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甜

張頂頂從一出生開始,就似乎是這個世界的異類。

她看所有的一切都是笑話一樣的，事不關己，的確也跟自己沒有關係，一個人活著,真的是沒多大關係的，你自己一個人，連個目標都沒有。

之所以還要繼續活著,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幾個意思，大概是老天爺出錯了。

就這樣跌得撞撞的出生，跌跌撞撞的被送走，那個大雨夜,她想起來都都會覺得遺憾,都會覺得痛。

並不是所有重來的人生，都是沒有遺憾的，有的人會說,如果老天爺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決不會這麼活，決不會再留下任何的遺憾。

可是張頂頂覺得，全都是鬼話,她的人生，哪怕就是重新來一次,在她看來,也是跟自己上輩子沒有任何關係的,該有的遺憾還是會有,該經歷的悲痛依然還會經歷，該吃的苦頭依然還是在吃的。

並不會因為你重新開始了人生，而會變得更加順利，更加的有錢有勢。

所以她有一次問成成，那時候她恰好一甲子，「我們都是子鼠年生人，年頭太沖了，這樣的人一般都是大起大落，但是有志者事竟成。」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她坐在一個小竹椅上面，頭頂上是一架葡萄藤，七月的風，帶著暖暖的癢，臉上已經有皺紋了，是個很樸素的老太太。

年紀大了，不像是年輕的時候一樣，買衣服首飾那麼厲害了，年輕的時候多買衣服多打扮，年紀大了似乎就要學會平淡。

「前半輩子去要想要的，磕得頭破血流，是去奮鬥的。」

「後半生，就要用你前半生累積的經驗跟智慧，去好好生活了，去跟生活握手言和，去享受生活，慢慢地去學會駕馭生活。」

這是成成的理解，那麼多的大起大落，在他看來是人生必須的，「你不覺得，陪伴在你身邊的人才是最好的嗎？」

他年紀大了，自己也拉著小椅子坐下來，腿腳還是很麻利的，看著張頂頂，手裡面拿著一盤子芝麻糖。

「再吃點，裡面又沒有糖。」

張頂頂吃黑芝麻，但是又怕油太大了，成成就給炒了，出一下油，吃了省的有白頭髮。

張頂頂就吃，她自己牙也不好，身體素質整個都是比成成差很多的，從生下來的時候就差一截。

她自己吃完了，看著成成去泡茶，茶去三遍水，這是他的活計。

她自己就慢慢的到躺椅上，然後看著藍藍的天色，上面嘩啦啦的樹葉，能從樹葉的間隙看到白白的雲。

慢慢扭頭的時候，看著略顯陰暗的堂屋裡面，成成在那裡坐著泡茶。

她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喜歡過這個人的，十八歲的時候，想著去找個周一平那樣的，生活里都是風花雪月，人生都是歡聲笑語，沒有一點油煙味。

天天都是驚喜，天天都是吃喝玩樂，每天的責任就是讓自己開心，這是她想要的。

但是現在想想，如果真的是找了一個周一平這樣的，那應該是只適合談戀愛的，兩個人在一起，總有一個是需要考慮實際生活的。

要沉浸在柴米油鹽裡面，要照顧你，帶孩子，要照顧老人，要給你安排的妥妥噹噹的。

更美好的，是在你年紀大了，浪漫不起來的時候，他能慢下來，給你泡茶給你吃東西，陪著你一起散步看日落。

難道她沒有用嫌棄過成成嗎？

嫌棄過的，她自己笑了笑，哪裡就不能嫌棄了？

剛結婚的時候，甜言蜜語的，知道自己不浪漫，也不夠有小心思，就對著張頂頂糖衣炮彈，生怕張頂頂跑了一樣的。

「我記得你那時候，哄著我說是以後陪著我到處玩，然後家裡活計不讓我干一點，什麼都不讓我操心，時不時給我浪漫的，想買什麼買什麼，然後想幹什麼幹什麼的？」

她捏著茶杯，熱熱的燙手，一會指尖就出了一點汗。

成成說起這個來，臉皮也厚了，虎著臉，「都多少年了，怎麼還記得，這事兒忘不了是吧？」

張頂頂就自己坐直了，「還真的就是忘不了了，這事兒必須得給我解釋清楚了，這都多少年了，過不去這個坎兒。」

一看，這老太太較真了，生氣了，成成向來是不敢跟她硬碰硬的，張頂頂你看她嘴巴剛，但是真到了事兒的時候，她特別軟，你讓我生氣了，我就哭給你看。

她一哭，效果很顯著了，成成每次都跟縮頭烏龜一樣的，見天的不敢硬氣，直到人哄好了，跟自己說話了，這才挺起來腰杆子。

就這樣，還覺得對她不住，他這人能幹，年輕的時候就拚命，不拚命，哪裡來的錢呢？

他就是個很現實，很接地氣的人，小時候窮，長大了就搞錢，給老婆花，然後養孩子啊。

沒個喘氣的機會，一直到後來累出病來了，張頂頂到處跑，這事兒才算是結束了。

但是張頂頂又是一個活在雲端上的人，她飄著啊，不想著踩在泥地上。

這就是成成常說的，「老太太，您別跟我生氣，聽我說啊，您就是那天端的人，我就是地面上的人，腳上還崴著泥巴呢。」

「照理說，這合該不是在一起的人，但是你換個角度想想啊，您也不能一直飄天上啊，還得吃飯生活，那我就是您的墊腳磚，讓老太太踩在地上不能髒了腳。」

「我啊，也多虧了您，這一輩子，幾次崴泥了，都是您費勁巴拉的給我拉出來的。」

成成說到這裡，帶著一點感傷，他不是很會說話的，所有的機智似乎都用在了結婚這個事情上，結婚之前都哄著人說完了。

張頂頂知道他的心思，就是不說，可是她就是喜歡人家說出來的，所以鬧氣啊，年輕的時候自己也生悶氣，中年的時候也覺得委屈。

但是這個年紀了，成成說這麼一段話，這麼帶著泥土味道的話，她覺得好像成成是說了幾十年了。

她自己帶著笑，慢慢的躺在椅子上，成成的腳在下面不自覺的踩著，一晃一晃的。

「那你下輩子，還給不給我踩了。」

成成就笑了，「我給你踩啊，不給你踩，誰還能踩啊？」

說完看著她要喝完了，自己去屋子裡面拿著毯子出來，「你等著，我進屋，還是蓋一下肚子的。」

張頂頂覺得，這個背影，看了這麼多年了，為什麼還是這麼帥氣呢，雖然在一起生活，她總是比別人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委屈，小抱怨，可是這人捧著她一輩子。

下輩子什麼的，她其實不相信，但是她願意聽，她還是喜歡這個人，希望能遇到，希望還是能娶了自己，然後很笨拙的一輩子給她很土的驚喜。

她很喜歡，很喜歡。

茶杯裡面最後的一點水慢慢的成弧線，裡面加了一點點野菜根，微微的甜，有螞蟻慢慢地過來了，在地上蹭了蹭，不一樣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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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了，最後的結局是你們想的樣子，明天開新民國，第一次寫這種類型的，我也很忐忑，要是沒數據怎麼辦？但是我還是要很勇敢，我寫我想寫的，寫出來我的感覺，寫出來我要的樣子。謝謝你們，一直陪伴，大家今晚一起哭一哭吧，我忍不住了。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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