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樹和柳樹

松樹和柳樹

謝荀垂眸看著地面,神色淡漠,隱於袖下的雙手緊握了一下,又慢慢鬆開了。

他低笑了一聲,輕輕道:「家母早已仙去,三嬸嬸又何德何能……」

「能代家母教訓我?」

三娘子怒極,一鞭抽在地上,鞭出一道氣勁,筆直地擊向謝荀。

「你問憑什麼?就憑我喊她一聲大嫂!」

待那氣勁快要碰到他的腳尖之時,懸浮在謝荀身側的飛劍驟然飛起,奪地一聲插`入地中,將那氣勁牢牢釘在原地。

妙蕪本來就一直暗自留心謝荀的情緒變化。她發現三娘子一提到謝荀的母親,他的黑化值忽然就飆升了好幾個值。這可真是不妙。

不過這兩人怎麼忽然間就劍拔弩張起來了……

對了,方才三娘子似乎說過這桃林中被人擺了迷魂陣?

妙蕪恍然大悟,難怪她在這桃林中來回打轉,怎麼都出不去。原來是這謝荀在林子里擺了道迷魂陣坑她。

妙蕪想通了這點,便很有些怨念了。

虧得此人還有點良心,知道過來看看,順手救了她一命。他要是放任不管,她現在豈不是早叫那蜘蛛戳死了?

她瞪了謝荀一眼。怨念歸怨念,可到底不能讓這兩人真打起來。

於是她緊緊抱住三娘子的手臂,故作茫然道:「嬸嬸,這是怎麼了?您怎麼忽然生這麼大氣?」

「怎麼了?」三娘子一指謝荀,「你問問他,這迷魂陣是不是他布的,這陣中鎖的,是不是你的生辰八字?」

妙蕪笑道:「原來是這個。嬸嬸,這陣是小堂兄布的沒錯,可卻是我讓他布的。」

三娘子驚道:「什麼?」

妙蕪朝謝荀遞了個眼神,接著說:「我近日時常悔恨自己往日於修鍊上太過憊懶,因此便請求小堂兄陪我練習一些布陣解陣之術。我們約了今日在此布下一座迷魂陣,我需在一個時辰內破陣而出。可惜我修鍊不精,時間到了也未能出去。誰成想又遇上一隻大蜘蛛,虧得小堂兄見我久未破陣,趕來相看。否則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她說畢,笑吟吟地望向謝荀:「小堂兄,你說是也不是?」

誰料人謝荀根本半點都不領她的情。

「胡說八道,無稽之談。」

三娘子更是半個字都不信。這兩個孩子不和久矣,她還不清楚嗎?

妙蕪放開三娘子的手,走到謝荀身前,點起腳尖,靠近他耳邊又輕又快地說了句:「祖宗,配合一下吧。」

言閉,忽然聲音一揚,高聲道:「小堂兄,我知道你素來脾氣倔。但你和長輩動手可就太不應該了,快和嬸嬸賠個罪吧。」

三娘子喊她回去:「阿蕪你回來!你不必替這孽障開脫。我既然沒資格管他,那便還是請他父親自己來管教吧。」

要是請了謝漣來,那估計又是不分青紅皂白一頓家法。

妙蕪心裡有點急了,不由抬起手肘悄悄地在少年腰間捅了一下,磨著牙用氣聲遞話。

「快點。你服個軟,今兒差點害死我這事兒,我便不同你計較了。」

謝荀低頭看她,神色有些複雜。

他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小毒物究竟打什麼算盤了。

「快啊。」

妙蕪又悄悄踢了下他的腳後跟。

謝荀又看了妙蕪一眼,眉頭緊皺,見她發間夾雜著枯葉,頭髮亂得簡直不成樣子,竟有點想伸手幫她摘一摘這滿頭的碎葉子。

也罷,今日算他理虧,便讓這小毒物一回。

謝荀衣袖輕動,飛劍化作一道華光沒入他袖中。

「陣是我布的,人是我救的。嬸嬸既覺得我該罰,自去告訴家主便是。」

得,她算是白做好人了。

妙蕪頭疼地捏了捏額角。這謝荀的脾氣,怎麼就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果然三娘子被謝荀的態度氣了個仰倒,妙蕪好說歹說,勸了半天才把這個暴脾氣的嬸嬸拉住。

等此間事了,回到她自己住的翠櫳軒,雀枝驚道:「九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姑娘這是到哪兒去滾了一身泥回來?

寶翠抱住她,淚眼汪汪:「我就知道我不陪著姑娘是不行的,嗚嗚嗚,以後我再也不讓姑娘一個人出門了。」

你姑娘我又不是狗,出門非得讓人牽著溜才行。

妙蕪摸了摸哭唧唧的寶翠,又瞅了眼懷裡破了個大洞的書——辛辛苦苦修好了書,結果出趟門回來,倒比未修前更破了。

妙蕪心累得話都懶得多說。

「雀枝姐姐,我要沐浴,你去安排人準備浴湯吧。」

洗漱完畢,換上乾淨的寢衣,三娘子便過來了,帶了擦傷用的葯,替妙蕪擦爬樹時蹭破的地方。

「你實話與嬸嬸說,今日林中那迷魂陣不是你讓他布的吧?」

「嘶,啊,嬸嬸,疼疼疼……」

妙蕪往手上吹了口氣,道,「嬸嬸英明,阿蕪說謊了。」

三娘子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擦藥時故意加了點力,疼得妙蕪唉唉叫喚起來,這才收手作罷。

「還知道疼了?你可知,他今日布這迷魂陣,險些害了你!」

「可小堂兄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那大蜘蛛會偷偷潛入謝家。」

三娘子嘆氣:「也是我不好,是我防守不夠嚴密,這才讓那蛛妖有了可趁之機,借了神魂出竅的便利潛入府內。」

言罷話鋒一轉,又說到謝荀身上:「可這謝琢玉脾性實在不好。我聽寶翠說,這幾日里你日日去清溪院,著意要與他修好。他不領情便罷了,竟還布這迷魂陣戲耍於你。你說說,哪家有誰像他這麼作人兄長的?」

妙蕪暗自腹誹:只怕是她這幾日表現得太「殷勤」了,而原裝的九姑娘又把謝荀坑怕了。

「我知道嬸嬸你偏疼我,可上次那件事,說起來本是我二人都有錯,但大伯父卻獨獨只罰小堂兄一人,想來小堂兄心裡怨怪,也是有的。」

「唉,他們父子倆……」三娘子長嘆了口氣,「可真是一對冤家。」

三娘子幫她上完葯,忽然問:「阿蕪,你實話與嬸嬸說,你是真地,不再記恨那件事了嗎?」

妙蕪不知她問的究竟是「哪件事」,一時有些懵。

「嬸嬸,你是說……」

三娘子卻又忽然嘆氣,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指尖碰了碰她的眼罩。

「罷了,罷了,嬸嬸不問了。」

妙蕪:嗯???

三娘子收拾好桌上的瓶瓶罐罐,伸指在妙蕪眉間點了點,「身為謝家子弟,你這御符之術學得也太差勁了些,一隻小小蛛妖也能逼你使出錦衣訣,毀了一件錦衣。」

妙蕪心說,我覺得自己已經夠可以了。

畢竟她可不是原主,趕鴨子上架練了幾天,就能有這水平,不錯了。

「正好再過幾日便是上元節。花燈宴后,富春山的家塾便要開課了,你給我去家塾里和諸子弟一同聽學去。」

妙蕪捂著眉心,聽話地點了點頭。

這幾日過得安逸,她還沒什麼危機感。經了今天一遭,她才清楚地認識到現在身處的是個妖魅橫行的世界。雖然她有系統,可系統未必次次都能救命。還是要自己學些防身的手段才是。

送走三娘子,妙蕪剛準備安置,腦海里忽然響起系統的聲音。

「宿主,好險吶,你今日險些掛了。」

妙蕪翻了個白眼,用意識回它:哼,就知道睡。我要掛了的時候你在哪呢?

系統有點不好意思:這不是功德值不夠了嗎?宿主你要理解。

妙蕪嘆氣:要是有攢功德值的路子就好了。

系統沉寂了好長時間,就在她以為它又睡過去的時候,系統忽然大叫了一聲。

「啊!」

妙蕪被它嚇得差點從床上彈起來。

「大半夜的,不要亂嚇人好不好?!」

「宿主!我申請下來了!申請下來了!」

「你申請什麼下來了?」

系統興奮道:「攢功德值的路子啊!」

妙蕪眼睛一亮,直接掀開被子坐起來。

「快說說。」

「你今日不是遇見一隻蛛妖嗎?那隻蛛妖身上有厄氣。只要你能夠除去,或者渡化它身上的厄氣,就能獲得一定的功德值。」

妙蕪單手撐著臉,手肘頂在腿上。

「這倒是好。不過,怎麼除,怎麼渡?」

腦海里傳出嘩啦啦翻動書頁的聲音,系統說:「宿主你等一下啊,我翻翻主系統文檔……」

妙蕪點點頭,耐心地等待著。誰知這一等,一直等到她實在撐不住合眼睡去,都沒能等到系統的回答。

第二天妙蕪呼喚了一早上系統,連一聲哼哼都沒聽到它回。

妙蕪心說,辣雞系統,果然靠不住。還是得她自己想轍。

她決定先去看看昨天捉住的那隻小蛛妖。

經了昨日一場,寶翠說什麼都不肯讓她自己一個人出門了。妙蕪萬般無奈,只好帶上這枚小跟班。好在寶翠除了日常懟謝荀的戰鬥力很高,打聽八卦的戰鬥力也不弱。

「姑娘,我都打聽好了,昨天那隻蛛妖就鎖在前面那院里。三當家說這小妖不懂塵世規矩,雖非大惡,但終究有害人之心。等送您去富春山家塾,要一併把這小妖送去受先生教化。」

妙蕪來了興趣:「哦?要怎麼教化?」

「唔,那個……怎麼說來著。哦,三當家是這麼說的,勞其以筋骨,感其以情,教其以理。」

妙蕪聽出味兒來了。

明白了,這是要送去勞改。

不知道仙門世家的勞改是什麼樣的。妙蕪想象了下,總感覺不會很輕鬆的樣子。

她忽然覺得有點暗爽。

雖然造孽的是原主,但她可是差點就死這大蜘蛛手裡了。

到了院門口,便見兩個佩劍的弟子分立院門左右,猶如兩尊門神。

妙蕪現在知道劍柄上有碧桃花印記的謝家弟子,是有能力操控飛劍的。而能御飛劍的弟子,百個當中也不過才四`五個,可算得上是十分優秀了。

便是妙蕪身為謝家本家子弟,也是不能隨意怠慢的。

「兩位師兄,我想進去看看昨日捕獲的蛛妖,不知可否通行?」

兩位弟子一見妙蕪臉上的眼罩,便猜到妙蕪的身份了。

謝家嬌縱跋扈的九姑娘是個獨眼瞎子,這事闔府上下誰人不曉?

他們往日只聽聞過謝九姑娘的凶名,還以為是個形似夜叉的少女。可眼前這少女穿著一身柳芽色的衣裙,整個人宛如河堤邊一株剛抽芽的新柳,說話和聲細氣,和那傳說中的九姑娘怎麼都搭不起來。

但他們既然被安排來守這院舍,若無尊長命令,那便是天塌了也不能放人進去。

兩位弟子同時抱拳拱手,就連皺眉的姿勢也一模一樣。

「抱歉,尊長有令,任何弟子都不得隨意出入此院。」

「那……如果我有三娘子的手令,是不是就可以進去了?」

「是。」兩個弟子同時點頭。

妙蕪便迴轉頭去找三娘子要手令,豈料三娘子竟不在。她身邊的管事娘子說,三娘子帶人修補府上的護法大陣去了。

妙蕪只好自己去尋三娘子。誰知謝家法陣每個陣眼都設置得極為隱蔽,三娘子又只帶了謝家心腹子弟前去加固法陣,一時便換一個地兒。便是謝家家主,也未必清楚三娘子人在哪裡。

妙蕪帶著寶翠幾乎把整個謝府繞了一圈,走得又累又渴,愣是沒找著人。

途經一片假山,忽然聽到上頭有人喊她:「阿蕪——」

抬頭看,只見假山後的小丘上建了一個小涼亭,涼亭中有個坐輪椅的中年男子朝她招了招手。

男子面白無須,一身素色衣袍,氣質溫潤,言語可親。妙蕪在謝家待了幾日,竟沒見過。

不過,坐輪椅的,還喊她小名兒……

莫非,這位便是她那個人稱「謝玉郎」的三叔,三娘子的丈夫?

妙蕪剛想抬腿,忽見亭中又走出一人來,正是謝荀。

謝荀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廣袖道袍,烏髮半束,於高處臨風而立,宛如一株青松,迎風颯颯。

他朝謝三爺做了一揖,恭謹道:「三叔既叫小堂妹作陪,琢玉這便退下了。」

謝三爺笑道:「不妨不妨。阿蕪既來了,接下來這一場,便由阿蕪來替我吧。」

言罷朝妙蕪催促道:「阿蕪,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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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兩棵樹的故事——松樹和柳樹。

謝·被害妄想症·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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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今天兄長黑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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