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0 章
王瑒所料不錯,果然賈母此次是有備而來。
他過去前院尋賈赦,就見此時賈政臉上雖有悲傷,但尚能自抑,聽得王瑒說賈母悲痛過度,也流露出了一點子關切來,又忙著道謝。
這時倒也瞧不出什麼來,王瑒心裡關於賈敬之死的猜疑尚不能確定,自然留心查探,就聽賈政話里竟還隱隱說起寶玉,「敬大哥往年還回來時,最疼這一個。如今去了,寶玉又無什麼差事可做,自然親自送了全程才是。」
王瑒眼觀鼻鼻觀心,只當不曾聽見,果見賈政微微有些急了,就試探起來,「這時候寶玉這般年紀還凈知道在家裡老太太膝下廝混,叫我好生心痛!」
「敬大伯西去,大姑父此時倒不忙著操持?老太太還在後院哭得不能自抑。」王瑒不肯再叫他說下去了,話中帶刺地回了他一句。
緊接著又道:「如今貴府上出了大事,竟是不敢再攪擾。索性我叫了內子就回去了——改日必來致悼。」
賈政臉皮到底不比王夫人、賈母,他又是個自詡不沾世俗的「讀書人」,從王瑒這裡不軟不硬地碰了個釘子——又是小輩給的,便有些掛不住,當下也不肯挽留了,就含糊道:「是極,是極——我叫人送你。」
王瑒瞥了一眼看著不怎麼驚詫在乎的賈赦,自己擺手道:「不必大姑父勞心,如今還是顧著老太太要緊。我這裡自行去了便罷。」
說著便拱手向兩人告辭,賈政自然不肯叫他自己回去,忙叫了外頭的兩三個小子送去了。
王瑒深知賈母計謀不得逞只怕不肯就放過這樣一個自己來的機會——這幾乎是近日裡最正經的緣由了,日後便要忌諱,不能常將黛玉叫來,王夫人與牛夫人如今除了年節也不來往,王瑒自然不必過來——忙加快了腳下就往二門上過去。
幸而方才來時已經叫人知會了黛玉,二門上王家帶來的下人們已經上轎的上轎,駕車的駕車,王瑒過來了連連擺手示意眾人不必多禮,接過梧桐遞的韁繩便道:「走罷——」
他偏頭示意梧桐,梧桐忙揚聲好叫賈府中人聽見,「雖如今這邊府上有事,大爺不願打擾忙著回去,可也千萬小心騎馬慢著些兒。」
王瑒暗自一笑——這樣便說了自己走的緣由,不怕這裡人嚼三說四的胡唚——他斥道:「聒噪!我自然知道這個。」
語畢,回頭見黛玉的車已經駕好了,車上一個媳婦已經拿起了韁繩,便回頭縱馬緊著令馬快步出了賈府。
虧得王瑒走得迅速!
王家眾人前腳才出了榮府大門,後腳便有一個丫頭匆匆地跑到二門上,焦急地前後張望,口內不住地喊說:「郡主呢?王家大爺可還在這裡呢?」
二門上一個婆子笑道:「才走了,這時候只怕還不曾出了大門。」
那丫頭忙推門上候著的小子,「快著出去了攔下!老太太要見他們呢!」
那小子散漫起身,抱怨道:「凈會支使我們了,方才怎麼不過來叫呢?非等著人家走了出去攔下——那王家大爺是好相與的?見這樣少不得我過去挨一頓好罵。」
「呸!老太太吩咐的差事你也推三阻四的!」那丫頭柳眉倒豎,迎面就啐了一口,喝道,「回頭不等你挨王家大爺的罵,先叫老太太吩咐給你幾十棍子,看你還躲不躲懶了!」
那小子這才趕著出去,一路上連聲道晦氣。
守門的婆子見狀忙問道:「怎麼老太太又找起郡主和瑒大爺?適才怎麼不見呢?」
那丫頭負氣靠在月洞門上,「上頭一時一個想頭,叫人怎麼辦來著?我還能梆梆兒地跟老太太回嘴問不成?」
婆子見她沒好氣的,便也不再多問,反倒她自己忍不住又說起來,「今兒不是敬大爺去了?老太太哭得什麼似的,都背過氣去。醒了大老爺和二老爺又來了,不知說了什麼,老太太就連聲地叫起那兩位來,又是什麼沒了郡主不行,又是想起了去了的姑太太來,一定要人家回來。咱們能有什麼法子?只好過來尋人罷了——誰知過來了又走了!」
她說著又鬧上來,氣得在地上啐了一口,「不知回去了鴛鴦姐姐又怎麼罵我呢!」
卻說賈母為何急著叫黛玉和王瑒回去?實則她就不曾料到王瑒兩人走了!
方才雖是做個樣子哭的,可到後來又勾起不知什麼傷心事,一時悲從中來哭得背過去——她倒是放心,只當王瑒去前頭見賈政,賈政不能就這麼放他走了,再一個,難道黛玉要走還不跟自己這個外祖母道一聲別?
不想醒過來看見賈政一問,王瑒竟走了!寶玉挽郎的事,賈母還想想個法子叫王瑒答應呢,豈能甘心就這麼放他走了?當下大哭起來,只說自己又想起了去了的賈敏,一定要見一見黛玉在身邊——黛玉不走,王瑒自然不能放心,必然過來。
若說為何賈母一定要王瑒出手促成這事兒,難道偌大一個賈家就沒有旁的朝中勢力了不成?
不是沒有,即便是正和帝清算了,仍也有些尚在朝中,只是縱使不敢參與謀逆,也或多或少肯定與張家有牽扯,或是知情,此時明哲自保還來不及,哪裡肯去正和帝面前觸這個霉頭!
唯有王瑒,跟賈府本就不是同一根線兒上的,不但無罪,反而有功,賈母算來算去,也只有王瑒合適了,所以才這樣不要臉皮地非要不可。
王瑒心裡明鏡兒似的,哪裡肯讓她得逞?出了榮府大門便著令諸人加快了腳程——他們一行,不是騎馬就是駕得健壯騾車,等門內那小子出來,街上早不見人影兒了。
傳話的小子還樂得尋不著呢!顛顛兒便跑回去回話了。
賈母的算盤落了空,賈府內是如何的鬧起來,賈母又是如何發火,賈政如何羞慚不提,單說王瑒同黛玉回了院子換下身上的衣裳。
紫鵑此回不曾過去——也是黛玉故意地不許她過去,是怕她去了有個什麼為難——便早早在院中預備下了熱水衣裳。
黛玉在內間兒叫她們幾個伺候著沐浴換了一身衣裳,王瑒就著也換了一身。
黛玉便要過去同牛夫人說一聲,王瑒卻是不肯了——他拉著黛玉的手笑嘻嘻道:「不急著過去,妹妹不先歇一歇?」
「回來了不跟太太說一聲卻是什麼話?」黛玉嗔他一眼,「你也過去,索性在太太那裡討杯茶喝便算是歇著了。」
王瑒見她執意要過去,只好起身陪著——他也不是就不想過去給牛夫人請安了,只是見黛玉今日臉色不是很好,便猜著是賈府內有什麼事兒叫她也煩心了,所以便想著問一問再過去,
黛玉見他這樣,不由笑道:「回來了不立時過去請安,雖太太不計較這個,可到底禮法上說不過去,咱們為人子女的,難道也不在乎了?
王瑒只好拱手一揖到底,賠禮道:「奶奶說的是了,我不曾想的周全。」
黛玉笑著推了他一把,「凈做這怪樣子出來!」
兩人相攜往正院過去,路上王瑒見此時正是用晚飯時辰,不大有下人出來,便悄悄扯住黛玉的衣袖,低聲問道:「妹妹不跟我說說賈府裡頭有什麼叫你不開心的了?我瞧著你心不在焉的,我還心疼呢!」
黛玉先斜他一眼,接著才垂頭默默嘆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也不是頭一回有這個意思,不過是我自己想著。」
她將今日見了兩個旁支姑娘的事兒說了,王瑒挑眉道:「又出來了兩個?早些年我替岳父擋了一回桃花,怎麼倒是又來了!」
他笑道:「可見泰山大人是年富力強,俊逸瀟洒,迷得小姑娘們都撐不住了!」
黛玉又是好笑又是生氣,怒道:「跟你說了,你又這樣,倒編排起父親來了,下回不跟你說這個!」
王瑒忙討饒,好一會子哄得黛玉笑了才道:「這樣下去也不是長法兒,過三五年又出來一批,自要岳父還在,賈府里還賊心不死,這個就斷不了了——還是什麼時候叫岳母過了明路才好。」
黛玉愁道:「誰說不是呢?我便是在想這個了。」
王瑒說著想起之前王子騰說的賈敏手裡的證據一事來——這個事未定,不定到時用不用,還不好跟黛玉說,省的她又心煩賈府便只是道:「這個倒是不難,先前父親和岳父都提起過,等著差不離過了這個年,便好叫岳母出來了——這個聖人已經默准了的。」
黛玉大喜,只覺方才在賈府中種種都不叫事兒了,忙反手拉住王瑒,急聲問道:「這是怎麼說的?哥哥快細與我說一說!」
王瑒倒不是不想,只是不能說細了,便笑道:「細的還不曾定下,只是大致定了一個時候。等過段日子看了才好定下來。」
黛玉這才罷了,獨自高興好一會子,才又嘆道:「噯,也不知等母親回來了,見著賈府如今這個樣子,心裡又是如何的苦悶不快——尋常我過去見她,都不敢同她提起外祖母家如何,只好說些別的。幸而母親也不曾多問,想也是大致知道些了。」
「早年我還小,母親常常提起榮府如何,說起外祖是如何威風,外祖母又是如何慈愛,家中破天的富貴,姊妹和睦。誰知我來了,看見的又是這個樣子。我倒是還罷了,不知母親心裡是個什麼想法,能不難受?」
王瑒先只是靜靜聽著,見黛玉止住了話失落才開口道:「岳母念的未必就是賈府,她念得是自個兒幼時父母疼愛,兄弟和睦的那陣子。如今賈府屢出昏招,直是叫人把心裡頭剩的這點子情分也忘乾淨了。只怕岳母心裡就淡了。」
黛玉聽見這話心裡才稍稍放下。
兩人自往正院過去與牛夫人請安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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