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完)

番外(完)

首都機場,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拖著行李箱走出了大廳。

初夏的京城還不算炎熱,遠處的天空湛藍湛藍的,有飛機慢悠悠滑過,留下淺淺的尾線。

在大門口沒看到熟悉的身影,顧左抿緊了唇,左右看了看,抬腳往公交站台走去。

他已經快兩個月,沒有跟家裡取得聯繫了。

打出的國際長途沒有人接,寄回國內的信件宛若石沉大海,久久沒有迴音,就連鄰居家的電話也打不通。

哥哥嫂嫂,從來不會這樣讓人擔心的。

他有些不安,但又帶著一絲僥倖,不會出事的,肯定只是有什麼耽誤了吧。

「顧左,真的是你啊。」

一輛高檔的私家車跟在他身邊,後排車窗搖了下來。

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趴在窗上,對他朗聲打著招呼。

「遲朗?」顧左停下腳步,皺眉道。

遲家的司機把車停了下來。

「嘿嘿,剛才遠遠看到你,還以為認錯了呢,你也今天回國啊。」

兩人是同窗,但在學校並沒有多少交集。

顧左點了點頭,便抬腳想走了。

「喂,等一下啊,你家人沒來接你嗎?要不我送你吧。」

看他毫不留情地走掉,遲朗連忙喊道。

顧左頓住了腳,只遲疑了一下,便轉身走了回來。

「謝謝。」他認真說道。

看他說得這般鄭重,遲朗愣了愣,然後擺手道:「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快上車吧。」

顧左上了遲朗的車,跟司機報了地址,便安靜地坐在位置上發獃。

「你假期有什麼安排嗎?要不要一起出來玩?」有些無聊,遲朗開口問道。

「安排?暫時沒有。」

「哈哈哈,那就好,我到時約你。」

遲朗是個自來熟的,兩人又是同窗,共同話題不少,就算顧左有些心不在焉,但聊得也還算愉快。

終於,車子來到了熟悉的街口。

「叔叔,前面那條街拐進去就是了。」顧左對司機說道。

「好的。」司機點頭,轉動方向盤駛了進去。

看著熟悉的街道,顧左的眼中明顯浮現喜色。

馬上就能見到哥哥和嫂嫂他們了……

只是當目光眺望,卻看到家門前那棵大榕樹,只剩下半截黑黝黝的樹樁時,他的臉色不由一白,心臟突突突地跳動起來。

車子還在往前行駛著,司機轉過頭來問他是哪一間。

只是此刻,少年已經有些聽不進話了。

隨著車子逐漸靠近,他看到了那被大火燃燒炙烤過,被鐵皮隨意遮掩著門口的老房子。

此時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停車。」他的聲音沙沙的,乾澀無比。

遲朗一怔,還是讓司機停下車來。

顧左試了幾次才開了車門,朝不遠處的老房子奔跑而去。

明明只是幾步路,但跑到門前時,他已經滿頭大汗。

一樓二樓的牆面都被燒得漆黑,地面也有不少煙熏的痕迹,門口的捲簾門已經不知所蹤,只有幾塊鐵皮和木板遮掩著,隱約能看到店裡殘留的籠子。

家裡著火了?

哥哥嫂嫂,還有凝凝……他們……他們肯定沒事的!

對,肯定沒事的。

只是東西都燒沒了,他們聯繫不上他而已……肯定是這樣……

「阿左?是你啊?」

對面街的鄰居,早在他們的車駛進來時就看到他們了,此刻躊躇著走了過來。

顧左回頭,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望著那人,「林叔,我哥他們……」

林叔避開了他的視線,有些於心不忍地道:「你哥和你嫂子……沒了……那天晚上……」

他的嘴巴一張一合,顧左卻感覺耳朵突然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天地間彷彿旋轉了起來。

直到身後有人扶住他,他才再次恢復了神智。

他機械地扭頭,看到遲朗略帶擔憂的眼神。

顧左對他扯了扯嘴角,白著臉輕輕推開了他的手,又看向那位大叔。

「我哥……他們被葬在哪?凝凝她……她也……」他機械地開口,後面的話卻怎麼也無法說下去了。

「下葬的事我不太清楚,是你嫂子娘家那邊的人負責的,至於凝凝,因為一開始誰也聯繫不上,最後被送去福利院了……」

知道侄女還活著,萬念俱灰的少年重燃了一絲希望。

問清楚福利院的地址,他便在遲朗的相送下,一起到地方,找到了院長。

「顧凝?」陳院長皺皺眉,「她半個月前被她舅舅接走了啊。」

「舅舅?」顧左愣了愣,連忙追問地址。

好在有遲朗幫忙,院長沒有太為難,大方地告訴了他們地址。

出了福利院,顧左看著手上的紙條發獃。

「我送你去吧。」遲朗站在一旁對他說道。

顧左頓了頓,本來不想再麻煩他的,但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道:「謝謝。」

「哎,小事小事,不用客氣。」

遲朗搭住他的肩,攬著他上了車。

「老爺,外面來了一個姓顧的男孩,說要見您……」

阮立宏正坐在落地窗前,看著院子外的薔薇花發獃。

聞言,他瞬間陰沉了臉,「姓顧的?」

「是……是的,似乎還想見小……小姐。」

阮立宏沉著臉,頓了頓道,「帶他到客廳吧。」

當顧左見到阮立宏時,臉色並不好,顯然他們之前見過,還發生過不愉快。

「你來幹什麼?」阮立宏陰沉著臉。

顧左抿了抿唇,「我來帶凝凝走。」

阮立宏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而他也的確笑了。

「呵,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凝凝的叔叔。」顧左不卑不亢。

「你閉嘴!你說你是她叔叔,那火災發生的時候你在哪?她最無助的時候你在哪?」

「你們兩兄弟當初是怎麼信誓旦旦跟我說要保護靜雪的?這就是你們說的保護嗎?啊?回答我!」

阮立宏像頭憤怒的獅子,「我最寶貝的妹妹,我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捧到她面前的妹妹!你看看她嫁給你哥后,又過的是什麼窮酸日子?」

他抬起腳,踹翻了茶几。

「如果她沒有嫁給你哥,她就不會死!都是你們顧家,都是你們的錯!」

顧左捏緊了拳頭,面對狂暴狀態的阮立宏,也絲毫沒有退縮。

他怒瞪著他,眼眶通紅。

「我哥……也死了。」他咬著牙,只是無論如何努力,也止不住哽咽的聲音。

「如果你哥沒死的話,你以為你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在這裡嗎?」

阮立宏再次瞪向他,憤怒地吼道。

「你給我聽清楚了,原來的顧凝已經不存在了,她現在姓阮,是我阮家的女兒,跟你們顧家,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小子,識相的話就給我滾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出現,不然我讓你在京城活不下去!」

「老劉,送客!」

顧左還想再問,卻已經被保安架住,不顧他反抗地往門外拖。

「阮立宏,我哥呢?你把他的……怎麼樣了?」

少年大聲喊著,卻沒有人回答他。

他被拖出了院子,阮家的大門在他面前重重地合上。

絕望的情緒漫上心頭。

他知道,面對阮家這樣的龐然大物,單憑他現在的力量,根本什麼也做不了。

他眼中的光慢慢暗淡下來,然而就在保安準備把他拖走時,身後卻有一道女人的聲音響起。

「你們在幹什麼?他是誰?」

「夫人,他是……」

這是顧左第一次見到林茉香,她上下打量著他,眼中流露幾分挑剔。

他本以為她會像阮立宏一樣出言譏諷,然而她卻遣散了保安,然後她領著他,一起去了殯儀館。

當工作人員抱著一個包裹著黃布的骨灰盒,鄭重地交到他手裡時,他整個人已經傻掉了。

「這……是你哥。」林茉香說道。

顧左顫抖著身體,感覺手上的骨灰盒,重俞千斤。

「你在國外,我也聯繫不上你,時間太久了,我就擅自讓人將遺體火化了。」林茉香輕聲道,「後面的事,你自己處理吧。」

說完,她便準備走了。

「等一下。」顧左忽然開口,「你知道原因嗎?為什麼會發生火災?」

「好像是電路老化吧……」林茉香皺皺眉,「警察局是這麼說的。」

顧左抿了抿唇,又問道:「我嫂子她……」

「她已經下葬了。」

「葬……在哪裡?」

「西郊墓園。」

「如果,讓我哥和嫂子一起……」

「不可能的。」林茉香打斷他。

顧左抬頭看她,幽黑的眼中,是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深沉。

林茉香到底有些心軟,她嘆了口氣,「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阮立宏不可能會同意的。」

顧左抱緊了懷裡的骨灰盒,慢慢低下了頭。

以為他已經放棄,林茉香不由頷首,隨後便離開了殯儀館。

顧左抱著他哥的骨灰,在原地站了許久,最後也不知道是怎麼回到他家店門口的。

他拉開遮掩的木板,機械地走了進去。

曾經充滿溫馨回憶的小店,已經被大火燒成了灰燼,只剩黑漆漆的牆壁和一些鐵籠子,還有燒剩下的雜物。

顧左雙腿發軟,有些站不住地跪倒下來。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有了實感。

也才真正領悟到,愛他的,以及他所愛的,通通都不在了……

「啪嗒——啪嗒——」淚珠,一顆顆滴落下來。

少年伏在地上,悲慟大哭。

良久良久,一陣窸窣響動,從角落裡傳來。

「噠——噠——噠——」那是極輕極輕的腳步聲。

腳步聲慢慢靠近,來到了少年身邊。

顧左停下了哭泣,獃獃地抬起頭。

「喵嗚——」

灰頭土腦,有些髒兮兮的橘貓,蹲在他面前,對他叫喚了一聲。

在少年呆愣的眼神中,它探出頭,伸出粉色的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臉頰。

「喵嗚——」

看著那雙帶著點淺綠的熟悉眼瞳,淚珠再次從顧左眼中滾落。

「棉花糖,是你嗎?」

他的聲音乾澀發啞,不復原來的乾淨明朗。

「喵嗚——」貓咪又叫了一聲。

顧左想笑,卻發現根本笑不出來。

他伸手,將貓咪抱進了懷裡,它的身上,還帶著沒痊癒的灼傷。

「你活下來了,真好……」

他撫摸著貓,看著身前的骨灰盒,一點點將眼淚逼了回去。

「我們會活下去的,而且會活得更好……」他喃喃自語,「他們會後悔的。」

顧左站了起來,將房子里裡外外找了一遍。

東西基本都被燒乾凈了,除了放在暗格里的存摺和證件,他只在凝凝的房間里,找到了一個鐵盒子。

他寄回來的明信片,被小心翼翼地封存著。

看著盒子里屬於小孩的東西,他忍不住又紅了眼睛。

好不容易平復情緒,他才抱著骨灰盒,帶著貓和所有東西,走出了店門。

只是當看到門外無聊地踢著石子的少年時,他不免怔住。

「你怎麼還在這裡?」

遲朗瞪了他一眼,不過還是好脾氣地道:「我看你也沒地方去,不如先去我家住著吧。」

顧左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

「哎,別愣著了,我妹妹還在家裡等我呢。」

遲朗跑過來拽他,卻看到他手上竟多了一隻貓。

「咦,你還有貓?正好,我妹妹喜歡,看到肯定特高興。」

然後不給顧左反抗的時間,遲朗將他拉上了車。

司機轉動鑰匙,發動引擎開車上路。

他們的車就這樣離開了寵物店,而後面發生的,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全文完。

※※※※※※※※※※※※※※※※※※※※

完結了!嗚嗚嗚,從去年12月5日到現在,日更了111天,寶寶終於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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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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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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