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生倒養
「丫頭,我說你合該是去上學了,不能耽誤了你,明兒開學,明兒跟著何老師去報道。我都跟何老師說好了,學費我都給你交好了。」
一轉眼,張頂頂都芳齡八歲了,成成都上初中了。
張頂頂還帶著猶豫的,主要是學校裡面環境不還,用的是粉筆,最白灰撲撲的,弄不好就得病了,所以老師都短命一樣的,到了退休年紀,過不了幾年就沒福氣了,去見馬克思了。
再一個孩子多,吵鬧不說,而且這味道也不好聞,她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這不合適,我還小,我等著過兩年再去。」
又生怕蔡如意不滿意,補充一句,「在家裡我自己看書,到時候我就跟成成一樣,考試跳級就是了,這樣也不耽誤功夫。」
蔡如意就很憂傷了,心想你還自學呢,平日里就沒見你拿起過書來看看,張頂頂什麼水平,她是真的不知道,大家都不清楚,因為實在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這是張頂頂一貫的準則。
「不成,去年這麼說,今年不能這麼說了,你得去上學,不然就成了老油條了。」
學生屆里的老油條,非留級生莫屬,由於成績不好,或者是不好好上課調皮搗蛋。所以升級的時候不過,給全班拉後腿,那家長寄予厚望的做法就是留級。
本意是好的,你一年學不好,那就兩年,可是成果是那麼的不忍猝讀。
留級留出毛病來了,更加的不思進取,照樣留級,這年頭很多孩子就知道玩,老師上課跟天書一樣,留級的多了去了,好幾年的都有,堪稱老油條,班主任看著就皺眉頭,沒轍。
張頂頂悶不吭聲的,「爸你來說,我還太小了,我這樣的去學校裡面,會被人欺負的,成成去上初中了,我要被人打了怎麼辦?」
她皺著眉頭,很是苦惱的樣子,「聽說李小車也要去上學,我不能跟她是一級的,她帶著其他的女孩子不跟我一起玩,我好可憐的。」
說著說著,眼淚都快下來了。
一邊裝腔作勢,一邊去看馮大爺,她是真的不想去,就跟拖延症一樣,沒得治。
結果馮大爺沒有什麼話語權,蔡如意拉著李小車到家裡來,請她吃了一頓雜醬面,一切事情都擺平了。
「小車啊,嬸子拜託你個事情。」
李小車為人爽朗又大方,盤正條順的北京小妞,人未開口笑先來,「有事您言語,我聽著呢。」
「是這樣的,你也知道,頂頂這孩子,打小性格就不好,忒獨了不跟人玩,這眼看著要上學了,你幫嬸子多留意一下,看看別被人欺負了,回來你跟我說,嬸子給你買糖吃。」
這樣的事情,順眼看一下就是了,李小車大人不記小人過,看了張頂頂一眼,覺得這丫頭又胖了一般,「您就放心吧,我們一個衚衕的,誰吃虧都不行,我給您看著呢,保管沒人敢欺負的說。」
給蔡如意歡喜的,只說是等著明早上來家裡吃,跟頂頂一起去上學。
李小車拍著胸脯保證,「嬸子,甭客氣,我媽說了,給我煮雞蛋吃油條,要我以後年年考一百,不麻煩您了。」
結果到了晚上的時候,後半夜裡,一院子人都醒過來了,彭麗麗要生了,彭麗麗疼的難受,「要貴兒媽跟著我一起去,讓她照顧我。」
這女人,這時候了還知道貴兒媽性格好,靠得住,能伺候她。
何老師六神無主,不用說,王麗華就自己跟著去了,蔡如意就納悶了,「你說,她這不也能分清好賴人嗎?那平日里幹嘛對著麗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張頂頂閉著眼睛,身子也不帶翻的,「還不是欺負老實人,柿子專撿軟的捏。」
蔡如意就趕緊拍拍她,「睡了,睡了。」
生怕她睡不好了,去上學第一天就沒精打採的,這個開頭就不好,她可指望著這家裡的兒子閨女都是大學生,跟人家貴兒一樣的才好呢,貴兒今年要高考的。
是去醫院了,可是人家醫生一看,「這是難產啊,橫生倒養的,而且這怎麼就這麼大的孩子呢。」
又過了一會兒,「大人情況不好,你們要有準備。」
「您費心,我就盼著大人好就行了,這裉節上孩子怎麼樣就不管了,您費心吶。」
何老師急的眼淚都出來了,抱著人家醫生的手,恨不得跪下,他要是跪下了這大人孩子好好的,也值得。
可是太難不遂人怨,人是頭先出來的,一看頭先出來的,王麗華就心裏面咯噔一下,沉甸甸的往下墜。
醫院裡面,孩子出生的時候,也是頭先出來,腳要是先出來的,這叫難產,橫生倒養,沒幾個好下場的。
這到頭來沒了,也是頭先出來的,要是腳現出來的,就是有的救。
彭麗麗這女人,一輩子活的也是挺值得的,畢竟沒結婚的時候靠著家裡,結婚了有丈夫,沒出去工作過,沒有經受風吹雨打,也沒有受過外人的氣。
有什麼好吃的自己吃,睡到自然醒,可是就一件事情,不能如人意,那就是沒有孩子,為這個奔波了好多年,就想著生個兒子。
這好容易,娘家媽親自求來的求子秘方,終於夢想成真了,也是生了個兒子,可是命都沒了,你說你要兒子有什麼用啊。
何老師哭的撲在地上,「你說你,你說你--命都沒了,我要兒子幹什麼?幹什麼啊?」
泣不成聲,孩子都沒看一眼,他老婆都沒了,要兒子幹什麼啊?
孩子大抵是不舒服了,一個勁的哭,倒是特別的強壯,看著就是個好孩子。
王麗華見不得這個,帶著孩子去喝水了,何老師還要操辦後事呢。
人是好好的去的,走的時候還點名要王麗華去陪著呢,結果看著王麗華自己抱著孩子回來了,蔡如意就納悶,「怎麼就回來了?他們在後面是不是?我去搭把手。」
「別,你別去了,人沒了。」
雖說是平日里彭麗麗對著王麗華多有使喚,言語上多有欺負,可是王麗華真的是沒有怪她過,彭麗麗在她心裡,就是一個沒吃過苦,活的特別鮮活的一個樣子,沒別的不好的心思。
這乍然沒了,就是蔡如意都覺得心裡不是個事,捂著嘴,眼淚都刷刷的下來了,「你說這,這怎麼就這樣命苦呢。」
女人多命苦,好下場的沒幾個。
她是感懷自己的身世,又看到彭麗麗沒了,這世道,真的是沒幾個全活人的。
李小車來喊張頂頂上學,張頂頂擺擺手,「我不去了,何老師也不在,我明年再去了,你自己去吧,彭麗麗難產沒了,我怪傷心的。」
李小車沒想到這樣,又聽著院子里的哭聲,不知道說什麼,只很同情的看了張頂頂一眼,背著包就自己走了。
蔡如意也顧不上張頂頂了,人沒了,可是身後事一大堆,首先得就是這個孩子,「這孩子,也可憐,沒人看顧著。」
「我跟何老師說了,我請假給他看幾天,不是什麼大事。」
「何老師指不定心裏面多難受呢,你也不能一直看著孩子啊,總歸是要上班的,他一個長手長腳的大男人,也沒法子帶孩子。」
蔡如意看著這孩子,想著這院子里,只怕是再也沒有彭麗麗一驚一乍的指桑罵槐了,換成了孩子的哭聲。
彭麗麗父母來了,她媽就一直哭,一邊哭一邊捶胸口,人家心疼啊,要不是自己給了方子,不一定就能懷孕了,懷了這孩子,這才沒了命。
那不是求子的方子,是催命的方子啊。
悔不當初。
何老師鬍子拉碴的,到處都忙,學校那邊請假了。
臉色憔悴的不像話,蠟黃蠟黃的,眼窩子都進去了,兩頰這才幾天都鼓起來了,吃不進飯去,白日里忙,晚上看孩子,孩子哭起來他沒轍,只自己急的抱著滿地走,半夜裡來一陣,自己都要哭的。
岳父岳母看到這樣,其實應該幫一把的,女兒沒了,幫這女婿帶一帶孩子是情義,可是娘家媽就不願意。
「我也想照顧,可是我心口疼,我不能看到這孩子,我一看到這孩子,心裏面就跟刀割的一樣,恨不得立馬就去死了,我想我閨女。」
何老師點點頭,自己抱著孩子。
女兒還在,女婿是女婿,可是女兒要是不在了,有的時候,真的是陌生人了,親外孫都不算什麼。
「您當心身子骨,節哀,孩子我給拉扯到,到時候去給您二老磕頭。」
人家最後哭著走的,一邊走一邊哭,。
疼閨女,疼的不能看外孫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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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年最後一天的時候從老家做一天車去上班,其實很有感觸,在車上的時候我就想,要去寫一本書,大山的兒女,來自於大山,有著大山的血脈跟堅毅,一步步的走出大山,也終將吧大山背在背上,血脈相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