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嘶,好冷啊。」
外面的雪花飄飄揚揚的下著,屋內烤著火,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衣,倒不怎麼冷。
他們這一屋子都是從建州逃難而來的,一個多月前還面黃肌瘦的很,現在稍許養了回來。
屋子是用水泥、木頭、茅草等建的低矮平房,裡面更是簡單,大通鋪似的火炕,地上放著矮桌,乾脆席地而坐,圍繞在火爐旁。
有老人看外面下的大雪,邊暖手邊感嘆道:「沒有想到逃難至此,竟然能有一個容身之地。」
從建州的家鄉被迫離開,他其實已經做好自己會死在外面的準備。
老人身旁就是一同逃難來的兒子,聞言低聲道:「若是娘也在就好了,還有幺弟……」
一路上,到底還是免不了生離死別,他娘身體本來就不好,路上沒堅持住,去了。
緊接著,最小的弟弟也因為飢餓,死在了半路上,他和爹為娘和弟弟立了墳,好不容易才逃難到河州。
現在可以填飽肚子,又有衣服穿,又有地方住,想起之前路上的遭遇和死去的親人,就忍不住悲從心起。
屋內同住的人安慰幾句,誰不是在建州失去一切,迫不得已才流亡至此。
好半響才有人說:「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都打起精神吧,之前縣主不是說大雪要一直下的話可能會壓垮房屋,需要時不時掃下屋頂的雪,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隔壁房屋住的大娘一家,也沒個男丁,我幫她們掃一下雪。」
這裡是距離城外三里遠的地方,一排排簡陋的平房在大雪中佇立著,屋內搖曳著昏黃的光芒,一片平房外也用木柵欄圍了起來,防止有野獸進入。
冬日裡也實在是沒有事情干,除卻每日關注流民和地里的情況外,就是悶在房間里做些實驗。
京城裡一直來信,例如大舅舅蔣勝霜與馮氏早已安全到達京城,大人孩子一切都好,太學正在放援衣假,也就是天氣轉涼,需要添加衣衫而放的假期,時常約莫一個月左右。
雲鷺書院的學子們離開后,東禺齋原先的學子又搬了回去,蔣鈺風在信里說,感覺南風齋里瞬間空曠了許多。
「松辭給我的信里說,臨西也有不少難民流亡至此,父親已經遣人布棚施粥,我照著越北府的方法去了信,希望到時候可以妥善安置他們。」杜苓嫣道。
褚尋真道:「再有半個多月就是土豆成熟收穫的時候,越北府的米面也消耗的差不多……」
正好趕得及供應,不會餓著肚子過冬。
「土豆要怎麼吃?」提到這個,杜苓嫣問她。
褚尋真笑道:「土豆的吃法就多了,最簡單的一種就是埋在土裡燜烤土豆。」
她比劃著道:「土豆不能直接用火烤,選個小土坡,掏出兩個相通的洞口,就和家裡的灶台一樣,上面的洞口用土塊或石頭壘起,下面燒火,等燒到差不多的時候,火滅掉,土豆扔進裡面,將壘起的土塊推到,之後燜熟就可以。」
「燜烤后的土豆直接吃就可以。」
城外的流民缺少器具和必要的調味品之類的東西,用這種方法燜烤土豆倒是更方便些。
「另外土豆的莖和葉是有毒的,當土豆呈現微綠色也不能吃……」
………………
京城寄往這邊的信件都是妙舟妙竹兩人在收,至於建州永寧城等地的信件則是陳旌負責。
這天,陳旌從外面來,終於帶來了褚空澤的信件,一封是交給她的,一封給杜苓嫣。
褚尋真沒急著拆開,而是問道:「建州和永寧城現在怎麼樣?」
陳旌道:「永寧城現在有褚大將軍鎮守,柔然不敢進攻,駐紮在城外,情況還算穩定,只是建州那邊……」
外面有周昭國的軍隊,裡面又有寇承仁拖後腿和稀泥,情況不算好。
「建州的難民太多,糧草也快用盡,王爺已經遞摺子請陛下派人送糧草過來。」
褚尋真點了點頭,道:「土豆快要收穫了,整個越北府的土豆可分出去一半給建州。」
陳旌欲言又止,說實話,他對於縣主所說的土豆畝產量可達三千到五千斤……心裡是不怎麼相信的,也不敢相信。
若真如此,整個大蔚朝怕是沒有什麼作物能趕上土豆的產量,這委實太多驚人。
如果真達到縣主所說的產量,不說可使越北府的百姓與城外的流民填飽肚子過冬,就是供應河州建州等地都不在話下。
陳旌離開后,褚尋真才打開信件細看,信上除卻說自己平安無事外,褚空澤也提起了蕭素蘭。
「竟然死了?」褚尋真訝然的揚眉,往下看去。
褚空澤在信里道,說是蕭素蘭一直不死心纏至戚司安的面前,之前納她為妾的地主不敢出現,不知怎麼的,蕭素蘭後來被寇承仁接回了府上,估計是想噁心噁心瑞親王。
要他說,瑞親王的手段真是非常厲害,竟然逮到了寇承仁的一個錯處,若是順著追查下去,沒準會抓出更多,只可惜,蕭素蘭被寇承仁推出來頂罪,最後被流民失手打死了。
說完這件事情,褚空澤在信上問了問土豆的長勢如何,褚尋真想著,再回信時,就直接將收穫好的土豆一同送去建州。
她想了會兒,又想到了蕭素蘭,那會兒外表如同幽蘭般的神女,竟然就這樣死在了建州。
應了句世事無常。
十天後,褚尋真杜苓嫣與吳櫟等人來到田間。
塞北的雪就是生猛,一連下了三四天,好不容易停下,雪也不化開,要靠人工除雪,他們來田間時,都是踩著雪來的。
吳櫟道:「幸好外面搭著棚子,不然土豆在下面該凍死了。」
周圍不少村民站著,地上的雪與土摻雜在一起,亂糟糟的很,里正走過來,臉上帶著拘謹和不安道:「大人,這、這土豆埋在地底下,我們一直沒敢看,真能有那麼大的產量嗎?」
村民的臉上帶著凍紅的印記,吳櫟沒開口,看向褚尋真。
她上前一步,道:「之前大家都辛苦了,今日就可以收穫土豆,里正先帶人將棚子拆掉吧。」
老里正點點頭,揮手叫身後的村民跟上。
棚子搭建的很簡單,幾根木柱子,上面搭著破布,下面用石塊壓住,不一會兒就全部拆掉了,露出裡面黑黝黝的土地,與周圍的白雪形成鮮明的對比。
種這麼多年的地,頭一次聽說畝產量能夠達到幾千斤的作物,老里正心裡沒底,親自拿了鐵鏟小心的在土地里翻著,誰知才輕輕翻第一下,便有三四個連著小土塊沾染著泥土的東西從土裡出來。
「這就是土豆嗎?」有村民壓抑著呼吸說。
老里正急忙道:「快快,都在各自的地里翻翻看,輕些著弄。」
吳櫟等人忍不住上前。
沒一會兒,一條田壟的地全部被翻出來,不只是老里正,在場的所有人瞧見被翻出的土豆,全部都呼吸粗|重了起來。
「這、這麼多啊……」
「才一條田壟而已……要是所有地都是……」
杜苓嫣忍不住拉著褚尋真的手說:「不止是越北府,以後整個河州、塞北,整個蔚朝最好都種上土豆……」
褚尋真點頭:「嗯,塞北能種,其他地方更可以種,只會比這裡更多。」
聽到她的話,吳櫟也不禁捂住了砰砰直跳的胸口。
好事,天大的好事。
五天後,最先的一批糧草各運送到了永寧城與建州兩個地方。
柔然打的是拖延戰術,時不時的過來騷擾一下,打不過就跑,主要是拖著褚藩良,讓他離不開永寧城去建州幫忙。
而建州的情況才是最嚴重的,周昭國的兵力主要集中在這裡。
建州圩城,周昭國再次退兵,駐紮在十裡外的長坡上,圩城的城門緊閉,城牆上的將士來不及休息一下,滿臉血污的戒嚴著。
戚司安冷著臉從城牆上下來,他穿著一身戎裝,眉眼間滿是冰霜與近來染上的鋒利,逼人奪魄,叫人越加不敢正視。
城內的百姓多是瘦骨嶙峋,但他們已經習慣如此,臉上的表情麻木,來回走著,有些幫受傷的將士們換上傷葯。
戚司安路過的時候,聽一位老大夫低聲嘆道:「幸好有這碘伏,傷口不容易感染……」
這一仗打的艱難,寇承仁這條毒蛇滑溜的很,若不是他暗中搞事,周昭國也不會藉機進攻,差點導致城破。
進到府內時,褚空澤冷著一張俊顏,寇承仁坐在他對面,看戚司安進來,嗤笑道:「王爺和褚大人打算將本官關到何時?莫不是想在我身上安個莫須有的罪名?你們有證據嗎?想謀害朝廷命官?」
話一出,褚空澤臉色更冷,按捺不住的將手放在刀上,真想一刀結果了他。
寇承仁在建州事不作為,他們來時已算是完了,建州的將士與百姓們疲憊不堪,若再與周昭國拖延下去,圩城怕是遲早要守不住。
戚司安向上遞摺子請求糧草,到現在亦沒話下來,不用想,必是戚奉景與戚奉季從中作梗。
這其中牽扯太多,就是他們明知城內有寇承仁的黨羽,卻也不好擅動,因他們手中把持著剩餘的糧草,動的話……唯恐玉石俱焚。
但面對寇承仁惡意慢慢的笑容,戚司安卻也笑了起來,他緩緩的將劍抽出,對準寇承仁。
寇承仁眉頭抽動一下,「王爺想干什……」
話未說完,戚司安已經一劍砍斷他的手臂,寇承仁凄慘的叫聲霎時響徹整個屋內,血噴洒一地。
戚司安冷聲道:「寇承仁延誤軍機,有通敵賣國之嫌,並且衝撞本王,暫且將其收押,待建州安定,再押送回京城,交由陛下處置。」
褚空澤吃了一驚,隨即喜道:「是不是珍、越北府那邊有消息了?」
「你敢、你們敢!我不在,那群人不會聽你們的,圩城已是強弩之末,沒了糧草,我看你、你們怎麼辦……」失了一條胳膊,寇承仁滿臉恨意斷斷續續的說著,幾乎要昏倒過去。
在他意識模糊前,只聽戚司安道:「這就不用寇大人操心了,糧草之事已經解決,倒是寇大人,活不活的到被送去京城審問卻是個問題。」
一句話,殺意盡顯。
寇承仁不信他們能夠解決糧草的事情,掙扎著被侍衛拖了下去。
待他被拖下去后,戚司安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件,遞給褚空澤道:「尋真寄來的,幸好這信來得及時。」
不然就算他們關的了寇承仁,他還得猖狂下去。
褚空澤將信接過,看完后露出喜色,「竟然真的能夠達到這麼多的產量!圩城有救了!」
說完頓了頓,拿著信,臉上的神情有些難盡道:「她怎麼就給你回了信,沒給我回……」
戚司安道:「……以前養了只鷹,我讓陳旌用它送信,比較快……」
越北府。
「我才知道你與王爺通信竟然是用這隻神駿無比的鷹,它有名字嗎?」褚尋真滿臉好奇,眼露喜愛的看向站在陳旌胳膊上的雄鷹。
「回縣主,王爺給它取名九天,翱翔九天的意思。」
褚尋真道了句好名字,「所以我給王爺寫的信已經送到了?」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