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片田地比想象中的情況還要糟糕,已經是無人耕種的狀態,滾落一地的灰色碎石,壓在枯黃的田苗上。
負責此處的人道,「大人,這片地根本種不出多少糧食,再加上這片山頭大多都是質地堅硬的石塊……」
只要是種地的人都不會想要這片田地,所以,天長日久之下也就造成了這片地的荒廢,更加不能耕作。
褚空澤踢了腳旁邊的灰色石頭,蹙眉,「若是爹瞧見……」恐怕得原地氣炸升天,要立即找馮和單挑去。
灰色石頭咕嚕嚕滾到了褚尋真的腳邊,她彎腰撿起,蔥白的手指在上面摸摸,「挺好的。」
褚空澤:「嗯?」
「這石頭挺好的,煅燒一下有很大的用處。」褚尋真道。
那負責的人此時開口,「姑娘,此地多是這種灰色的石頭,我們其實也想過用於房屋建造等,可這種石頭的硬度不行,而且燒過後就成了白色質軟的石塊兒,一捏就碎成粉末,沒什麼用處的。」
「石灰岩燒過後變成生石灰,很正常。」褚尋真點頭。
石灰岩是燒制石灰和水泥的主要原料,顏色多是灰白,灰黑,褐紅等。
負責的人沒聽懂,露出疑惑的神情。
褚空澤懂了,「珍珠兒覺得有大用?」
褚尋真笑道,「嗯,用處挺多的。」
*
下午的時候,空中飄起小雨。
褚藩良和褚空寧從宮中出來時,恰巧遇見正要進宮面聖的戶部侍郎與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林有廣是個瘦干老頭,瞧見這兩位狹路相逢,不著痕迹的往旁邊挪了挪。
果然,褚藩良開始擼袖子往這邊走來,戶部侍郎馮和笑眯眯站定。
兩人的身後,褚空寧與林有廣無奈的神情如出一轍。
虛偽!粗魯!
褚藩良與馮和心中同時升起給對方的評價。
「褚將軍,有事嗎?」馮和笑眯眯的,率先開口。
褚藩良:「誰有事找你。」語氣惡劣,就差翻個白眼。
「哦?我還以為褚將軍朝這裡走來是有事情要說,既然無事,我和林大人這就進宮去了。」言下之意,別擋道。
褚藩良:要不是這周圍還有侍衛,他早就一拳揍過去了,老狐狸,忒不是個東西。
相比於和褚藩良的水火不容,馮和卻很欣賞褚空寧,褚家的兩個兒子,大兒子是翰林院侍讀,二兒子是步軍副尉,兩人都很出色,亦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當然,在馮和認為,能夠教導出這麼出色的兩個兒子,一定全部都是褚夫人的功勞,和褚藩良這個大老粗沒有一文錢的關係。
「褚侍讀這是回家啊?正下著小雨,可帶傘了?」馮和道,「若是沒帶,我借與你。」
褚空寧瞧了眼氣得不輕的父親,笑道,「小雨無妨,正要騎馬回去,多謝馮大人。」
進宮面聖不容耽誤,又簡單寒暄幾句,幾人便各自分開。
褚藩良哼道,「老東西倒是會裝模作樣。」
「對了,陛下這麼晚還召見他們,是有什麼事情?」褚藩良看向大兒子。
褚空寧在翰林院,應該知道些消息。
「是為城中鋪路一事。」褚空寧果然知曉,「陛下前些日子不是覺得道路坎坷泥濘嗎,京城是這樣,更惶論別處,恰巧禮部的左侍郎也上書…………」
「上書什麼?」褚藩良看向停頓住的大兒子。
「咳……上書陛下,說是再不修路有損京城的對外形象,更有損陛下的威名。」
誰都知曉禮部左侍郎吹毛求疵的性格,力求把一切做到最好,他本就負責嘉禮文化這一部分,京城的形象等自然也被包含進去。
早些年因為支持塞北戰事,國庫里的銀子嘩啦啦流出,禮部左侍郎忍痛將完善京城等事宜暫且放下,如今離塞北戰事結束已有兩年,也是時候該撈起。
禮部,掌管科舉,教育,禮樂,祭祀等,也就是相當於現代的教育部,□□,宣傳部等,而禮部左侍郎,用現代話來講,就是一個龜毛的工作狂。
塞北戰事剛結束時,怕國庫空虛,左侍郎沒敢提,現在就連陛下都開始嫌棄起京城的道路,左侍郎還不得趁著這次機會上書,也正巧趕在陛下的點上。
不過,那句不修路更有損陛下的威名,則是讓盛佑帝臉黑了。
說實話,京城的路這幾年也確實修過,大多用夯土,將土砸實,京城中心等地方更是鋪上了用黃土燒制而成的地磚。
然而地磚還行,夯土鋪成的路卻經不起車馬經年的踩踏,如今若是遇上颳風下雨等,地面則會顯得更加狼狽泥濘。
京城本就繁華,往日來返的車馬眾多,絡繹不絕,所以沒多久,道路便已經瞧不出新修的模樣。
道路的好壞,沒有人會比他們這些行軍打仗的人清楚,好的路況甚至會直接影響到戰局如何。
不過這裡是京城,則就另談。
褚空寧道,「但很不湊巧的是,徐州建橋一事已經將國庫的銀兩給劃分大半出去,左侍郎再提出全部用地磚鋪路一事就……」
很明顯,錢不夠用了。
戰事耗費銀兩,如今就算已過去兩年之久,但國庫還是不足,預算不夠,恐怕左侍郎提出的鋪路事宜還有的等。
馮和與林有廣今日被陛下召見,就是為了此事。
回到府上后,褚藩良突然道,「要不我也催催陛下快些修路的事情?」
褚空寧疑惑的看著他爹,「?」
褚藩良低頭,烏騅馬黑雲正踏著馬蹄將泥點子全部甩在褚大將軍的衣袍上。
「唉,馬有的刷了……」烏騅馬乃良駒寶馬,任何事情都是褚藩良親自親為,自然刷馬也不例外。
兩人將潮濕的衣衫換下才上飯桌。
褚尋真道,「爹,我想將燒瓘玉的窯改大些。」
「又搗鼓什麼東西?」蔣紅蓉問了句。
「燒石頭。」褚尋真說。
「不就是燒石頭嗎,小事。」褚藩良大手一揮,同意下來,燒瓘玉的窯本就是他為女兒建的,褚尋真自然想做什麼都可以。
不過還是好奇問了句,「燒什麼石頭?」
「就是今天去看的那片地上的灰色石頭。」褚空澤道,「珍珠兒說有用,我們就帶回來點。」
「有什麼用處?」褚空寧給褚尋真加了塊兒藕夾問道。
「謝謝大哥。」褚尋真咬了口藕夾,外面炸|的酥脆焦香,裡面的肉餡咸香可口,「有很多用處的。」
吃完藕夾,褚尋真說,「石灰岩放在窯里高溫煅燒,可以得到生石灰,生石灰與水反應后就是熟石灰。」
「這東西還分生的熟的?」蔣紅蓉道。
「唔。」褚尋真拿著筷子想,當然,一個氧化鈣,一個氫氧化鈣。
「這得了什麼石灰又有什麼用?」褚藩良沒怎麼聽懂。
「可用於農葯,醫學,脫水,鋪路…………」褚尋真想著,可以先將氧化鈣用於化肥里,製作複合肥在那株六月雪……
「鋪路?!」然而話還未說完,就被褚藩良打斷。
「珍珠兒,告訴爹,這什麼石灰怎麼鋪路啊?」褚藩良搬著椅子坐在褚尋真旁邊。
褚空寧也放下筷子。
褚尋真想了想硅酸鹽水泥的主要化學成分——氧化鈣,二氧化硅,三氧化二鐵,三氧化二鋁。
「哦,生石灰,土,一點鐵粉砂礫等按比例混合,鋪上後用滾輪壓實壓平就行。」褚尋真道。
「珍珠兒,不用再製成磚鋪路嗎?」褚空寧問道。
「不用。」褚尋真搖搖頭,「攪拌好后直接鋪,幹得很快。」
褚藩良與褚空寧對視一眼,「空寧,你給爹算算,是不是能省去很多的人力物力還有財力?」
褚空寧點點頭,「確實。」
褚藩良頓時拍桌子狂笑,「好!這回老、我要讓馮和那老東西氣死哈哈哈。」
褚空寧又給褚尋真夾菜吃,「珍珠兒,你小時候偶然得到的那本古書果真是萬金不換的至寶,現在依舊受益無窮。」
褚空澤誇獎,「也是我們珍珠兒聰穎,若是別人還不一定能夠看得懂呢。」
褚尋真低頭乖乖吃菜,看起來被誇的害羞不好意思。
她投生於在歷史上沒有任何記載的大蔚朝,八歲那年跌了一跤磕破頭,醒了前世的記憶,繼而想要重新撿起數理化的學習與研究,總得為自己找些借口和依託。
這頓飯吃的褚藩良舒心極了,之後全力支持褚尋真去燒石頭,到時候等著看馮和的臉上會是如何精彩的表情。
瑞親王府。
「王爺,禮部的左侍郎對在徐州建橋一事頗有微詞,現積極上書,希望陛下能夠撤掉此事。」下屬稟報道,絲毫不敢抬起頭。
上位之人斜倚在榻上,手上把玩著一枚勾連雷紋的玉璧,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眯起,「左侍郎……」
下屬的頭低的更低,細看之下已是頸間冒汗。
人人皆道瑞親王的姿容乃是世間不可多得的絕色,郎艷獨絕,世無其二,就是女子也比不得,可叫世人為其生為其死,理所應當。
但瑞親王的喜怒無常卻又叫人只敢遠觀,離近些,便會被那一雙如子夜般幽邃的眼睛注視的渾身冰涼。
「呵。」上位之人不知想到些什麼,發出一聲輕笑,指節扣著桌子,一聲聲的彷彿敲在下屬的心尖上,叫人顫顫不已。
半響,才傳來低沉悅耳的嗓音,「下去吧。」
「是。」下屬不著痕迹的鬆口氣,退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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