎沒有,躺在床上連眼睛也睜不開。
太醫確診長生無葯可解,羅家人連白幡都準備好了,長生卻始終沒有斷了呼吸。
太醫又觀察了三日,這才進宮復命、
「你說安國公呼吸微弱,但並未斷絕?」方淮問道。
太醫趕忙稱是。
方淮還想再說什麼,但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札,其中字字句句,全都是為百姓考量。
方淮最終道:「罷了,你這段日子就住在安國公府,隨時準備救治安國公。」
方淮照著長生的疏策,進行了一系列改革,有的遭到朝臣反對,有的得到認可,因著執行力度不同,最終結果也有好有懷。
只是長生自己一口氣吊著命,他的主張卻引起紛爭不斷。
五年後,方淮駕崩,太子方爭勝平穩繼位。
而長生,依舊一口氣吊著。
秦昕然坐在長生的床邊,手裡拿著一碗清粥,舀了一勺輕輕的吹了吹,掰開長生的嘴餵了下去。
「祖母十天前夜裡去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她走得不安穩,她始終擔心著你。太子都繼位了,你到底什麼時候醒來?」秦昕然說著聲音有些哽咽。
「你當年在宮裡到底經歷了什麼?」秦昕然並不覺得長生是誤食了方淮的食物,宮裡試菜太監那麼多,且上下尊卑森嚴,怎麼會容忍長生去吃方淮的食物,且宮中並未傳出太多細節了,這般遮遮掩掩,事情顯然沒那麼簡單。
且長生最後在家中,清醒的那些日子裡,對於方淮諱莫如深的模樣,顯然這事情跟方淮脫不了干係。
「先帝都去了,咱們的孩子都進學了,你睜開眼睛看一眼呀。」
秦昕然的眼淚倏忽落了下來。
眼淚打在長生的手背上,他的手指突然動了動。
長生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長久的夢,夢裡全是光怪陸離,他眼睛睜開一條縫,像是被光茫刺到了,立馬又閉了起來。
片刻后,他方才睜開眼睛,逆光里隱約見到妻子臉上的眼淚。
「別哭。」長生抬起手來,想要撫摸一下妻子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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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感謝大家一路陪伴,關於長生的旅途結束了,方淮這個角色我本可以花更多筆墨來好好塑造的,但自己能力不夠。
沒能寫得更好,真的非常抱歉。
這本書寫完,下一本應該會開《老紈絝》,小可愛們可以點進作者專欄收藏一下《老紈絝》,萬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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